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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张山和他生命中的两个最重要的女人 (4)


此刻,张山坐在医院里计划生育人流手术室门口的长条木椅上,心情却和幸福一点都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幸福过后的遗祸。此时,孟艳正在手术室里做人工流产。从偶然的相识,到一下子迷恋上对方,像上了瘾似的。他忘记了她会有怀孕的危险了吗?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孟艳此时正在手术室里受罪,而他却好像更感到那样的无辜、无助。两个月,与她相识仅两个月,她就准确地怀孕了。对这个结果她似乎没表现出任何的担心和恐惧。甚至连做流产的事都是她主动说出来的,大概她是不想给他任何的压力和负担吧。而他由于不必承担太多,却反而感到这件事无形中的不可思议的困惑。他和她到底算什么呢?他和她好像非常有默契似的谁都没说过一句将来要结婚之类的话。好像她和他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现在我们只要在一起,我们就相恋,做爱。怀孕只是个相恋中的意外小插曲而已。果真是这样吗?这就是他所要的生活状态吗?问题是,她不需要他给她除了爱以外的物质上的任何保障。因为她有自己的生意,而且干得挺大。她甚至说过支持他拍电影,愿意为他提供所有资金。而他当时明确告诉她,这部电影极有可能收不回来成本。而她只轻松地说了三个字:无所谓!结果是,他在被她感动之余,心里却隐隐作痛,不免感到些自卑。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女人对人生的态度都比他更自信满满,而他却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常站在梦想世界的边缘,却回望在现实世界里的无力。他试图轻视现实世界的平庸、琐碎。然而,最后缠住他手脚的却正是他最轻视的也是最现实的那些平庸、琐碎之事。他的苦恼就是,他想用梦想世界的力量逃避和解脱现实的压力。而现实世界却无情的摧毁了他的梦想世界。此刻,他坐在人流手术室门口过道里那张硬邦邦的木椅上,感觉特别的不自在,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了?唉!人生百味,没想到还会体验这种滋味。那种手术的过程是怎样的,那已长在肉里的东西竟还能生生地被割除掉?他再次感到心里很不舒服。难以想象的原来女人最美的地方,也是女人最痛的地方。他觉得做大夫的人手都特黑,心特硬。小时候他看见奶奶杀鸡心都打颤。他无法想象那美妙的性爱竟和恐怖的手术台连成一幅重叠的画面,像电影画面中的淡出和淡入。忽然,他想到他们(医生)会怎样处理掉那从子宫里被拿掉的肉体呢?曾听说有的医院会偷偷地卖掉新生婴儿的胎盘,据说可做药材用。多年前一幅画面又隐隐浮现:好像那时他刚十来岁,有一天他在东浮桥海河边玩儿,看到海河边水面里漂浮着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后听几个大人谈论说海河里漂着的那肉乎乎的东西是未足月的胎儿。那胎儿是从海河边附近那家妇科医院里的下水管道流到海河里来的。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下腹部一阵难忍的揪痛,恍惚中,他幻见儿时常去玩儿的海河,河水里一片蓝色,比天的蓝色还蓝。那是儿时记忆中最忧郁的蓝色。那个梦里,她站在他的面前,她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怜悯和忧伤。她的眸子也是最忧郁的蓝色。坐在这个狭长空静的人流手术室过道里,他实在想象不出男人和女人,他们的身体和精神谁更脆弱,谁更可怜?人最极乐和最苦痛的时候竟然都是躺着。生命的诞生和生命的死亡似乎有着某种同样的不可思议!那个梦境究竟寓意了什么?梦里,最后他听到了她的哭声,他望见她的身体如美玉无暇。现实呢?他正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他为什么没有沿着梦境的启示而挺身负责阻止她去做流产?本来他是有时间也有机会来实现这种可能的。梦里,她眼看着那个无助的生命在她面前被流入水中,她亲手从她的身体里拉出一条黑色的肉体。而他却胆怯的藏在她的身后想否定他眼中的现实。原来在最小的生命的胚胎身上都有在劫难逃的命运。如果他愿意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或许他日后的命运将会走向另一种结果。所以在她自杀死了以后,在他最无助的孤独中,他才深深地痛悔自己曾经那么无耻地抛弃了她。以至于害她自杀而死。还有那梦境中的婴儿的哭声,不正是飞临他身边的天使嘛!只是他俗命不识仙缘。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也未可知。就像当初他在睦南道上拍照时,如果没有偶然的遇上她,也许今天及以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然而,当他因拍照而意外相识了她以后,他不也俨然获了个宝贝似的嘛!他在抱着她温暖的身体时,忘却了现实世界里的平庸和琐碎。他在她美丽的身体上获得了梦想世界的升华。他坐在人流手术室门口过道的长椅上等得有些心迷意乱了。r

