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痛苦的时代，痛苦的人，痛苦的眼睛
小世界蓬莱龙骨峰的战斗依旧纠缠在三百级的阶梯处。
在一帮“友好人士”的压阵下，三十一位汉人天位高手攻了两刻钟，战线也不过向上推移了不足百级阶梯。
这还是地狱道的守塔者们有意放弃的，否则光靠他们，战线别说是难以寸进了，估计早就被打回出发点。
三十一位天位高手，七死二十伤。比起几年前对外的甲午战争时这些人的表现，已经算是很出色的了。在“友邦人士”强力的压阵下、监督，加上慈禧老佛爷亲自监军，这些人总算象模象样地和地狱道的人血拼了一场。只是七个死者中，除去开头的三个倒霉蛋，余下的四个死者倒有两个是因为怯战被慈禧当场斩杀。在杀鸡骇猴和赶鸭上轿的双重作用下，这帮子汉人天位高手，总算勉强象模象样地和地狱道的人血拼了一回。
当然结果还是强差人意的，打了半天，地狱道方面没有一个人战死，汉臣天位高手的死亡人数同样也让慈禧很不满意。慈禧郁闷且愤怒地发觉，战死的那五个汉臣高手，居然全是对她忠心耿耿的死忠份子，地狱道对付他们时也特别地卖力，至于那些伤而不死的则全是不太靠得住的，慈禧老辣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中间的猫腻。
“真以为我眼瞎了看不出来吗？”
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在战场上的慈禧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难以发作。就在现在，顶在最前线的两名汉人高手，上场交战不过三四个回合，就被对方用修罗无相刀劈得作滚地葫芦滚下来。
慈禧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在“假打”，确切地说是两边都在默契地“假打”。他们被砍得血肉飞溅看似吓人，实则已避开了要害，最多休养上一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而打退他们的地狱道的人同样也没有用上全力。
放在十年前，这帮人根本不敢这样阳奉阴违地“假打”，可是经过五次蚀之战的折腾，尤其是第五次蚀之战后，慈禧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一切正在脱离她的掌握。
这几年满清对外屡战屡败，人心渐失，而那帮天魔传人的活动，也愈来愈猖狂和公开化。慈禧可以想象出手下这帮“孙子”事前一定和他们暗中达成了某些交易，先前那两刻钟的“默契战”，真是除了她本人以外，皆大欢喜的结果：地狱道的人保存了实力，消耗了时间，而这帮“忠心”的汉人高手们在付出了很小的代价后就保住了命。
慈禧脸皮一阵抽搐，强忍着没有发作。慈禧看了看身边，除去那些顶不了事的非天位高手外，她带入蓬莱完好无损还能再战的手下，居然就只剩下了心腹太监李莲英和张勋二人。
慈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叫二人上场的想法。这二人都是她忠心不二的手下，地狱道的人也很清楚，慈禧完全可以想象出二人上场后将会遭遇什么，现在的她实在经不起更大的损失了。
慈禧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两位俄国元帅，冷冷地道：“关于贵国大使提出的租借旅顺的协议，我可以答应你们！”
此话一出，俄国人大喜，日本人脸色大变，不列颠人眉头紧皱。
慈禧接着道：“对付天魔余孽反贼的事，还请二位多多出力！”
“好说！”
两位俄国元帅伦南坎普和萨姆索诺夫一齐满意地点头，他们先前观战而不出力，就是等着慈禧这句话。
随着两人从观战的队伍中步出，激斗的战场很快平静了下来。满清这方再没有派人去冲击地狱道的防线，所有还活着的强者从攻击前线后撤，纷纷将阵地让给了俄罗斯人。
联军变动，立刻被上方的人察觉。在林意洞、黄兴等几名首领的带领导下，地狱道这方有意向上退了五十余级台阶，在一处小平台上重新布下防线。
