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的跳月之夜,篝火冲天,村子里的人都会聚集到九尤的祭祀总坛。r
族长和神婆会在祭坛上主持大典,仙娘作为秉承天言的神启,需在一旁向天祈祷风调雨顺。古佳好热闹,天还没黑就跑到了庆典的地方,连付世何也被她早早地拉了过去,说要参加跳月之夜的跳月之舞。r
这样的夜晚,所有的人都会很忙碌,也就是说我有机会去看自己的教主阿爹了。r
夜晚月明,我偷偷跑到了村里的炎蚩蛇窟,身边只带着红蛇孟和风影双刀,就连初一附身的三色翡翠,我也存放在了竹屋里。毕竟是祭祀祈神的夜晚,过多的毒物出动,怕是对女娲神不敬。最近的我,运势并不好,心底还是希望女神多眷顾一下。r
到了蛇窟,我学着菱花镜中所见蓝溪的样子,把一块青石翻开,果然看见了石底烈火一样的符号。我记得在古代传说中,旱魃本为女魃,是天上的雨神,因帮黄帝对付蚩尤作战中耗尽了神力而被迫下凡,成为了给人间带来旱灾的灾神。难怪旱魃魔教的暗号会是“烈火”,他们以旱魃为名,把自己说成烈火,不知是为世人带来的是燎原的希望还是焚身的灾祸。r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见阿爹要紧。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来对付那个把我前世当工具使的魔教阿爹。在约定见面的河边等待的时候,我还在不停地排练着心中的腹稿。r
首先,我必须和他好好的谈谈。我会在见到教主阿爹以后,向他说明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蓝溪这个事实,然后瞎掰一下真正的蓝溪如何如何为他而死,死时是多么多么的痛苦,心里是怎样的挂念教主阿爹之类的,让他心生悔恨,保证以后好好待我。r
如果他铁石心肠不在乎,我就说出自己不会再帮他做事,让他忘了我这个女儿,其实这时梁子就结下了。r
然后我就会暗下决心,苦练功夫,涉足中原,参加一系列反魔教的组织,并成为武林正道的领袖。r
最后等我带领着中原武林人士,攻倒旱魃教的老窝之时,我就要我的教主阿爹拜倒在我前面,当面向我认错。到时,我就会一脸圣母模样的说：“阿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过,你终究是我蓝溪的阿爹,血浓于水,我会保全你的命,不过今后旱魃魔教就由我接管,你安心养老,我一定使它齐名五岳各派,赶超武当少林,成为天下第一大教,从此,你的女儿我就会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r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对着月光下的河水,练习着笑声。r
孟红蛇钻进了我的衣领里,背后一阵凉意,让我从梦境里惊醒r
我不爽地去扯孟晓梦的尾巴：“喂喂,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别这么折腾。”r
孟晓梦貌似也不爽：“我也不想。刚才一阵阴风,不知从哪传来了几声鬼笑,我有些被吓到了。”r
我的笑容僵了：“￥%……&”——妈的,这条臭蛇!r
“嘘——”在我身做上下运动的孟晓梦忽然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主人,小心后面,有人来了。”r
咦,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轻功？r
我猛然地回头,只见从河边黑漆漆的树林里慢慢地冒出了一个黑影。我警觉的握紧腰间的风影双刀,孟晓梦盘上了我的肩,用褐色的眼盯着黑影。r
黑影渐渐现身,是一个身穿黑衣,头戴三眼铜头面具,身形挺拔的男子。根据菱花镜中的显示,他应该是跟随我教主阿爹出现的黑衣人之一,也是旱魃魔教的人。r
“他是你阿爹的近侍之一,外号冷枫。”孟晓梦的声音传了进来。r
我大惊：“枫？什么枫？”r
孟晓梦：“冷枫——冷夜,红枫。”r
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r
孟晓梦：“你不也没问过呀。”r
我无言,真失败。r
孟晓梦声音一沉：“冷枫,一向为人冷漠,少言寡语,使一把冷凌剑,剑法凌烈狠毒,下手从来都是一剑毙命——主人,他可不好对付,”r
我的天呀,他难道就是蓝溪手札中所记的“溪之枫”？他会不会是余枫的前世呢？不,应该不会,余枫虽然话也不多,但为人并不冷酷,大概只是巧合都叫“枫”吧。r
