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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抓狂的女记者(下)


苏红窒了窒,严肃的说:“这位同志,请你不要用挂了、翘了之类的字眼,这对于烈士来说是一种不敬。”

曹小强咕哝:“明明就是挂了嘛!”

萧剑扬脚起靴落,正中曹小强的脚趾,这个二货疼得直跺脚,还一脸的无辜,让苏红忍俊不禁,哧地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在如此严肃的采访中笑出声来有点不妥,她马上咳嗽一声,掩饰过去,把话筒递到伏兵面前:“这位同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伏兵说:“伏兵,伏兵的伏,伏兵的乓。”

这名字还真牛。苏红微微一笑,又问:“当时连队主力已经走了,而友军又还没有上来,整个阵地上只剩下你们几个了,你当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伏兵说:“我······”

曹小强抢着说:“我知道!他和小剑正在抬尸体!”

苏红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尸体?”

伏兵和萧剑扬郁闷的点了一下头。伏兵说:“班长命令我们把越军遗留下来的弹药收集起来,把战壕里的敌军尸体抬出来。”

苏红问:“抬到哪里去?”

曹小强说:“当然是堵战壕的缺口!当时打得太凶了,好多工事都已经变摧毁,战壕也有多处被炸平,没法架机枪了,又找不到沙袋,只好拿尸体当沙袋用,往缺口一扔,直接把机枪架在死人背上,然后开火!”他揍了伏兵一拳,愤怒地说:“这丫太不厚道了,抬过来给我架机枪的那具尸体胸部都被打烂了,开枪的时候略略一震,鲜血就从那一个个弹孔里喷了出来,糊了我一脸,差点把我的眼睛糊住,把我害惨了!”

伏兵怒吼:“你自己懒得要死,明明有尸体倒在身边都不愿意扛一下,能怪我吗?”

曹小强吼得比他还响:“我操,那具尸体肚子让炮弹炸裂了,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恶心死了,还差点断成了两截,我怎么拿它来垫机枪啊!”

吼得轰轰烈烈,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女记者那白净的脸上那一丝丝健康的粉红已经悄然消褪,变成了苍白。

萧剑扬见势不妙,赶紧拉住伏兵和曹小强,让他们冷静一点,正在接受采访呢,当着记者的面吵架,像什么话嘛。他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连长命令我们留在53号高地上,等待七连过来会合。由于山路崎岖险要,还有零星敌人袭扰,七连短时间内上不来,因此班长命令我们尽量修复阵地,以防越军反扑,通信兵则不间断的呼叫七连······”

伏兵说:“对,就是这样子的。我们分工合作,修复了一段战壕,和好几个机枪火力点,但是由于电台干扰严重,通信兵没能跟七连联系上!”

曹小强说:“他当然联系不上七连了,有个狗日的越南狙击手躲在山的对面瞄准他开了一枪,他的脑袋就像······怎么说呢,就像往椰子里灌了猪血,然后一铁锤砸碎一样,红的白的溅了一地,整个脑袋都打没了!”

苏红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赶紧转移话题:“那接下来呢?你们有没有还击,击毙那名越军狙击手,替通信兵报仇?”

伏兵苦笑:“怎么还击啊?那家伙打了一枪,不等我们搞清楚他的位置就转移了,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越军的迫击炮就响了,成排炮弹朝我们砸过来,躲都来不及,还怎么给通信兵报仇!”

其他人都表示伏兵说的是实话,他们被这轮炮击打得很狼狈,差一点就被盖住了。

“你们是怎么逃过炮击的?”

“简单啦,往防炮洞跑!”曹小强略有点得意的比划着说,“弓着身体,别管那尖锐的四下飞溅的弹片,有多快跑多快,摔倒了就别爬起来了,手脚并用的往前爬,比跑的还要安全!”

苏红皱了一下眉头,主动将这一段过滤掉。手脚并用的往前爬,那跟狗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往军队脸上抹黑嘛!

谁知道,这个二货的话还没完:“要说越南猴子这轮炮击还真狠,那么多自己的人尸体躺在那里也照轰,每一炮都是血肉横飞啊,很多尸体就这样被炸碎了,断手断脚四处乱飞,碎肉内脏抛掷出来乱挂,挂得你全身都是!一条大腿飞过来掉在我面前,乌黑发青的,跟过期的猪腿一样······”

苏红呆了呆,突然转过身,推开两名士兵跑到一棵大树后面扶着树身弯下腰,不知道在干什么。连长怒冲冲的揪住曹小强,厉声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小强茫然:“怎么啦?”

连长更加火大:“怎么啦?你说怎么啦!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人家一个女孩子,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前线采访我们容易吗?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净说些恶心的、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干嘛!”

曹小强委屈的说:“我说的是实话嘛!”

连长说:“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说!”看到苏红已经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无比坚强的走过来,要重新开始采访了,他恶狠狠的警告:“你,从现在开始,给我闭嘴!再乱说话回头我非关你禁闭不可!”

曹小强有点怕了:“这么严重!?”