两名俄国元帅并肩站在了攻击阵形的最前沿，两人身后，每隔一级台阶站着一排三名天高手。足足排出了二十排。
尽管地势不利于展开，但二人还是强行将带入蓬莱的六十名天位高手一次性全部塞进这一波的攻击阵列中。
林意洞脸色沉重的看着下方对手的排兵布阵，所有的护塔者都明白，先前的战斗不过是热身而已，真正残酷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伦南坎普和萨姆索诺夫互望一眼，微一点头脑，两人同时伸出右手，朝前方的阶梯一指。
“游戏到此结束，就用斯拉夫人的方式，推平他！”
两人身后，六十位天位高手同时单膝下蹲，双拳合并握成锤状，两臂的肌肉猛地膨胀了一圈，然后猛烈地轰向身前的地面石阶。
“崩山击”！
大地一阵颤抖，从排在最后一行的那三人所在地起，脚下的石梯在这一击下，噼里啪啦爆响着，顺着石梯朝山顶不断地向上漫延。比起不断破碎的石阶，天梯两旁的山体也难逃一劫，左右两旁十几米里的砂石泥土在这一击下都被翻了出来。中间夹着剧烈的爆炸声，那是地狱道那方埋设在石阶下和两旁山体里的陷阱机关被破坏引爆。
如果还象先前一样靠几个天位高手添油式地一点点地向上攻击，打到日蚀结束也不可能攻到半山腰。六十名天位强者的联手一击，用最暴力的方式扫除了天梯下和天梯两旁大片区域的机关陷阱，给接下来的战斗拓展了更大的战斗空间。这种直接以暴力蛮横开路的手法，简单粗暴却极有效，唯一的缺点就是极耗天位强者的真气。联军这一方的天位强者数量是对手的三倍，这种损耗他们耗得起。
地道狱护塔者这方所在小平台的土地，也在对方这一击的攻击范围内。阻止这一击的影响并不难，但在攻击到达之前，他们反而主动再次后退到更高的地方，任由对方的“崩山击”将小平台摧毁。
一击之后，伊藤博文率领的大和武士团紧跟上前，很快占领了对手放弃的小平台，崩山击“洗”过一遍的平台上再没有机关陷阱，排兵布阵的空间也比先前大得多。
“土遁。地龙翻身之术”！
站在小平台上，同样的数量的日本强者使出类似“崩山击”的土系忍术，强行在上方开辟出一块百米长安全的战斗空间。
林意洞率着护塔者们再度向上撤退，对于对方蛮力破防的作法毫不理会。
日本人完成这一击后，不列颠的圆桌骑士团立刻接手继续攻击。
“特拉法加尔风暴”！
同样数量的天位强者，联手使出同样暴力的一击，开拓出更长更宽的适合战斗的空间。
英、俄、日三国强者轮番出手，在这种蛮横粗暴手法的作用下，守塔者们为之倚仗的主场优势，正被一点一点地清除。他们不是没办法化解对方的攻击，只是双方天位强者的数量差了三倍，对手摆明了要以势压人，强行阻止毫无意义，唯一能做的只能以空间换取时间，以空间换取对手精力真气的损耗。
五百级，六百级，一千级，一千五百级……
当退到一千五百级台阶位置的时候，护塔者们停了下来。
“差不多了！”
林意洞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磨盘大的太阳，边缘已经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黑圈。头上不远处就是通天塔，塔里藏着的是他们二十年来一直守护的希望。
大震颤，又一轮“崩山击”带来的震动象潮水般由下方涌来，这一回它撞上了堤坝。
“砥天之柱，立！”
地狱道这方三十名天位强者出手，化解了这一击。龙骨峰是地狱道的主场，这条地狱之道上刻满了各种阵符，越接近山顶的位置阵符越密也越强。倚仗主场阵符法阵的优势，同样的招式只需要更小的力量就可以使出。
前面的一千五百级台阶只是为了消耗对手的真气，为了“拓宽”战场断面，联军一方已损耗了不少真气，这里才是最终决战的战场。
林意洞一人突前，站在第一千五百零一级台阶上，冷冷看着下方。
陶成章、黄兴、蔡振华、宋教仁四大高手则站在他后一级的台阶上。修罗无相刀、地狱无尽刀，浩然正气剑，补天长生剑，伊藤博很想看到的“天魔五兵”已有四把现身于此。
慈禧带头，四大外援并肩立于她身后，耗了这么大的力气，终于将战场拓得比较宽敞，接下来的战斗一次最少可以投十几名的强者在第一线作战。
通天塔就在抬头可见的数百步外，望着那座塔，五人眼中全都流露出无尽的贪婪。