t张山掏出香烟点上一支刚吸了两口,突然一个声音吓了他一大跳。r

t“喂!这里不准吸烟。”r

tt张山赶忙把刚点着的烟扔在地上踩灭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穿着白大褂带一副很旧的眼镜的男人,心想这个人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他是大夫吗?那个人的长相很猥琐,像是干杂活的后勤工。这时过道进口处出现一对年轻男女,那俩人一直走到人流手术室门前停住了。等张山再转过脸时,刚才那个穿白大褂带眼镜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好怪,这么会儿功夫那个人又哪儿去了?张山回过头看见这对年轻男女在人流手术室门口轻声地说话。张山这才发现那个女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可能还是个学生呢。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也来做流产吗?那个还像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从包里那出一个病历本和一张单子,然后转身毫不迟疑地走进人流手术室。那个男的则转身一屁股坐在张山对面的一张长条木椅上。张山发现这小子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一脸满不在乎的流里流气的样子。张山移开了视线,他对这个陌生的小青年有点厌恶。r

t那小子一脸轻浮相的大大咧咧地坐在张山对面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着,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接着随手又拿出一盒烟,像多动症闲不住似的,摸了摸口袋好像没带火,便仰起脸冲着张山假客气的点了一下头说:“大哥!借个火使。”r

tt张山看着这小子不冷不热地说:“这儿不让吸烟。”r

tt“嗨!去他妈的,管它呢。”r

tt那小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谁也不在乎似的。r

tt张山只好把打火机递给他。r

tt那小子点着了烟后又很大方地冲着张山递过一支烟:“大哥,你也来一支。”r

tt张山摆了摆手说:“对不起,我不抽。”r

tt说着,张山随手把打火机接了过来放回口袋里。这时他心想,看吧,一会儿那个穿白大褂带眼镜的家伙肯定会出现,看他怎么办。他这么想着,不时地左右看了一下,像幸灾乐祸似的希望刚才那个讨厌的家伙快点出现。r

tt说来可气,直到那小子把整支烟抽成了烟屁,那个穿白大褂带眼镜的讨厌的家伙也没出现,好像失踪了一样。看来连吸烟这种小事都需要运气。r

tt精子和卵子相遇而受精的那一刻,不也是一种运气嘛!而同样的运气对某人也许是幸福的,而对另外某人可能却是烦恼不堪的。此刻,张山就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尤其对面又坐了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r

tt这时刚才进去的那个女孩从手术室里又走了出来,她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到那小子旁边。张山抬眼瞄了女孩一眼。那女孩发现对面的男人在看她,她并不躲闪目光而是回看了张山一眼。倒是最后张山闪了一下眼神,先避开了女孩的视线。女孩转过脸挨近小男友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那小子不知听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r

tt张山偷眼看着对面这对小男女心里纳闷儿:那女孩肯定也是来做流产的,但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轻松呢?那神情自然的就像排队挨个等着买东西似的。张山一时感到茫然……r

tt漠视自身的不幸,是因为勇敢,还是愚痴,抑或自甘堕落?r

t就在张山继续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又陆续来了四五个女人前后进出人流手术室。张山突然惊讶,原来每一天都有这么多不同的女人在做同样的人流手术。是啊,这就像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在发生着同样的做爱活动一样平常。尽管张山自己心里感到很沉重,但这一天仍然是世界上最平淡无奇的一天。r

t孟艳走出人流手术室的时候,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濡湿,好像刚出了很多汗。张山忙奔过去搂住孟艳的肩膀扶她坐到长椅上。孟艳将头靠在张山的怀里一动不动。孟艳没有哭,只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张山心疼地把孟艳抱得更紧了。这时,他也忘记了害羞这件事。r

t人流手术室门开了,从里面露出一个护士的脑袋,朝过道里连叫了两声女人的名字:“于小红!于小红!”对面的女孩一听叫她的名字,倏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了孟艳一眼,然后就走到护士跟前。那个护士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护士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然后问:“你叫于小红吗?”r

t女孩毫不犹豫地答道:“是!我叫于小红。”r

t护士又问:“你今年四十二岁了?”r

t女孩面不改色地说:“我妈妈是于小红。我用她的名字能报销。”r

t护士面对这样即勇敢,又不知耻的女孩也无语了。r

t随后,护士领女孩进了人流手术室。r

t人流手术室的门刚关上没过几秒钟,女孩又从人流手术室里突然伸出头将嘴里嚼着的口香糖一口吐到门外的过道地上,随手关上门不见了。r

tt张山一直抱着孟艳坐在长椅上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张山又拿着单子去药房取药。这药是一种流产后调经养气的中成药,叫《益母草膏》。张山手里拿着药,看着药盒上的说明,心里感觉怪怪的。r

tt回到张山家以后,孟艳躺到床上就想睡。张山拿来被子给她盖上,孟艳觉得不舒服,坐起身把衣服全脱了。张山转身帮她把衣服放到衣柜里。孟艳冲着张山的背影叫了一声:“你过来。”r

