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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激战船头山(一)


苏红最终还是气鼓鼓的回来了。战场是男人的天下,女人的禁区,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上一次前线不容易,不拿出点成绩来实在是一大遗憾,就这样走了,她不甘心。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她那肚子气还没有消,气鼓鼓的瞪着曹小强等人,这股怨气真够大的。

“八连接下来还有作战任务吧?我希望能随你们一起上战场,用我的笔记录下你们在战场上所经历的一切。”她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连长吓了一跳,说:“苏记者,千万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战场上枪林弹雨炮弹横飞,随时可能没命,哪里是你们女人应该去的地方!”

苏红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胀红着脸嚷:“凭什么你们能上战场,我就不能上?”

连长说:“我们是军人!”

苏红说:“我又不是没有接受过军训!在大一开学的时候我就接受了长达一个月的军训,长跑、内务、实弹打靶,成绩不比你们差!”她指了指一名士兵手里的56式半自动步枪:“56式半自动步枪吧?我用它打过三十发子弹,三十发!”

连长说:“别说三十发,三百发也不行!”

苏红说:“我非去不可!”

得,两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一排长说:“那个,苏记者,你上战场真的不合适,战场上枪弹乱飞,硝烟弥漫,真没什么好看的,一不留神还有可能踩到地雷,轰一下一条腿就没了,太危险啦!你还是留在营部,等我们打完了再上去,好不好?”

摇头,不干。

二排长说:“这次我们要收复的阵地只有越军一个班把守,这种级别的战斗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所以,苏记者,你就不要上去了,等到向八里河东山主峰阵地发起进攻再带你去好不好?”

转头,不理。

轰隆隆!

轰隆隆!!

天空中传来仲夏闷雷般的轰响,大口径重炮炮弹从上空飞过,砸向远处的越军阵地,这意味着,对负隅顽抗的越军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急了,纷纷劝苏红回去,可是苏红是铁了心,非跟着去不可,又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遇上越南特工怎么办?没时间了,连长只好说:“带上她吧,一排一班,你们负责保护好她,绝对不能让她受伤了!”

苏红露出胜利的笑容,一班全体同志却倍感郁闷,伏兵叫了起来:“为什么是我们?”

曹小强也叫:“我不干,我要去干死那些越南猴子,好立个一等功!”

萧剑扬抿着嘴没说话,但是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情愿。

连长瞪起眼睛,低吼:“你们班没带伤的就剩下你们这几个了,总得留个种吧?全光荣了,你们这个班可就没了!服从命令!”

这下一班全都没了脾气。他们这个班损失太大了,在53号高地上,班长班副和两名士兵当场战死,只剩下他们六个,在清剿54号高地的残敌的时候,小陈触雷负伤,小王被一发流弹击中手臂,也被抬了下去。在当天晚上,一股越军向54号高地发动偷袭,小张牺牲,整整一个班,就剩下他们三个了,连长对他们照顾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连长打了个手势,大家以排为单位,出发了。此时,第40师对船头山、八里河东山一线的攻势已经全面铺开,而在老山失守之后,越军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集中起他们所能集中的兵力和火炮,死守船头山和八里河东山,每一个山头,每一个高地,甚至每一块阵地,都在反复拉锯,打得异常激烈。恶劣的天气,崎岖的地形,危机四伏的丛林,散发着恶臭的泥泞,让每一个亲历者终生难忘。这次八连的任务是拿下船头山37号高地,并在这里坚守,以火力控制反斜面,配合营主力拿下船头山并巩固船头地区,使之变成进攻八里河东山的桥头堡。据侦察兵的侦察,37号高地上有越军一个排,并不满员,而且有一条多年没有人走过的放羊小道可以绕过越军34号高地和副34号高地,直插37号高地,八连打了好几场恶仗,伤亡不小,但是这样的任务还是可以胜任的。

为了达成隐蔽接敌的意图,炮兵没有往34号至37号高地开炮,集中火力猛轰八里河东山,119团朝八里河东山派出多个连队,营造出将以主力向八里河东山发动猛攻的假象,以麻痹越军。至于管不管用,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越军不是白痴,他们绝大多数战术都是从解放军这边学过去的,对解放军的战术十分了解,又有大批经历过抗美战争和七九年边境战争的军官和老兵,这样一个对手,决不是某位参谋脑洞大开,灵光一闪,想出一条妙计就能耍得团团转的,说到底,还得靠士兵们拿命去拼。

天快黑了,然而猛烈的炮火却将苍茫暮色撕得粉碎,山林不时被炮弹爆炸的强光照亮,远方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即便是夜晚降临,也无法把这两支已经杀红了眼的军队分开。八连保持绝对沉默,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悄悄前进。路实在太滑了,往前走一步就得往后滑三步,荆棘和树枝把很多士兵的手臂、大腿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没有人吭一声。艰苦的山地丛林训练和几场血腥的战斗,让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男人嘛,被荆棘划破几道口子流点血算个屁啊!不过,苏红可不适应,她是北京人,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山,仅有的几次爬山经历,也是去逛景点,什么时候尝试过在如此恶劣的雨雾天气,在乌黑的泥泞中苦苦挣扎了?五百米不到,她就已经气喘吁吁,远远的落在了队伍后面。没办法,一排一班三条好汉只好放慢脚步,免得她掉了队。老山地区还有很多越南特工和被打散的越南士兵,每到夜里就会出来活动,他们是不敢碰以连排为单位的部队,但是碰到落单的,他们就不客气了,因此万万不能掉队,一旦掉队,很可能意味着永远失踪了。

可即便是三条好汉已经放慢了脚步,苏红还是跟不上,伏兵和萧剑扬皱着眉头不说话,曹小强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压低声音对苏红说:“哎呀,我说记者大人,你快点行不行?就你这个速度,等我们赶到船头山,敌人都回到河内了!”

