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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四月二十八日,血色的雾(下)


正潜伏在丛林里焦急的看着工兵排雷八连官兵惊讶的看到天空蓦地一亮,抬头一看,一排排炮弹正像火雨流星般从天际飞坠而下,砸在越军阵地上,冲击波直冲起二三十米高,将沙袋和铁丝网托起半空。高射机枪也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轰鸣,仿佛是刮起了狂风,天空中瞬间布满了炫目的曳光流线,一串接着一串,纵横错旮,真是太壮观了!连长焦急的问:“还有多少地雷没排完?”

工兵班班长说:“太多了,根本就排不过来!”

连长骂了一声:“他妈的,死猴子!”骂也没用,越军布雷的目的就是不让你从这里通过,当然玩命的埋。这不需要什么技巧,只管埋就是了,埋多少?多到工兵没法排为止!就这几个工兵,就算他们用脚踩用身体滚,也没有办法在炮火准备完成之前趟出一条路来,连长也没有办法,开通电台呼叫指挥部:“狂风,狂风,这里是尖兵1,前方道路被堵塞,请求疏通!”

指挥部很快回复:“狂风明白,尖兵1,请马上后退两百米,清道夫要开始疏通道路了!”

连长回复:“尖兵1明白!”结束了对话,打个手势:“马上后退两百米,寻找掩体!快!”带领士兵们往后退。此时越军已经被炮火死死压制,顾不上这个摸到自己鼻子下的连队了,八连从容后退两百米,躲到大石后面,雨沟之中。这时,越军布置在反斜面的远程重炮也开火还击了,隆隆巨响震撼着群山,炮弹从空中飞过的声音像是有一列列车在你头顶飞驰而过。轰!一发152毫米重炮炮弹就在八连头顶上空与第4炮兵师射来的一发炮弹迎头碰撞,爆出一团刺眼的火花,弹片呼啸穿刺,呈扇面向地面倾泄,削掉树枝钉入树身或者地面,咝咝冒烟,像是把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中一样。其中一块弹片就打在萧剑扬脚边,溅起的小石子打得他小腿生痛,令人的身体起了一阵战栗。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战争之神”意味着什么,他赖以自豪的枪法和体能在大口径重炮面前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天空中传来密集到极点也刺耳到极点的尖啸声,阴霾的天幕瞬间变成了瑰丽的紫红色,无数火箭炮炮弹拉着一道道笔直的光焰掠过八连官兵的头顶,瓢泼大雨般泼入雷区,郁郁葱葱的树林转眼之间就被冲天而起的硝烟流火弹片碎石彻底湮没,一片由黑红色的火焰和弹片构成的火红森林翻滚而起,覆盖了雷场,密密麻麻的地雷被引爆,爆豆似的炸个不停,有些甚至从地里飞了出来!骇人的热浪狂冲而来,八连官兵急忙向鸵鸟看齐,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到掩体后面,即便是这样,他们仍然被烤得头发焦卷,皮肤火辣辣的痛!数十发火箭炮炮弹落入雷区,形成大面积轰炸,将这些步兵杀手轰得粉碎————炮弹都炸不动的还叫地雷吗?还不如叫它铁疙瘩好了!

火热略略小了一点,牧宝探出头来,望着被炸成了月球表面的雷场直咋舌:“额滴个肾啊,好猛,好恐怖!”

伏兵吐出一嘴沙子,说:“小儿科,在见识过火箭炮团集火齐射之后你就不会为这点火力密度大惊小怪了。”

曹小强从地里挖出一颗钢珠,咕哝:“这轮炮打得这么凶,应该可以将地雷炸光了吧?我最讨厌地些小东西了!”

这何尝不是全连的心声。在战场上呆过的人都不会喜欢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一旦踩上少说也要废掉你一条腿的步兵杀手。

指导员怒骂:“你们几个给我正经点,马上就要开始冲锋了!”

话音刚落,雷场的大火已经熄灭,几枚绿色信号弹尖啸着冲起几百米高,砰砰砰的炸开,如同节日礼花。接着,信号弹一枚接一枚的升起,炮火变得空前猛烈,像是要将老山从地球上抹掉似的,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炮火,杀声震天动地的响起,第14军向越军二十几个据点同时发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势,越军的每一个据点每一段战壕瞬间就笼罩在密不透风的火力网之中,有一个连队创下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纪录:从冲锋到拿下敌军阵地,只用了七分钟!

