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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徐碧城又回忆了一下上次在陈深办公室里两人的对话,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但徐碧城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出了苏三省这桩事。唐山海心里深知,苏三省这个叛徒必须铲除,不然后患无穷。他让徐碧城再去探探陈深的口风,看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归零计划”。可是事实上唐山海并不认为陈深会真的主动冒险帮徐碧城寻找“归零计划”。在唐山海看来,像陈深这样的滑头,即使他对徐碧城仍有情意,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为她赌这一把。这种主动的示好,更像是陈深对徐碧城的利用,最大的可能是陈深就是“麻雀”,他也想要“归零计划”。那么自己大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日里的清晨总是带着浓浓的水汽,让人即便想多躺一会儿都浑身不舒服。陈深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窗帘,眯缝着眼睛挡住照来的阳光。待在黑暗中久了,好像连这一点点的光芒都见不得。陈深自嘲地揉了揉眼睛,眼神朝楼下的院子一扫,正看见苏三省和曾树两人一起上了一辆汽车,驾车而去。他抬腕看了看表,此时是早上八点十分。

  陈深的嘴角微微勾起,随即穿上衣服走了出去。行动处的狗房门口,毕忠良正在训狗。陈深晃荡着走过去,倚在一旁看着,也不张口叫他,一直等到他训累了从场上下来,才迎了上去。

  陈深说:“阿四越来越听话了。”

  毕忠良似乎跑得有些累了,喘息着顺了顺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只有管管狗的本事了。底下人成天进进出出,我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说我这处长当得算个什么东西?”

  陈深立即懂毕忠良说的是苏三省,他勾上毕忠良的肩膀问:“你是说苏三省?这小子成天神龙不见尾,不是你派他出去的?”

  毕忠良冷哼一声,“我能派得动他?人家现在是李默群的钦差大臣,有秘密任务,我都没资格过问。”

  陈深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说:“你要想知道他在干什么,还能查不到吗?”

  毕忠良盯着那些狼狗,有些不屑,“他还能干什么?李默群早看我不顺眼,这是想让人抓我的小辫子。”说罢,毕忠良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凝重地继续说,“我就怕有的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陈深松开毕忠良的肩膀,凑到他眼前眯着眼睛笑了,“我倒觉得不如让他查。”

  毕忠良看着陈深,知道陈深肯定是有了主意。他也不说话,直接示意陈深继续说下去。只见陈深缓缓地做了个勒紧绳索的动作,眼神里泛着精光。他压低了声音说:“先让他查,一定要让他觉得马上要查到证据了,再给他下套。只是要让他上当,当然得先出卖你。给苏三省安一个假投诚、实盗取绝密情报的罪名。你看怎么样?”

  陈深说完,随手从兜里拿出那把理发剪,挂在手指上旋转着,等着毕忠良开口。毕忠良盯着陈深,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我真的应该考虑打发你去做剃头匠,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陈深笑,“史上皇帝登基后,昔日谏臣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用你发话,早晚我还是要去当剃头匠的。”

  毕忠良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知道唐山海肯听你的?”

  陈深挑眉,“我有着十足的把握,唐山海来的时候,不过送来了六只军统小虾米。苏三省这一票干的论谁都颜面无光,我相信他会愿意做这个传声筒的。”

  毕忠良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

  陈深看着毕忠良,问出了萦绕在自己心里许久的问题:“那么,咱处里现在的最高绝密情报是什么?”

  毕忠良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吐出四个字,“归零计划。”

  陈深转在手里的剪刀在指尖画了个圈,又收紧在手心,不由心中一震。

  陈深离开毕忠良办公室后,去街头与扁头碰头。他拿出苏三省的照片问扁头苏三省是不是来过他这儿。扁头点点头,还说华老板因为苏三省跟李默群熟,所以对苏三省挺客气的。陈深略微思索,就下达了指令,要扁头在苏三省再出现时盯紧点,看看苏三省都跟华老板打听些什么。

