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婆……啊,我,我在看月亮……”我慢慢回过头去,牙齿在打颤,眼睛忍不住地往地上瞟,心底希望能瞒过就好。r
“阿溪啊,我也就进去歇息了半盏茶的功夫……”仙娘露出了慈母的悲切之情,“初一的主人是你,你应该对她负责,虽然九尤重地,一般的煞不敢前来,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你怎么还有心情看月亮？”r
“我……对不起,恒婆,我——”我瞟见脚下,孟红蛇已经游过来,盘身护住了掉在地上的菱花镜,心里的惊吓渐渐平复。r
“唉,年少,难免轻狂,何况今晚月色如此之美,我就情不自禁——恒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我现在就去守着初一,我保证啦。”说着我就立马向封印着初一的瓦缸走去,孟红蛇在我抬脚后,逮着空当,带着菱花镜从我的后背爬了上去。r
呵呵,对付仙娘就好像对付老妈一样,她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耍一下赖皮就能蒙混过关,而且从仙娘的话里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发现菱花镜。r
见我乖乖的回到了看守的位子上,仙娘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说了一句“夜里天寒,加件衣裳”然后把自己的一件麻布衣放在了桌子上,缓缓地,又走进了里屋。r
我在屋外竖着耳朵,听见仙娘上床的声音平息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忙把孟红蛇带进竹篓的菱花镜拿出来看看,所幸并没有损坏——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呀。r
“幸好没有被仙娘发现,这宝贝我才刚刚到手。”我边摸着镜子边说。r
“仙娘的眼睛不好。”红蛇孟晓梦又爬了出来。r
“哦？她老花吗？”我边把菱花镜收起来边问r
“老花？什么意思？”r
“就是人老了,眼睛不好使。”r
“不是,仙娘也才四十岁左右。她有灵媒的体质,长期与灵对话,容易伤身,所以才会显得苍老。”孟晓梦爬到了我的肩上。r
“啊——”我忽然起来什么,叫了起来,“那我偷看菱花镜的事,那些飘来荡去的灵们不会跑去向仙娘告状吧？”r
“不会,灵只回答仙娘提出的问题,不会主动向仙娘告知什么,不然的话,当年蓝溪炼血婴的事也早就被发现了。”孟晓梦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忽然觉得有这么一只陪着你说话的宠物,无聊的时间变得好打发了。r
“晓梦？”r
“嗯？”r
“我觉得你最近乖了很多,和第一次我们见面比起来。”r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功力越强,我也就越听话。”孟晓梦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r
“不过,不听话的你也很可爱呀。”我不由想起孟晓梦幻化成人形的时候,那张可爱的娃娃脸。r
孟晓梦听后不知怎么的,又爬回到了自己的竹篓里。r
我敲敲竹篓盖：“喂？你怎么了。”r
不久,才从竹篓中传出一个幽幽地声音——“我会害羞~”r
哈哈哈,我的心情大好,孟晓梦果然是可以随着主人喜好改变性情的,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一副强势帝王攻的模样,现在确实傲娇女王受。不过,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问这条臭蛇,所以下一次再调戏他吧。r
我又敲敲竹篓盖：“孟晓梦,我有事要问你？”r
竹篓里传出了声：“什么事,主人？”r
我调整了一下语调,郑重地开口：“关于蓝溪与中原人士有关联的事。通过菱花镜,我无意中看见,她在炎蚩蛇窟那里得到暗号,然后和一帮黑衣人在村北的河边碰面……”r
竹篓中一片沉默。r
过了好久,孟晓梦的声音才传出：“主人,你一定要知道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r
我望着竹篓,想起手札里的“溪之枫”,下定决心地说：“是的,我一定要知道。那些和蓝溪碰面的黑衣人到底是谁。”r
又过了好一会,可能是见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动静,竹篓中孟晓梦的声音才异常缓慢而沉闷地想起：“主人,他们是中原旱魃魔教的人。”r
