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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赌局


  紫衣女子听到这话,偏了偏头问道:“当真?”

  “当真。”

  “那就这么说了,你可不许耍赖!”说着,她便将那处破损的衣袖挽起,倒握着剑柄转过身来。

  慕容久左右看了看,在场的白衣公子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顿时低叫道:“不是吧,你讲不讲理……”话音才落,一柄寒剑已朝他的面门刺来,他吓了一吓,急忙扯过身边的季公子挡在身前,嘴里还嘀咕道,“这绝对是趁机报复,绝对是!”

  黑影闪动,及时挡下紫衣女子那一剑,内劲交汇处激起衣袂飞舞,慕容久脸上的白纱也随之掀开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微微勾起的嘴角,一眼惊鸿,正落入凤渊眼中,他不由得微微一怔,那小半张脸上,并看不出任何红疹。

  另一边,季澈和紫衣女子很快交上了手,两个人的速度都是极快,拳来剑往,招式精妙,尽管看着激烈,偏偏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魏南歌不会武艺也就罢了,凤渊看了片刻就看出了不妥,这两人似乎对对方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虽然打得花哨,却跟切磋表演似的,照这样打法,再打三个时辰也分不出胜负。

  他皱了皱眉,轻声唤道:“嫣然!”

  紫衣女子的眼神猛然一凛,反手一剑,去势凌厉,朝对方胸口就刺了过去。季澈急忙旋身闪避,错身之际,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沉声道:“够了,别太过分!”

  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声冷哼,第二剑旋即就朝他后心刺去,他连续避开了好几招,却发觉她手下步步紧逼,再无半分手软,眼中的微恼渐渐被担忧替代。

  前有利剑,后有长矛,退无可退之际,他目光一冷,伸手从后腰挂着的褐色皮鞘里抽出一对一尺长短的黑色兵刃,拇指一推,随着一声轻响,竟变成两杆三尺来长的短枪,枪身刻满灰色暗纹,六菱形的枪尖雪亮锐利,构造精巧,通身带着藏不住的凶煞之气。

  凤渊顿时吃了一惊,低叫道:“雷椎!”

  ——如此特殊的兵刃,整个江湖只有一件,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双手短枪“雷锥”。

  这件兵器名气虽大,见过的人却不多,兵器的主人向来为人低调,年少时就从未传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如今更已贵为一帮之主,手下小弟无数,亲自上阵打架的机会也就越发少了,照理说,有这么不积极的主人,兵器的排名早就该掉到十名开外,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几年来,制定兵器谱的天机阁却只将“雷锥”的排名降了一位而已。

  总之,当今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这件兵器。

  凤渊长长地吐了口气,轻笑道:“原来是鸿水帮的季少帮主,难怪王爷有恃无恐,季少帮主是出了名的冷面硬心肠的人,可小心别伤了我的人哪。”

  季澈一枪挡住紫衣女子的剑,回头眯起眼睛冷飕飕说道:“你说谁是你的人。”

  此时,紫衣女子正转身一剑刺来,轻叱道:“专心点!”

  季澈一手短枪架住她的剑,另一手枪杆缠上她的手臂,顺势往前一带,趁她靠近之际,低声道:“七七,你怎么样?”

  紫衣女子背对着凤渊的方向,朝他眨了眨眼,木然的脸上也透出一丝狡黠,同样低声答道:“我没事,先打完这一架再说。”

  他吸了口气,皱眉道:“别闹了!”

  “很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你配合点好不好?别露馅了呀!”

  “……”

  枉他方才还在担心她,此时此刻,真想一枪捅死她算了。

  想归想,到底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他提起短枪,枪尖在剑身上一点,刚猛的内力顿时将她逼退了三步,紫衣女子眼中浮起一丝顽皮笑意,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又朝他刺了过去。

  烁烁剑光中,突然映出一道轻巧身影,悄无声息地袭向慕容久,正是一直袖手旁观着的凤渊。

  慕容久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季澈与紫衣女子打架,后知后觉地发觉有人偷袭,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道:“有完没完了?凤宫主,你怎么老是盯着我,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别这样啊,我只喜欢姑娘,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他虽然打架不行,但逃命的功夫却练得很是不错,嘴上胡说八道,脚下步法巧妙严谨,已躲开了凤渊的手。