  毕忠良即便现在除不掉苏三省,也仍然可以让苏三省吃个暗亏。只是像苏三省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强迫自己吞下毕忠良以出勤率为由扣他月饷这件事的。所以苏三省直接拨打了李默群的电话。李默群果然很快给毕忠良打了个电话,谈话过程无非是苏三省近些天未能长期出现在处里,全都是在为他办事。毕忠良从头至尾都语气谦逊,脸上堆着笑,但笑容却不达眼底。

  放下电话之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毕忠良不用猜也知道,此时过来的人必然是苏三省,语调冷冷地说:“进来。”

  进来的人果然是苏三省。毕忠良的脸上又迅速浮起了虚伪的笑容,热情起身相迎,“三省啊,进来进来。我正要找你这个大红人呢。”

  苏三省也跟着虚以委蛇,一副虚心求教之态,“不知处座有何吩咐?”

  毕忠良没说话,而是先将他请到沙发上坐下问:“喝茶还是喝酒?”

  这样的客套让苏三省心里一阵发寒,面上更加受宠若惊,“不用了,我一会就走,不用麻烦了。”

  毕忠良笑笑,假装随意地问:“又要替李主任办事去?”

  苏三省脸上挂满了歉意,“对,李主任最近是派我给他办点小事。之前因为忙,也没来得及事事向您报备,希望处座大人大量,不要跟三省计较。”

  毕忠良笑笑,用火柴点着茶几上的酒精炉,将一搪瓷杯花雕酒放到酒精炉上热了起来,然后说:“三省啊,处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能让我鞠躬的唯有你一人。当时在行动处的审讯室里,毕某人可是对你表达了最诚挚的敬意的。”

  苏三省神色一派惶恐,立即起身唯唯诺诺地说:“您说的那次,三省知道,那是处座照顾我的面子。”

  毕忠良却摆摆手让他坐下,“不光是面子。我知道三省你是大将之才。你要是肯屈就,也就不会放着军统上海区副区长的位子不坐,跑来我们这儿了。这个小小的队长,暂时是委屈你了。”

  苏三省承认自己不满毕忠良的态度,也确实仗着李默群撑腰,在行动处有些肆无忌惮。但是再如何毕忠良也是他的顶头上司,毕忠良此时的这种态度真的让自己倍感惶恐。他连声说:“不委屈,不委屈。三省只是不甘被曾树这一介庸才压制。76号能人辈出,三省能在此施展抱负,已经知足,不敢妄想。”

  毕忠良笑了笑,整个人都靠进沙发里,“三省啊,这月饷呢,这个月已经扣的,财务都结了账了,怕是补不上了。你可能不知道,76号行动处比不得你们军统经费充足。这每一分每一厘啊都得师出有名。这规矩也是日本人给定的,不能说改就改。还有这次剿灭军统上海区的奖金刚刚补了处里之前的亏空,暂时也发不了。你要是手紧,不用客气,告诉我,我先把我的月饷支给你。”

  苏三省哪里敢要毕忠良的钱。他连连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也怪我没跟处座您报备,是三省想得不够周到,哪能要您的钱。”

  毕忠良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了。他从酒精炉上拿下已经温热的搪瓷杯,给桌上的一个酒杯中倒了满满一杯花雕酒,递给苏三省。苏三省赶紧接过。

  毕忠良举起搪瓷杯,脸上全是笑意,“不用跟我客气啊,现在你是李主任跟前的红人,日后说不定我还得跟你讨口饭吃。来来来,我敬你。”

  苏三省举杯与毕忠良相碰,也不敢再拿强调,态度谦逊地说:“处座,您这么说是要折煞三省啊!”

  毕忠良摇摇头,“当我是兄弟,就把这杯干了。”

  苏三省当即举杯便饮,却不料酒温很高,烫得他一口喷了出来。他不敢面对毕忠良,只能迅速将头扭向一旁,喷了一地,猛咳不止。毕忠良不动声色地举起搪瓷杯顾自饮着,漫不经心地说:“哎哟,不好意思,我自个儿习惯了喝烫酒,没考虑别人是不是受得了。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