他们看的不是塔，而是藏于塔中的希望之火。
天魔林妙善留下的希望之火，是连神明都会心动的奇物。
对于慈禧来说，希望之火可以彻底清除体内折磨了她二十年的灭世苍龙。
对于伊藤博文、朱尔典这些天位强者来说，希望之火有助于他们突破自身的极限点燃本命星。
而对于在黑暗中苦苦寻找通向光明世界的道路的地狱道中人来说，希望之火是延续这个苦难民族未来的种子，是打开通往光明世界大门的钥匙。
“这一回，一定要拿到那团火焰！”
五大高手象狼一般嘶吼着，带头向上猛攻，两百余名天位强者紧跟在后，有如洪峰般拍向最后的防线。
“背后就是我们的希望，绝对不会让你们再前进一步！”
而护塔者们，同样也抱定了死战不退的决心。
********************************************************************
嫦娥望月峰上到处是强者的尸体。
起初尸体大部分是防守的神圣同盟这一方的，但很快，地狱道这方倒下的人多了起来，接着超过了对方，并且差距还在增大。
杀破狼三人组的攻势依旧难以抵挡，但在连续破坏了三块时空之门的符石之后，他们迅如雷霆的猛烈攻势已被阻止。
联军参战的是军队而不是只会单打独斗的武林中人。
虽然不列颠的圆桌骑士团被杀破狼三人组出乎意料的强势打得措手不及，引发一片混乱，但长期的训练培养出来的团队作战素质却在后面的战斗中发挥出作用。
在看似混乱的战场上，不列颠的强者以军衔较高的强者为中心聚集，然后在其带领下开始了攻守有据的反击。圆桌骑士团中的十二名天位强者联手，死死顶住最强的杀破狼三人组，另有同样数量大不列颠皇家魔法师军团在更远的后方支援。
“驱魔术”、“神圣保护”、“庇护祝福”，各式各样的加持魔法不停地落在十二个天位强者身上，助他们抵御“炼狱之门”的痛苦分享，而“十字军圣印”、“天使封印”之类抑制、封印魔法则不要钱般地朝三人头上洒去。
炼狱之门产生的痛苦领域终于被压制住，围攻他们的圆桌骑士终于可以不必在忍受炼狱之痛折磨的情况下做战。
杀破狼三人组再强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被拖了入苦战，被破坏时空之门的符石也很快被上。
与其同时，俄，德，日，三国的强者在稍微后退、调整过后，很快就从先前被爆炸的组织混乱中调整过来，待地狱道最锋利一波劲头过后，立刻开始了有序的反击。
俄、日两国分别从左、两翼发动攻击，而马克斯。霍夫曼带领的德意志强者则绕到后方，从后部发动攻击。
比起地狱道中人，他们的攻击更讲整体组合和进退一致。
和地狱道这方的三人编队不同，四国强者使用的是四人编队，两名肉盾攻击型强者，一名攻击法术型强者，一名支援法术型强者，四人一个战斗组合，象狼一般游荡在地狱道的“箭矢”阵型旁进行游击牵制作战。
他们的攻击并不猛烈，却极有策略性。在战斗中他们总是巧妙地故作不支后退，将地狱道这方的三人组合引出大队阵列。只要对方上当脱离编队，周围的其他四人编队就会自发地聚集过来，有的切断其和大队的联系，有的在外围监视，有的则参予围攻以绝对优势以多打少。
“防守比进攻更重要！”
“比进攻和防守重要的是退后和放弃！”
太过年轻的他们，不经历血的教训是很难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
地狱道方投入战场的强者，不少年少气盛的人年青人就是这么掉入对方的陷阱然后被迅速地围攻杀死。
地狱无生诀再厉害，毕竟太难练成，大世界里能开启出炼狱之门的人只有三人而已。杀破狼三人组再强，也无法抹平双方整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缓过气来的神圣同盟一方拥有数量和质量上的双重优势，他们有时间也有耐心更有实力，可以用最正统的“正兵”战法慢慢地消耗对手。
两个世界，两个战场，胜负的天平渐渐地朝神圣同盟一方倾斜。
天黑漆漆的。
带着五个钱袋，李石头兴冲冲地往庙里赶。
除去一些散钱外，钱袋里加起来总共有四十五枚鹰洋，这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一路奔跑的时候，李石头脑子里转过了很多想法，先给妹妹治病，还清欠下的债，再赎回卖掉的地……