t张山走到床边,孟艳看着他,然后往里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张山懂了,他也脱掉了衣服只穿着内衣和孟艳一起钻进了被窝。孟艳笑了,她舒服地将脸枕在张山的左胳膊上。张山闻见孟艳的身上全是一种怪怪的医院里的味道。他没有嫌她身上的怪味,反而因这种怪味使他幻想她是个婴儿,在教堂里刚刚被洗礼成为一个圣婴的婴儿。张山慢慢地抱住孟艳。俩人无语。孟艳只字未提手术的过程,张山也什么都没多问。可能是孟艳太累了,过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她为什么不哭呢?她不疼吗?他迷惑。r

t大白天的就这么躺着,张山也有些困了。不知过了多会儿竟也睡着了。r

tt他梦见是在一个公共汽车站,他站在那里,却想不出自己要到哪里去。他看见一个女人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他感觉这女人非常的面熟。他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在等公共汽车。他心里一惊,原来是她!怎么,她都有小孩了?他刚想过去和她说话,她好像没有看见他。这时公共汽车来了,她抱着孩子上车了,紧接着后面的人也一起拥上了车,她的身影被人群挡住了。他刚赶过去,公共汽车已经关上门开走了。他站在那里望着渐渐远去的公共汽车,心里空了。如果那次他没有失败,而是成功的占有了她的身体,成为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也许她现在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可能就会是他和她有的孩子吧。r

tt他的左胳膊被孟艳的脑袋给枕麻了,但他不忍心动。孟艳睡地很实。他发现孟艳的脸上有泪痕。他在想:她此刻是否也在梦中?而她的梦里又会出现谁呢?刚才,他只迷糊了一小会儿竟梦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好像梦里抱孩子的那个女人不是孟艳,而是多年前和他有过一段短暂感情的那个女孩。记得那个女孩名字叫梅。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陪着孟艳做了流产,而转头却梦见另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而且在梦里他看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时,心里真的很伤感。r

tt那个女孩叫梅,那时他高中毕业后刚进工厂工作不久,梅和他同在一个车间上班。他喜欢上了梅,但却没敢明说。有时下班了他总故意晚走会儿,等她洗完澡,换好衣服后,陪她一同骑自行车回家。回家的路,两个人并不是同一方向,但他每次都是先陪着她,送她到她家门口,然后自己再骑车回家。虽然每次他这样做都得多骑三十分钟的路,可他心里却是喜悦的。那一次上晚班,晚上十点下班,下班后天已经很黑了。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并排骑着车,谁也没说话。他照常把她送到她家胡同口不远处,两个人下车了,然后他推着自行车陪着她又往胡同口里多走了几步,她家就在这条胡同里的一个小院里。今晚胡同里的路灯又坏了,她扶着自行车站在胡同深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她还不想马上回家。过了一会儿,他把自行车靠在墙边,走到她跟前。她两眼望着他,好像等着什么。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几分钟后,她回家了。他仍一个人站在胡同深处的阴影里,心口感到阵阵地炙热。她的身子很软,触到她脸庞的那一刻,他感到嘴唇沾上了湿润的东西,有点涩,是她的眼泪。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高烧一连三天没去上班。第三天下午,她上他家看他来了。他很吃惊,他只随口对她说过一次自己住的地方,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找到了他的家。她看见他躺在床上憔悴的样子,她哭了。那时他早已一个人独立生活了。他的屋里很乱,桌上还放着没洗的碗筷和吃剩下的东西,地上净是烟头。她什么也没说,放下包就开始替他收拾房间。她把碗筷洗净收好,又开始扫地。床边地上放着几只脏袜子,她低头拾起那几只脏袜子。过了一会儿,那几只发灰的脏袜子被她洗得白白的,晾在衣架上。她干完活儿坐在他床边看着他,关切地轻声问了一句:“还难受吗?”他仰望着她没有说出话来。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脑门儿贴在他的脑门儿上去试他的体温,他的脸上感到了她轻微的呼吸。忽然,他一把搂住她的身子,紧紧地把她拥在胸前。她像是软弱无力地倒在他的身上。她一动不动的任他解开了她的衣服。他把温热的被子盖在了她已赤裸的身子上,她的身子白的不可思议,干净的像是还没发育成熟的少女似的。然后他不管不顾地压上了她的身子。突然,他看见她流泪了,咬着嘴唇,不想出声。他吓得赶忙缩回了身子。原来她还是个处女!而他那时还没有与女人相欢的经验,更不知该如何把握进入她处女之身的第一次。那样的和她失败的第一次,使他后来很长时间每一想起她就不禁心怀悲悯。他始终没敢向她说过他真的喜欢她。她也一直没对他说过什么。她太纯洁了,他几乎不敢再碰她了。他甚至觉得给这样纯洁的女孩破身,几乎等于玷污少女。再后来他和她不辞而别离开了工厂,考入了北京GS电影艺术学院摄影系班。以后他就没再和她联系过。后来,他也奇怪,为什么她没再来他家找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