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推开了孟晓梦,去检查我的小腿。这条蛇的眼神很好,没有看错,在我小腿的侧部确实有一块紫斑,只是这块紫斑的形状十分的眼熟,就好像姗姗臂膀上那块紫色花的刺青。r
骆漫费力地推开帐子,但又不敢靠近我。她的脸色憔悴,却掩不住关切。她问：“阿溪,你怎么了？”r
我用衣服的破布遮住了腿,笑道：“没事,走路不小心,被桌子碰了。”r
骆漫轻轻地咳嗽,她抬手间,我看见她的手背已经溃烂的部分,血水凝在黄色的脓上,我本能地把眼睛侧开。若我真的染病,会和她一样,越来越难看,然后在痛苦中无法抗拒地走向死亡。r
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吗？从九尤到平安镇,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为什么蓝溪的命运如此坎坷,却让我来承受。我想回家,我想我亲爱的妈妈和哥哥,可是,我却不想认输。既然误打误撞地入了坎坷的命格,既然命运狰狞地笑着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还一副不玩死你不罢休的嚣张面孔,那么我也不会在沉默与退却,亲爱的前世,让我替你和老天好好地斗一回吧。正如冷枫所说,生死有命,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一次,我要拼尽全力,自救求生。r
我拉住了拉孟晓梦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声张,关于紫斑,我会想办法,他会意点点头。一旁,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久久不愿松开。r
从骆漫屋里出来后,我第一件事是找冷枫。r
冷枫和骆漠都在寺庙前院,给那些重病患者试药。我找到冷枫时,他正聚精会神地替一个病人把脉,他不能触摸病人的肌肤,所以用线做引。由于长时间操劳,没有充足睡眠的缘故,他的眼睛布满血丝。r
我没有打断他,和孟晓梦在一旁等他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r
把脉完毕,他看向我,他知道我早已等待多时,那种眼神是在询问,有事吗？r
我咧开嘴对他笑笑,然后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又怕把你吓跑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听我把话说完。”r
冷枫没有拒绝,沉默就是等待继续。r
我接着说道：“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说了,你也不必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三个字而已。”r
孟晓梦忍不住插嘴道：“是不是你是猪？”r
我斜眼给了他一个“闭嘴”的命令。真奇怪,这条蛇明明和我心意相通,怎么这一次居然没有猜到我心中所想。r
不管孟晓梦,我自顾自地对着冷枫,把话说了出来：“我想说,我爱你。”r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我觉得自己的表白算不上深情,但很坦率自然。是的,我爱他,不知什么时候爱上的,也不知道喜欢他哪一点,但是他确实在我心里最特别的位置。正是因为爱上他,绝情蛊才会发作。r
这一回,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我希望死之前,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说完。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喜欢的男生告白。r
冷枫低下了头,他不是聋子,自然听得懂我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哦,我知道了。”r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打破沉默的却是被冷枫把脉的病人,他的紫斑已经长到了脖子,他仰头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说道：“大夫,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打情骂俏,我都快死了,不想再受刺激了。”r
切,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在心里回嘴道。r
冷枫转身：“换个地方说话。”r
说罢,冷枫向寺庙外走去。我转头想叫孟晓梦,却发现他一直呆在那里,神情恍惚,就好像整个人都傻了。我用手在他的眼前晃晃,他终于转过头看我。r
我说：“别发愣了,我们要走了。”r
孟晓梦慢慢地开口,好像有话要说：“主人,我……”r
我挑眉：“有什么事吗？”r
孟晓梦低下头去,没有把话说完,被遮住的表情,我看不到。他在摇头,还是在点头。算了,这条蛇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切,还是等我把正事办完再说。r
跟着冷枫一直到寺庙前的树林里。冷枫转过身,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旁的孟晓梦,似乎是在确认,我刚才的表白里到底有多少诚意。r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为什么？”r
我不明：“什么为什么？”r
冷枫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喜欢我,为什么？”r
我笑：“没有为什么,你知道自己中了绝情蛊,也知道我的蛊毒发作,那么你早就应该明白,我喜欢你。”r
冷枫说道：“为什么现在说出来？”r
我说：“想说就说咯,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如果我要是男的,一定会攻德无量,万受无疆。”r
所幸,冷枫听不懂我的意思,不过就算他听得懂,我也无所谓了,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看着孟晓梦,然后若有所思：“你把他也带来了。”r
孟晓梦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样子很奇怪。r
我答道：“孟晓梦是我的毒物,和我心意相通,带着他是我的习惯。”r
冷枫说道：“你在害怕。”r
“什么？”我不知道冷枫为什么如此判断。r
“因为害怕,所以带着他。”冷枫向我走近,他的眼睛炯然,就好像在读我的心,“哪有人表明心迹时,带着另一个男人。除非她在害怕。”r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我为什么要怕？”r
冷枫已经走到我面前,他对我伸出了手,想要碰我的脸。r
就在他的指尖要碰到我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要——”r
冷枫的手停在半空,他说：“你是不是染病了”r
“没有!”我急忙否认,我讨厌被人猜中心事,“我没有染病,也不可能染病!”r
“叶茹。”冷枫叫我的名字,这个名字如此的亲切,“把你的腿给我看看。”r
我知道冷枫要检查我的四肢,然后他会发现我犯了病,再然后他会把我像骆漫一样关到一间厢房内。我和冷枫就会成为下一对骆漫与骆漠。冷枫也许会因为我喜欢他的缘故,对我有些许照顾,每天到厢房来看看我。而我则只能在隔离中等待救赎,等呀等,慢慢地,我的头发会掉落,再后来紫斑变成黑斑,黑斑爬上额头,也许冷枫与骆漠会在我死之前找到治病的方法,可是那只是也许,更可能是在我死之后。人一死,万事皆空,谁会怀念我？仙娘与神婆？不,他们心中只有真正的蓝溪。阿何？有可能,不过说不准。冷枫？他对我到底什么感觉,我也不能确定。他太理智了,蓝溪的死对他没有影响,相信我也不会,即使我喜欢他。r
我不想死,我死了,孟晓梦怎么办？初一怎么办？那些靠我为生的毒物怎么办？我妈妈和哥哥说不定在等我回去。我不能死!不能被关起来等死!r
我的手握上了风影双刀。就在冷枫再次向我走近的时候,我猛地抽出刀,砍在我和他之间的空隙中。r
他惊觉,急退,但却没有发针。他看着我,在说,别做无谓地反抗。r
双刀在我的手上,孟晓梦在我的身边也随时准备攻击。我对冷枫说：“念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让我走。别告诉他们,我染了病。放心,我绝不会传染给别人。我只是想以我自己的方法救我自己。”r
冷枫说：“什么办法？”r
我说：“与你无关。”r
冷枫说：“你喜欢我。”r
我说：“那也与你无关。”r
冷枫没有再说话。他背过身去,没有再看我,但我听见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走吧。”r
我收起了双刀,带着孟晓梦,准备离开。r
冷枫的话却还没说完。树林的风把他低沉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无论是死是活,你必须回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