  凤渊却并不着急,见慕容久躲得远了,薄唇微微一弯,身子顿时如轻烟般飘起,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取他的眉心,趁此机会,身子在空中急转,反手起袖,指尖轻拂,带起一股浓烈的香气,目标却是被禁卫军簇拥在中间的魏南歌。

  魏南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原本正护着魏南歌的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一熏,竟一时手脚酸软,连手里的兵器都举不起来。而此刻,珊姑娘腾不出手,季澈和紫衣女子打得正欢,慕容久尚且自顾不暇,无人可以救下魏南歌。擒贼先擒王,凤渊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可就在他的手指刚搭上魏南歌脖子的时候,一道寒光却后发先至,从他肩上半寸之处掠过,直取手掌。

  凤渊手掌一收,顺势屈起手指,飞快地在寒光上一扣,另一只手抄住,仔细一看,是一支精美的芙蓉花簪,花瓣上的珍珠正在他手心里泛出淡淡莹白的柔光。

  他的手倏然握紧,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那一袭浅紫衣裙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手中的长剑是他所赠,此刻却直指他的后心。

  他眼中神色变了几变,终是轻叹道:“嫣然,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这一声叹息,听不出多少怒意,倒是带着几分幽怨,十分委屈的模样。

  紫衣女子却轻哼一声,道:“彼此彼此,说起骗人的手段,谁能比得过凤宫主你呢?”

  说着,她握住剑往前走了几步,侧身挡在了魏南歌身前,拿下脸上的面具随手一抛,撇了撇嘴角,微恼道:“凤宫主,你骗我和你打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你信誓旦旦地说要囚我一辈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

  看着眼前那张脂粉未施的清艳脸庞,凤渊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有。”随即又笑了笑,“这一次,是我输了。”

  她正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

  “七七?”

  她的背脊顿时一僵,本想再讥讽凤渊几句,却突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魏南歌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似熨帖和暖的春风,可她此刻听着,却觉得有些冷。

  当初他一袭青衫,自花瓣中踏月而来,那般景致,惊了她的心,迷了她的眼,瞧不见他眼中波澜不惊的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毕竟还是没有好好地了解过——若非狠心之人,又怎么会坐到如今的位置,当年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另嫁?她是那样天真,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以后自己终究可以打动他……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他对她温柔,不过是为了将她诱入今天这场好戏。说到底,他是慕容铮的臣子,也是殷紫兰曾经的爱人,而她对他来说,却什么也不是。

  到底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七七,是你吗?”魏南歌又重复道,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肩膀,道,“我没事。”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慕容七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思绪,尽量保持语声的平静,道:“魏大人,你这儿的账,咱们一会儿再算。”

  接着,她手中的剑朝凤渊指了指,道:“你,愿赌服输,把解药拿来。”

  凤渊却没有立刻回答,问道:“嫣然,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不好。”

  “可我很喜欢你呢。”

  “不稀罕。”

  “只要你陪着我,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这样也不愿意吗?”

  “要你的命你也能给吗?”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剑尖一送,直到他鼻子底下,“我早说过,你那些话,只能骗骗小姑娘。”

  他微微眯起眼睛,对眼前的剑尖视若无睹,语态依旧从容:“我愿赌服输,可你至少让我输得明白。告诉我嫣然,你究竟是如何抵挡住幽冥莲花盛开那一刹那夺人心魄的毒性的?”

  听到“夺人心魄的毒性”这几个字,她的眼中的恼怒更甚,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季澈便冷冷说道:“凤宫主,我们没有时间陪你闲聊。天下广阔,你不知道的事多的是。如今百般拖延,是不想履行约定吗?”