第六个蚀之日之前，家庭的负担已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但今天他连遇贵人，尤其是那位好心的七杀姐姐，她给了他极大的希望。
妹妹栖身的小庙就在百步之外，天上被“吞吃”的太阳这时也羞羞答答地露出圆环状的外缘。
兴奋过度地李石头快到小庙的时候滑了一跤，但他不顾疼痛地迅速爬了起来，冲进庙里。
“小妹，我今天遇到贵人了，我们有钱……”
李石头的声音在这里停住，脸上的兴奋与欢笑也在同一时刻僵住。
蹲在墙角抽旱烟的大伯，站在一旁抽泣的大伯母和她的女儿，迎上来欲言又止的李老实……这些人李石头都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妹妹李玉儿静静地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身上盖着棉被，棉被的右角那片的地上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回事！”
李石头象疯了一般地扑上去蹲下，抱住了妹妹的上半身，他看到地上有一片染血的碎瓷，李玉儿的右手腕被割开了两道极深的口子，组合起来看上去象婴儿的小嘴一般。
李玉儿脸色苍白，浑身冰冷，早已没了心跳和呼吸。
李石头睁眼欲裂，冲着庙里的人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这是怎么回事！”
“石头，你走了之后……玉儿她就故意打破了碗，然后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割了腕……”
大伯母一边哭着一边答道：
“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说她不能再拖累哥哥了……这孩子……”
李玉儿手腕上的伤口极深，看得出她的死意很坚决。
“……”
李石头浑身冰冷，一路跑来带出的热汗此时全变成了冷汗。伯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旁人也过来安慰他，但这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李石头捂着脑袋，只感觉额头痛得厉害，大脑象被两个小鬼拉扯似的，随时都会一左一右地分成两半似的。
痛，越来越深，由眉心开始，剧痛顺着鼻梁向下朝全身漫延，
“这绝对不是真的！”
痛到极点，当李石头两眼空洞，第三次喊出“不是真的”时候，“噗”的一声音，几滴黑血从他的眉心处喷了出来，溅到了李玉儿苍白的脸庞上。
象通天塔里的那些孩子一样，李石头的眉心裂开了一道半指长的细缝，黑血不断地从那里溢出。
“啪”！
那枚光绪样钱终于在不过五“渴望”的眼光下，带着一声悲鸣裂成了两爿。
和前面拦腰断去的三枚不同，这第四枚铜钱，是正中竖分着左右裂开。
铜钱裂开的瞬间，不过五神情一阵恍惚，脑海中闪过一副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立于混沌之中，左手持镰，右手握斧，奋力挥舞砍劈。
不过五正想看得更清晰些，镰斧交错间，强光闪烁，刺得其双目疼痛再也无法直视。
“哈哈哈哈……前面是裂而不分，而这最后一道，最后一道居然是天魔眼……我原以为你只是九去其四的九五人皇……可是最后一道居然是天魔眼！哈哈哈……补天长生，地狱无生，顶天立地……”
一直强运窥天探地大法的不过五放声大笑，满脸是血，声音如癫如狂，他不住地自语道：
“好一个天地皆有！原来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九五人皇，而是最接近天的盘古，我不过五何幸，竟能窥得九九盘古真身，也不枉瞎了这一双狗眼……”
不过五的双眼眼睑处正在不停地溢出鲜血，一对老鼠眼黯然无光，竟已经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