铜面人向我迎面越走越近,我开始有些紧张了,孟晓梦绕着我的左手,应该也能感觉到我轻微地发抖。r
当他在我面前停下时,我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全身,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杀气。r
“夜叉,”铜面人开口了,好冷的声音,就仿佛腊月的雪花飘进胸口,接下的一句,更是让我如坠冰窖,“你还没死？”r
这——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还没死”当做“好久不见”来理解呢？r
我干咳：“是呀,没死,你也还活着？”r
铜面人：“……”r
看来这个叫冷枫的铜面人和我的理解不大一样。从现在看来,我敢肯定他和余枫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是特属于女人对于心上人的直觉,余枫是别扭善良的,而这个叫冷枫的家伙简直就是冷面冷心。所以,不管他是不是蓝溪的“溪之枫”,我都不需要客气。r
大家一阵沉默。r
铜面人开口：“继续任务。”r
我诧异：“什么？”r
铜面人：“莫煞教主之位。”r
我受不了啦,也管不得他用于冰冻的声音,囔了起来：“喂,这位大哥,你也太没礼貌了吧。我说起来也是你们教主的女儿,你刚见面就这么乱指挥一气,这么久没见,也不关心一下。最起码应该问一下,你为什么还没死吧？”r
完了,我这话说得……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的言外之意,我的意思是,他应该让我先解释一下自己现状,不然我准备的那些东西不都全派不上用场了。r
铜面人：“……你为什么还没死？”r
靠,我要抓狂了。这家伙怎么比付世何还能节约口水呀。这个年头,多说几句话会中蛊是不是？r
我望着铜面人,换了个话题问道：“就你一个人吗？我阿爹呢？”r
铜面人依然冷冷地：“有事。”r
我有些泄气了,主角都没来,戏怎么演,我说：“是不是我的死活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r
铜面人不语,我注意到他的手抚上了衣边的一把剑,那把剑的剑鞘是银色,上面有着白色的流苏,在月光下闪出别样的精致——那就是“冷凌剑”,看上去很普通。r
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这样帮他做事,也不知有什么好处？”r
铜面人的表情是看不见的,我感觉他的声音没有热度：“各得其所。”r
很好的解释,没错,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在拼命,就像古佳为了付世何的爱,付世何为了蓝溪的爱,那么蓝溪呢？值吗？身为他的女儿,为了他去拼命,他却连亲自等三个月圆之夜都不耐烦。r
我说：“冷枫？你是叫冷枫吗？”r
铜面人没有回答,一副我明知故问的样子。r
我继续：“回去告诉旱魃教教主老头,我蓝溪不仅会夺取莫煞教教主之位,不久以后还会夺取旱魃魔教教主之位,把他赶到深山老林中去孤独终老。”r
冷枫的声音有了些起伏：“不久以后？”r
我望着冷枫,再次震声道：“是,就在不久以后,我一定会打垮他。”r
听见我的大声宣言,冷枫依然静默,过了好久,他才似乎带着轻蔑地说了一声：“蛊,不易炼。”r
我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做“蛊,不易炼”,望着他额上镶着三只眼睛的铜面具,我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挺像二郎神。r
冷枫似乎完成了任务一样,又冷漠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然后居然转身离开,慢慢地向树林深处走去。r
等我注意到他真的就要这样消失掉,才在他身后大声地喊道：“喂,你就这样走了——喂,你——”r
四周安静了一会,才从树林的黑色阴影里传出一句“勿忘所言,别死了”,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我想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再见”吧。r
孟晓梦那条臭蛇爬上了我的脖子：“主人,他是旱魃教的教主近侍。你敢在他面前扬言要打垮他的教主,而他居然没有把你一剑毙命,这真是件怪事!”r
