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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感冒


忽然,李牧童就灵光乍现地想到孟雪,心脏像被狠狠地拽了一下,把他从一片混沌中摇醒过来。他似乎品咂出一点爱的妙不可言了,决心给爷立个传。在一本擦屁股的白纸上,他用铅笔写下“李纯民大传”几个大字。可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

穴居人一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连思维也被禁锢了。头昏脑涨,磨蹭四天,才便秘似的挤出一万来字。何况,他悲哀地觉出,要驾驭一个历经两个朝代的老人的一生,非他的笔墨所能控制。他懊丧地捶脑袋,干脆躺在床上想火车上的孟雪。他又睡不踏实了,在屋子里烦躁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米缸里,那米所剩无多了。

李牧童害怕了,再折腾下去,他这一辈子恐怕要由记者来写一则短小的死讯了。他心焦起来,草稿纸一团,扔了。可王天棒像一滴废油渗进了下水道,还杳无音信。而他自己的生活也像掉进了下水道,昏暗不堪。只有想到孟雪,他才如走夜路的人望见前方有点灯火;才如饥寒交迫的人,怀揣着一粒温暖的烤土豆。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去找她。她留下的地址,小心翼翼地装在那个洗过后的****上娘缝制的口袋里。他却又对着墙壁傻笑,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也婆婆妈妈地想起女人来了?难道就只有爷那点出息?算了吧。萍水相逢,美好的记忆留在心底吧!等有一天,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地出现在她面前,那该多带劲。这才是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要紧事。

但目下,他在无事可做,而精力旺盛。

这一路来性的刺激,使他脑中的性意识,如同核辐射下的生物,疯狂地壮大。乱七八糟的想象,像铅笔在书页上涂抹的一枚硬币,清晰地凸现出来,硌得年轻的生命一阵阵发痛。****如滚油飞溅,似熔岩奔突;青春的草原,已是一片焦土。

在一本王天棒压在席子底下的破杂志上,李牧童读到:如果太过性压抑,将来冲锋陷阵时,就可能偃旗息鼓。深谋远虑之下,他无师自通地“手指头告了消乏”。他还在屋子里找出一套女人的内衣,恣意地“游戏”了几回。脑子一片空白后,他会想到,这可能是王天棒女人的。羞耻感,就像蝎子一样刺中了他。

这时,他陡然想到孟雪。她胸前的两朵莲蓬,好似放出万丈金光的法海掌上的金钵,罩住了他那些邪恶的念头。但仅仅是昙花一现,大门牙、圆脸的丰乳肥臀,以及王中电视片里的光胴胴女人,就潮涌而来,水漫金山般地淹没了他的灵光。

在无序的放纵中,李牧童如同一只掉了尾钩的蜂子,只剩下昏醉的哼哼了。一日揽镜自照,但见面容苍白,眼神迷离,他学着《三国演义》里被困下邳的吕布那样绝望惨叫:“吾被酒色伤矣!”然而,自我的克制欲,却如劣质的解毒血清,消不了肿痛,反而产生了嗜药性。他只有不停地去冲澡灭火。可是,温热的水流过皮肤,竟如火焰一层一层地烧进了骨髓。

水表、电表数字,在飞快上升。房东老太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说:“小伙子,水表字、电表字,跑得比火箭快咧!”

李牧童没有去冲澡的那天,他病了。头痛欲裂,软绵无力,挣扎了几次,他扶住墙走了出去。这是他痛定思痛的决定:不能因为心痛钱,就不治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什么都是南柯梦。

诊所的位置,就在菜市场附近。李牧童摇摇晃晃走进去,女医生的眼睛就亮了,没有查询他的病情,反盯住他因冷而穿的一件皮衣问:“这是真皮的吧?”这本是李老栓送爱子出门,买的一件地摊货。李牧童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医生说,“输液吧!”

“那……那那……多多多……多少钱?”李牧童牙齿格格响,浑身颤抖,附带掩饰过窘态。医生没有把握住这句话的脉搏,说:“病成这样了啊,输液来得快!”

“我……我我……还是打针吧!”

医生“咦”了一声,伸出一只苍白得像福尔马林里浸泡过的手爪说,“我给你把把脉。”李牧童勉强地抬起右手,不料医生中途变招,错过他的腕子,抓住了皮衣下摆,一拧摸,爆出一声笑:“假货!”再回手,抓住他的手腕,装模作样地摸了一下:“带了多少钱啊?钱少,还是吃药吧!”

李牧童就拿了一板感冒胶囊,踉跄地出了门。路过小店的时候,小店里的黑姑娘探出半个脑袋说:“过来耍一哈儿嘛!”她竟然会说四川话!亲切的乡音磁住漂浮的脚步。他按下头次买牙刷被她“调笑”的不快,生了找杯热水服药的念头。才提腿迈了两步,眼前一黑,“咕咚”倒地上了。

李牧童睁开眼,他已躺在一间小屋里的竹床上。一道三合板把屋子隔成两间,天花板和墙壁,都贴着发黄的报纸,一台斑斑驳驳的小彩电,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床的另一头靠窗口的地方,一架大立柜,一栏一栏地放着日用货。

黑姑娘坐在床沿上,一脸关切:“没事了,我给你打鬼了!”

李牧童说,“啥鬼?”

黑姑娘指着他胸前一道道红,“这不是!”

“我们那儿叫刮痧!”李牧童说。他背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想来也跟胸前一般摸样了,欲要挣扎起身。黑姑娘按住了他,羞涩地一笑:“你这是感冒拖久了!要休息一下的!看电视吗?”

李牧童说,“随便!”

黑姑娘愣一愣,递遥控器的手缩了回来,“那就养养神。你渴不?我给你端水!”

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去提门口边的北京炉子上噗噜噜响的开水壶。她的脚有问题。李牧童想,刚才她咋搀扶自己进来的呢?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一转念,黑姑娘已放一杯热茶到床边的案几上,“你慢慢喝吧。我去给你下点面!对了,药你吃过了么?”

李牧童心里一热,“我这有感冒通!”

黑姑娘一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感冒冲剂:“吃这个吧,效果好一点!一个人在外,得准备点常备药品,犯个头疼脑热,提早预防!免得病了,呼救无门!而且也没那么多钱去花费呀!”

李牧童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一碗热腾腾的辣椒面,李牧童吃得浑身舒坦,病去了一大半。回到出租屋,他对黑姑娘的身世来历了然于胸了。她叫胡蝶,是陕西安康人。李牧童知道,安康,离老家通州并不远。他听爷说过,安康和通州好久以前都属于西康省,说起来算半个老乡哩。而且,他问过她,她们那儿夏天,有没有一种小得像针尖,黑得像牛屎的,黑茫茫地飞来咬人的虫子。她说有,而且说出那虫子的名字,叫黑帽子。还说,黑帽子,黑帽子,没有嘴,咬断髓。这就让李牧童对她油然而生出一份亲近感,因为她那地方竟然也有黑帽子。他就想着寻个得当的机会告诉她,练练中功,治治跛足。他是在故乡人人家里原来贴门神的位置上,见识过中功教主坐在一朵莲花上的无上法力。他也还记得那练功的口诀:搓红搓碳,入毛细孔,进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