八连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要知道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喘匀气呢。但是一看到信号弹,连长毫不犹豫的下令:“冲!”带头冲了出去,炮火正在转移,再不冲,越军的火力就要复苏了,耽搁一秒钟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全连发出一声呐喊,跟着各自的班长排长冲了出去,三个人一组,两名士兵之间至少保持五米到七米的距离,不管不顾的向前方猛冲!萧剑扬往左右一看,曹小强不见了影子,往右边一看,只看到伏兵冲刺时扬起的一团泥水。再往前方一看,地面爆出一团吓人的火光,一截小腿带着一股血水飞起几米高,一名士兵倒了下去,捂着断腿痛得满地打滚,发出惨叫声,像是要将肺都撕裂开来一样。火箭扫雷虽然高效,但是无法将每一颗地雷都摧毁,打得再猛也有漏网之鱼,每一颗残存的地雷都有可能炸断一条腿。尖啸声由远而近,越军一门迫击炮开火了,第一发炮弹就打到了八连中间,一名士兵身上爆出大团血花,和泥水一起飞了起来,还有一名士兵捂着小腹踉跄栽倒,他的肚子被炸裂了,肠子都流了出来。前方,硝烟雨雾迷蒙,难以视物,但是一朵朵十字形火花却是清晰可见————越军的班用机枪开火了,子弹成片的泼过来,在地面上打起一排排小小的泥柱,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枪炮声,打肺里挤出来的怒吼声,撕心裂肺的爆叫声,还有从越军阵地传出的野兽般的嚎叫声,揪着萧剑扬的心灵,他面色苍白,茫然四顾,除了呼啸的弹雨和炮弹爆炸的火光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就是战争么?

每一场战争都是这么血腥,这么残酷,残酷到他有一种撒腿往后跑的本能冲动么?

照这样打,得死多少人?

在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那个恐怕还没有来得及抱自己一下,就倒在了珍宝岛的漫天风雪中的父亲。那一年,父亲恐怕也比他大不了几岁,面对的却是拥有这个星球上最为强横的军事实力的红色帝国,在苏军的高射机枪疯狂咆哮的时候,在苏军的重炮震天动地的怒吼的时候,在苏军的坦克铿锵作响辗压而来的时候,他是否也像他一样,害怕得连枪都快握不住了?

“爷爷,我爸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爸爸?他啊,跟你一样,个子不高,身材偏瘦,很能吃苦。他有点胆小怕事,极少去惹麻烦,但从不逃避责任······”

老人的话在耳边响起,暮鼓晨钟般,震撼着他的心灵。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从不逃避责任”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决心!

父亲在冰天雪地的珍宝岛,面对的是苏联阵列在边境上的百万大军、一万多辆坦克、数千架战机,他都没有逃避,我要面对的只是一群穷得连鞋都穿不起的猴子,我更没有理由逃避!

嗖嗖嗖嗖!

六具火箭筒同时窜出长长的尾焰,接着又是六具,两排火箭弹砸在越军阵地上,三朵闪烁不定的十字形火花倏地熄灭,那像是要将人的耳鼓都要敲碎的枪声戛然而止。萧剑扬听到,连指导员在咆哮:“还愣着干什么?想当逃兵吗?冲啊!”他再抬起头,连长的身影已经隐入硝烟迷雾之中,但是那洪钟般的声音震耳发聩:“害怕的话就吼出来,管用!”

“啊————”

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吼响起,原本落在后面的新兵一路狂吼着加快了速度,赶上了老兵,手里的步枪和冲锋枪不断开火,至于能打中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啊————”

萧剑扬发出一声略带一点颤抖的狂吼,腰弓起,81式自动步枪枪托顶在肩胛,双眼瞪得大大,持枪的双手呈怪异的三角形,磐石般稳定,迎着嗖嗖飞过的子弹冲了上去。

前方,机枪对扫,火箭弹你来我往,迫击炮炮弹在空中交叉掠过分别砸到中越两军士兵中间,招来对方的惨叫和咒骂,无后坐力炮瞄准暴露出来的暗堡开火,无数支步枪在疯狂扫射,呼啸穿刺的弹雨让空气变得灼热,迷雾中一朵朵血花在惨叫中惊人的绽放,然后以同样惊人的速度凋零,和它们一起凋零的,是一条条年轻的生命。战斗从一开始就直趋白热化,不断有人中弹滚下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在陡坡上喷绘出一条条血路,和尸体伤员一起滚下来的,还有咝咝冒烟的爆破筒······

这一幕幕深深的铭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终其一生,他们都忘不了这个血肉横飞的清晨,这一声声痛苦之极的惨叫声,还有那一片片血色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