我大为震惊：“蓝溪居然和中原魔教有勾结……”r
“这是事实,主人,旱魃魔教的教主是你的亲生阿爹……”r
十天后的月圆之夜是跳月之夜。r
按苗家的习俗,跳月之夜他们要载歌载舞,用于拜祭月之神——女娲。r
月圆之夜也是旱魃拜夜叉之时,即是我与阿爹会面的日子。我是夜叉,我阿爹他是中原魔教的教主,而我需要听他号令,替他办事——这应该是属于我的前世蓝溪最后的秘密了。r
那晚以后,通过每晚菱花妖镜半小时的实况转播,以及孟晓梦向我陆续提供的信息,我终于渐渐理清头绪,大致了解整个事情的缘由。r
我,蓝溪,蛊苗族的神婆大弟子,有一位善蛊的苗女阿娘。我的阿娘是蓝祉神婆的亲生妹妹,名叫蓝月儿。r
蓝月儿本是一个善良的山里姑娘,过着简单的日子,但不想有一天救起了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受了重伤,晕倒在山上的中原侠客,从此蓝月儿的生活就改变了。侠客在九尤村养伤的时期,完全由蓝月儿照料他的起居。渐渐地,单纯的蓝月儿被侠客的与众不同和对于外面世界多姿多彩的描述所吸引,爱上了他。可是侠客是属于中原武林的,当他伤好后就要离开,把一面能观众生百态的菱花镜送给蓝月儿,也算是回报救命之恩了。r
痴心的蓝月儿用了桃花蛊,希望能留在心上人身边。侠客受到情蛊的影响,愿意带上蓝月儿一起闯江湖。可是,桃花蛊是无解的,被施蛊的人若知道自己被施了情蛊,并在清醒时候仍然不爱施蛊之人,桃花蛊就会反噬,两个人中必死一个。若施蛊者命令蛊虫吃掉不受控制的被施者,那么施蛊者可活命；但若施蛊者愿意接受反噬的命运并无动于衷,那么被施者活命。r
我没有在菱花镜中细看蓝月儿跟随者侠客一起闯荡江湖的经历如何,也不想知道侠客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中了情蛊,只是向菱花镜询问最后的结果如何。问罢,菱花妖镜便慢慢显出这样的场景——有一天,一个苗家的赶尸人来到九尤村,把一具苗女的尸体同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交给了村里的蓝祉神婆时,村人里才知道善蛊的苗女蓝月儿死于情蛊反噬,她的女儿没有名字,不爱说话,一脸倔强,被蓝祉神婆起名蓝溪,当做徒弟抚养。r
和我一起看着妖镜的孟晓梦说：“主人每次与旱魃教主见面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她的恨。”r
此时的初一已经被成功地炼成鬼灵童子,寄身于三色翡翠,能以小女孩的身形现身,听我号令。看到镜中光景,她也在一旁说：“阿溪姐,你的生世和我一样可怜呀。”r
后来的故事,多为孟晓梦直接转述。他说,从蓝溪十五岁起,便和旱魃魔教有了联系。每个月的月圆之夜,蓝溪都会收到旱魃的密令。我亲爱的教主阿爹每次都会交代我的前世去做一些事,例如用刚学的蛊杀一些人。这些事做多了,蓝溪成了旱魃教里专司暗杀的头领,外号夜叉。r
知道为什么九尤村的神婆大弟子蓝溪一天到晚醉心蛊术吗？因为她想一次比一次精彩地完成任务。知道为什么蓝溪要炼血婴吗？因为她的魔教阿爹告诉她一定要夺取莫煞教教主之位。知道为什么蓝溪一直要听命于这个根本不在乎她死活的阿爹并尽心尽力吗？这个问题,孟晓梦解释不了,初一也不一定明白,但是我能理解,或者说只有我能如此深刻的理解。r
当我还是叶茹的时候,我爸也不爱我,因为我是个女孩。我恨他。但是我会为了他的一句“我喜欢成绩好的孩子”,拼了命的学习考100分；会为了让他回来看我一眼,参加各种竞赛,学习我根本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也会为了他能回家,学着做一桌好菜。我真的不是很聪明,生性懒散,但我尽一切力量考上重点大学,只是希望从来不对我笑的爸爸,能对我笑一次。r
我恨他吗？是的。但我更渴望他的爱。r
蓝溪,这一次,我懂你了,你的任性,你的冷漠以及你心底的那份渴望,我全都懂,因为,我们是如此相似。r
孟晓梦告知我,知道自己走火入魔后的蓝溪,曾经在密会时对魔教教主说,若此后三个月圆之夜,她都不能受召唤如约出现,那么以后就不用来找她了,从此世上也再无夜叉。显然,蓝溪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不希望把自己的枷锁附加于后世的我。孟晓梦说,教主允诺了蓝溪的话,如果我在第三个月圆之夜没有现身,那么我也就不会再受到中原旱魃魔教的束缚。r
孟晓梦说：“主人,跳月之夜就是第三个月圆之夜。”r
初一问我：“阿溪姐,你会去吗？”r
我望着天,我想,蓝溪,你得到想要的爱了吗？你甘心吗？不管怎样,身为蓝溪的我,现在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