苏红喘声说:“你以为我不想快点追上大部队啊?实在是路太滑太难走了嘛!”

曹小强哭笑不得:“出发的时候我们告诉过你路有多难走,劝你别来,你非要来,能怪谁?”

苏红生气了:“曹小强,身为解放军战士,看到战友遇到困难,你不施以援手也就算了,还百般嘲弄————”

萧剑扬压低声音说:“苏记者,小点声,附近可能有敌人!”

苏红呼哧喘气,瞪着曹小强,把后面长长一截话给咽了回去。

伏兵说:“小强,想办法帮帮她,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会掉队的。”

曹小强两手一摊:“怎么帮?总不能扛着她走吧?”

萧剑扬说:“怎么帮?动动你的猪脑子,别净想着吃!”走到一棵小树下小心观察,确定没有地雷之后,拔出战术刀一刀,将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桠给砍了下来,几刀削掉上面的枝叶,将它削成一根木棍扔给曹小强:“用它拉着她走!”

曹小强接住这根两米来长的木棍,把一头伸给苏红让她抓住,拉着她走,果然速度快了不少。但是没过多久,苏红又吃不消了,松开木棍扶着一块石头大口大口的喘气。曹小强不耐烦的问:“又怎么啦?”

苏红说:“你······走得太快了,让我歇一口气!”

曹小强欲哭无泪:“我的天,我们出发还不到两个小时,你就歇了四回了,照这样走法,到过年都到不了船头山啊!”

苏红气咻咻的说:“我一个女生,能跟你这个比牲口还壮的家伙比吗!?”

曹小强呃了一声,有点郁闷,刚出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萧剑扬嘴角直抽抽,伏兵干脆咧嘴笑了起来。

苏红歇了好几分钟,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又抓住木棍,让曹小强拉着她走,边走还边数落:“你走慢点!现在你差不多是拖着我往前走了!”

“你能不能别专挑这么难走的地方走!”

“先停一下,木棍上有刺,你帮我把它削掉!”

······

一路走一路小声数落,三十分钟不到,曹小强就快疯了,瞪起一双牛蛋眼低吼:“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多要求?!”

苏红理直气壮:“我的要求都是合理的,为什么不能提?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把你写成一个脾气暴躁自私自利的莽夫?”

曹小强气结:“你······好,算你狠,碰上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苏红翘起鼻子,哼了一声。跟这种憨厚的男生斗嘴,女生总是能占尽上风的,何况是像她这样漂亮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生!

萧剑扬觉得有趣,嘿嘿一笑,端着81式自动步枪只顾着在前面开路,没有半点要帮小伙伴说句话的意思,坐山观虎斗好了。他的步伐极有韵律,不大不小,不徐不疾,走得又快又稳,走了这么久都脸不红气不喘,苏红甚至怀疑他是一台走路机器,只要不叫停,他就能永远以这样的节奏走下去!他一脚踏下,眼看就要踏中几片烂在地面上的树叶,却在脚尖沾到地面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微微抬起几公分,往前多迈出十厘米。曹小强这个这伙走路一向不看地面的,大步迈过,苏红却一脚踩中了那一小堆烂叶,正要迈动步子,在后面断后的伏兵突然大吼一声:“别动!!!”他似乎是受到极大的震动,都失态了,不管不顾的吼了出来,两百米内都能听到。苏红被吓住了,停在那里不知所措,萧剑扬和曹小强回过头来望着伏兵,齐声问:“怎么了?”

伏兵也不说话,走过去用手掌压住苏红的脚掌,呼吸急促:“苏记者,千万别动,你脚下有地雷!”

地雷!

在跟曹小强斗嘴中节节胜利,神采飞扬的苏红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曹小强则大吃一惊:“地雷?怎么可能!”

萧剑扬问:“你确定吗?”

伏兵说:“确定!就在她一脚踏下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弹簧被压下的声音!曹小强,过来帮忙!”放下枪拿出手电筒,递给曹小强。曹小强打开手电筒,用头盔掩住,以免被发现。伏兵拔出匕首,借着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的探下,擦着苏红的皮靴往下戳,没两下就停了下来。

苏红带着哭腔问:“怎么样啦?你不要吓我!”

萧剑扬也问:“对啊,怎么样啦?”

伏兵说:“地雷不大,估计是反步兵雷。”

萧剑扬说:“我到前面去警戒,你尽快把地雷排出来。”

伏兵说:“当心点,这很有可能是越南特工的杰作!”

萧剑扬没多说,猫着腰快速移动,躲到二十米外一个不算隐蔽但是视野还算开阔的天然掩体,把81式自动步枪放在一边,架起了林鹰送给他的那支SVD狙击步枪。这支经过林鹰改装的狙击步枪有不错的夜视能力,在这漆黑一片又不能打手电筒的丛林里,这一点是非常有用的,跟81式自动步枪有着独眼龙和盲人的区别。

瞄准镜里,一切都变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寂静无声,这种寂静令人心惊肉跳。

伏兵用匕首小心的挖掉湿淋淋的泥土,很快,地雷那绿色的外壳暴露了出来,再几刀,这枚地雷的大体轮廓就出来了,它的直径大约只有七八十毫米,高度也不到四十毫米,精致小巧像一个小号月饼,任谁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它竟然是一件可以咬掉你一条腿的兵器材!上面的图案和细小的文字看不大清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种地雷的型号,他愤怒了,发出一声咒骂!

这是一枚72A型压发式反步兵地雷,中国第一种低可探测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