连长说:“不信邪的话你可以试试!”将他重重一推,露出一丝关切的笑容迎向苏红,问:“苏记者,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红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我们继续采访。”从二排长手里接过话筒,继续采访。

由于连长对曹小强下了封口令,这个二货不得不闭嘴,只能看着萧剑扬和伏兵等人有问必答,绘声绘色,心里好不郁闷。他几次把哀求的目光投向连长,连长都视而不见,没办法,这个二货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要是让他开口添油加醋一番,苏红回去还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

————不管战争打得多残酷,年轻一代从老兵嘴里听到的也是莺歌燕舞,老山的蝴蝶多么美,老山的甘蔗多么甜,老山的炮声多么动听,老山的泉水多么叮咚。只字不提筋骨毕现的断肢,散发焦糊味的火葬场,猫儿洞深处挖出的头骨。何必送给孩子一个狰狞的恶梦呢。于是,在年轻一代眼中,打仗充满了诗情画意,战场是健身房,大餐厅,封神榜。如果把战场上那血肉横飞腥风血雨的惨烈如实说出来,不知道多少人连做梦都会从恶梦中惊醒,因为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一个生活在和平环境中的人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苏红这位实习记者同样如此,第一次到前线采访的她对战争还抱有几分浪漫的幻想,曹小强这个二货很成功的粉碎了她的幻想,让她吐了出来。

没有这个二货捣乱,采访顺利了许多————也只是顺利了许多,并不代表一切顺利,因为,棒槌不止曹小强一个,他不是一个人在犯二,不是!

“等我把十几箱手榴弹搬出来,用电话线穿起来做成连环炸弹的时候,越军已经打掉了我们的重机枪,冲上了山峰棱线,离我们只有几十米远,手榴弹直接扔进战壕里了解。班长赶紧下命令撤退,而就在这时,一发子弹击中了副班长的咽喉,他牺牲了······”萧剑扬难过的说。

苏红在速记本上飞快的记录下这段话,然后抬起头,问:“副班长在停止呼吸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说到这里,她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对于一个记者来说,烈士牺牲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整个事迹的点睛之笔,关键中的关键。

萧剑扬摇头:“没有。子弹打穿了声带和气管,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苏红又窒了一下:“那······那他有没有什么想说,又说不出来的?”

萧剑扬苦笑:“当时我们架着他,逃命都来不及了,哪里顾得上留意这些!”

苏红眉头狠狠一皱,说:“萧剑扬同志,为什么要用‘逃命’这个词?”

萧剑扬说:“子弹在我们身边划来划去,枪榴弹和手榴弹围着我们爆炸,不逃就没命了啊,那不是逃命是什么?”

伏兵说:“这不叫逃命,这叫转移,这叫故意示弱,引诱敌人落入我们的陷阱!”

苏红说:“对,这才像话嘛。对了,后来呢?”

伏兵说:“后来一发炮弹在我身后爆炸,把我掀起来翻了个筋斗,震得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曹小强小声说:“然后我冲过去抓住他一条腿往防炮洞一路烟尘的拖了过去。”自顾着嘿嘿一笑,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伏兵被拖得哇哇大叫的那个惨样。

“班长用一挺机枪朝敌人扫射,阻止敌人追击······一枚手榴弹飞了过来,炸伤了他的腿,他倒了下去。我冲过去想扶起他,他却冲我吼,叫我别过去······”萧剑扬这个诚实的孩子继续他的叙述。

正在飞快记录的笔停了下来,苏红问:“班长后来还说了什么?”

萧剑扬说:“他只冲我吼了一声‘别过来’,想扶着战壕站起来,一捆集束手榴弹飞过来落在他的身边,几乎把他炸成两截,他当场就牺牲了。”

苏红清秀的眉宇以鼻尖为中心,皱得跟个包子似的:“就这样牺牲了?他没有在最后时刻要求你们一定要坚守阵地,打败敌人?”

萧剑扬说:“这些还用得着他说吗?那帮越南猴子杀了我们这么多战友,用不着班长下令,我们都会跟他们干到底,不死不休!”

苏红不大相信:“直的什么口号都没喊?”

萧剑扬和伏兵一起笑了起来。曹小强见他们笑,自己也笑出声来:“嘿嘿,傻啊,当时炮弹手榴弹雨点般飞来,乒乒乓乓炸个不停,耳朵都快震聋了,哪怕是面对面把喉咙吼出血来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谁还有心情去喊什么口号?再说,班长整个人都快被炸成两截了,内脏撒得满地都是,还怎么喊口号······”他突然注意到苏红紧皱的眉头拉直了,笔直的竖了起来,透着愤怒,心里暗叫糟糕,赶紧闭嘴。

苏红啪一声合上速记本站起来,瞪着曹小强三个作狮子吼:“我就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兵!气死我了!这篇报道没法写了!”用力一推,两名围在她身后的士兵被推得蹬蹬蹬的两边退了几大步,可见她愤怒到了什么地步,连说好的全连合影都没心情拍了,转身就走!

连长瞪了伏兵曹小强萧剑扬几个一眼,咬牙说:“回头再收拾你们!苏记者,苏记者!”一边叫一边追了上去,看样子是想把人追回来。

就这样走了?说好的拍照呢?

三个活宝大眼瞪小眼,他们好像、似乎、仿佛······惹苏红生气了,但是他们没说错话啊,苏红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唉,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