  慕容七愣了愣,虽然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但话中的讥讽之意却让人有些意外。季澈这人,不论和谁讲话,都很言简意赅。能让他费心思说这么多话的人,不是让他喜欢的,就是惹他讨厌的。

  目测凤渊应该是属于后者。

  季澈为什么讨厌凤渊,她想不明白,但他的这番话却提醒了她,凤渊这是在套她的话——他真不该叫凤公子,应该改名叫狐狸公子才对。

  不过,他再怎么精明估计也料想不到,其实早在她决定去白莲寺碰运气找凤渊之前,和慕容久换回身份这个计划就已经存在了。

  此事要回溯到几天前,慕容久接到季澈的青鹞传书,赶回京城的那个晚上。

  其实他回来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人,并不是季澈,而是慕容七。

  一来,是将延缓花蛊毒素的药物送来给她;二来,就是为了今日的这一场鸿门宴。

  慕容久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对世上各种古怪的秘术却甚有研究,短时间内研制出来的药丸即使不能完全解除毒性,也能将九十九天的毒发时间延长至少一倍,症状也能减轻许多,这对夜夜梦见凤渊不胜其扰的慕容七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良药。

  慕容七很感激他,但在当时,却还是拒绝了他提出的两人身份回归的提议。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厢情愿,想要亲自去完成答应魏南歌的事。

  那个时候,她以为,魏南歌是真的需要她的帮助。

  如今回想起来,一向能偷懒就偷懒的慕容久会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或许是已经猜到今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了,可是他如果猜到,为什么那时不肯告诉她?他天一亮就去找了季澈,而季澈此前也提醒过她,魏南歌此人不可相信,这是否代表,其实季澈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这些细枝末节,都是她将将才想到的,其实都也不算隐晦,可是那些天里,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清雅如玉的男子身上,因此而变得愚钝了。

  总之,慕容久来送药那晚之后,她便依照嘱咐按时服药,药丸也随身携带。去白莲寺,遇到凤渊,那是一个意外,可她当时决定要冒险,决定接受那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赌约,所凭恃的,也是这个药丸。

  小的时候,娘亲就教过她,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说到底,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凤渊。

  可尽管有所防备,当“十月蜜”一下催开九十九瓣莲花的时候,她的心神还是为之一窒,眼中看到凤渊那半张如画容颜,耳畔听到他多情蛊惑的低语,她几乎不能自持,差一点就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但幸好,神魂颠倒只是一瞬间的事。

  慕容久的药很快起了作用,她的神智渐渐清明,却依旧装成混沌的样子。这两天跟着凤渊,实在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折磨人的事,明明气得想踹他一脚,却偏偏要装成一副对他痴迷爱慕的模样,为了扮演一个陷入爱河的姑娘,她真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白天的时候,趁凤渊不备,她用季澈曾经教过的特殊方式偷偷召唤了青鹞,将简单的来龙去脉写成密信,交到了慕容久手上。

  所谓的密信,其实是三人小时候玩耍胡闹时,慕容久自创出来的一套独有的文字符号排列方式,尽管已经年代久远不常用了,但这个世上,看得懂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她在密信里,答应了之前慕容久换回身份的要求,并让他代替她去参加宴会。

  她想得多好,里应外合,帮助魏南歌捉拿凤渊的同时,又能拿回真正的解药,简直完美。

  可是这个完美的计划,却在眼前的一幕幕,一声声中,慢慢地变了,变得与她的初衷完全背离。她的李代桃僵,并没有帮到魏南歌,反而阴差阳错地扰乱了他的初衷,甚至把慕容久都连累了。

  那会儿站在凤渊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她只觉得心里在一点点发凉,不是生气,只是寒凉。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她还是没有办法生魏南歌的气,她没有办法讨厌他,她只觉得冒险留在凤渊身边的自己,和前些天那个硬要装成淑女的自己,有些傻气。

  那么傻的姑娘,也难怪魏南歌看不上她。

  凤渊回答了季澈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听清楚,茫然地转了转头,却正看到慕容久一边将蒙面的白纱扯开,一边嘀嘀咕咕地走过来,方才那枚暗器虽然被他躲开了,但尾端还是擦过脸颊,将白纱勾破了一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打架不打脸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个玲珑风雅之人,居然这么粗野,真是看走眼了。”

  那种欠揍的语气,她很熟悉,换在平时早就嘴快地冷嘲热讽一番,可是如今,在她心里那么凉的时候,听着这些话,居然觉得,泛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气。

  真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不能让慕容久这家伙看了她的笑话。

  振作精神,拿回解药要紧。她再度抬了抬手中的剑,却发现凤渊的眼睛一直盯在慕容久面纱之下的脸庞上,目光一改往日的那种无时无刻都想要勾搭姑娘的多情温软,变得直接而无礼。

  “你……”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震惊,“……就是信郡王慕容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