对呀,孟晓梦这么一说,到提醒了我,我一把将这条臭蛇从身上拉下来,按住他的七寸要害之处。r
“主人,你这是——”r
我拿出逼供时恶狠狠的样子：“孟晓梦,你给我老实的交代,蓝溪和冷枫是什么关系？蓝溪是不是暗恋他？他呢？是不是也喜欢蓝溪？你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吗？他到底长得怎样？快说!快说!”r
孟晓梦在我手中委屈得扭动身子：“主人,我要是知道这些,早就告诉你了。蓝溪功力深厚,她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也没有办法。蓝溪每次去帮旱魃魔教执行任务,都没有带上我。”r
我手一松,孟晓梦一溜烟就逃进了竹篓里。r
我忽然想起了菱花镜,身上一摸,居然忘带,仔细想想,应该是和初一的三色翡翠一起放在自家竹屋的床头了。我马不停蹄地向自己的竹屋方向跑去。r
当我来到竹屋的门口,居然看见大门敞开了,苗家的门一般不锁,可以进出自如——看来屋里有人,我的心底一紧。r
“阿何哥,我说阿溪姐她不在这里吧,你还不相信。”是古佳的声音,看来是她和付世何来找我。r
我在屋侧躲了起来,注意到付世何先走出了竹屋,他看上去因为没有找到我而有些焦急,过了好一会儿,古佳才蹦蹦跳跳地从我屋子里跑出来,一把挽住了付世何的手。r
我听见古佳似乎说“阿溪姐应该是去跳月之舞了,我们也去,说不定能碰到她,”然后就和付世何一起走远了。我在一旁等的都快跺脚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是把菱花镜放在枕头底下,并不容易瞟见,但是我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
当两人走远后,我立马回到竹屋,直奔床前,把枕头一把拉开,见菱花镜还在,心底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下。r
可当我把镜子反不来一看,我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菱花镜,菱花镜,我的菱花镜,它,它,它的镜面居然碎成了三块!r
我保持着拿着镜子的表情,一脸茫然,这时,旁边的鬼灵童子初一以小女孩的身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听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刚才,阿佳姐进来找你,见你床上连被子都没叠,离开前提出帮你整理床铺,整理的时候可能用力过猛,把枕头都弄到地上,镜子就……”r
原来,古佳在付世何后面才出来,是帮我整理床铺呀,多谢她的好心,把我的宝贝菱花镜就这样,就这样给弄没了。r
我只有苦笑：“初一,你看见了,怎么也不阻止一下？”r
初一一副天真浪漫：“阿溪姐不是说今天是跳月之夜,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以免惹女娲姐姐不高兴嘛。而且我听见阿佳姐说,她会赔你一面镜子的。”r
唉,单纯的初一呀,她赔的那把镜子怎么能和能看世间万物的菱花镜相提并论呢？我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r
我的镜子,我的宝贝镜子,我娘的遗物呀~~完了,全完了,冷枫的真面目看不到了,他和蓝溪的私情也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又成了瞎子过河,走一步算一步。r
跳月之夜成了哀嚎之夜,我想今晚的遭遇给了我很好教训：r
第一点,没有在拥有菱花镜这样好的资源时,做好信息收集工作,当初只记得看蓝月儿和魔教教主的往事去了,也不多看看教主身边其他人的信息。正所谓是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呀。r
第二点,太意气用事,目标不明确,我记得当初问菱花镜“溪之枫”是谁时,它才显示出三个黑衣人,那不明摆着冷风和蓝溪两个人有奸情吗？我怎么又忽然的被个魔教阿爹牵着鼻子走呢？唉,不过,现在当前,我能做的就是夺取莫煞教教主之位,这应该也是众望所归吧。r
第三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一定记得每天自己叠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