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小女孩那令人酸楚而心碎的声音,像是一种心灵的呼唤,竟让李浩天产生一种比思念和牵挂还要刻骨的情感。骨肉相连,父女连心?怎么回事?不会是代入感太强了吧?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鬼上身那种邪门事,不会是那死鬼乡长心愿未了阴魂不散缠着我这个冒牌货吧?
李浩天的思绪混沌一片,他已经无法分得清自己到底是潘成龙还是那死鬼乡长了。此刻,他是一个内疚无比的父亲。
“思思,别哭……思思是爸爸的宝贝、乖女儿,爸爸怎么会讨厌思思呢,爸爸也很想念思思,也很想快点回家去陪思思、妈妈和奶奶,可爸爸是领导,身不由己,有些工作没处理好哪能走得开呀,思思能理解爸爸吗?”李浩天柔声地解释着。
“思思又长大一岁了,思思懂事了,爸爸工作忙,思思也理解爸爸,可是爸爸两年不回家了,思思好想好想爸爸,爸爸一次也没有去幼儿园接过思思,小朋友都笑思思没有爸爸,思思和小朋友吵架了,呜呜,爸爸快点回到思思身边,思思要爸爸。”
小女孩一边轻泣,一边向爸爸倾诉心中的刻骨思念和依恋,果然乖巧、可爱。
我靠,那死鬼乡长这个爸爸怎么当的,心也太狠了,也太不称职了。李浩天一边用手抹擦着吧嗒不断的泪水,一边腹诽着。
“是爸爸不好,让宝贝受委屈了,明天上午爸爸安排好事情就赶回,初二上午前一定能回到家,爸爸还给思思买了新年礼物呢。”李浩天说。
“嗯嗯,谢谢爸爸,思思在家里等着爸爸,……不许再骗人,骗人就是坏蛋爸爸。”说到最后,思思没忘带多一句。
李浩天汗颜不已,那死鬼乡长还真是失败,看来不止一次失信女儿,父亲不守承诺,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啊。
正想说拜拜,这时那头是一个中年女子接过电话,叹息了一声,柔声说:“儿子啊,家里一切都好,有什么回来再说吧,路上小心开车。”
中年女子是李浩天的母亲。
“……妈,知道了,儿子不孝,让妈担心了。”李浩天沉默了一下,愧疚地说。
“……你啊,唉……回来再说吧,先这样吧。”母亲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着先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李浩天努力平复混乱的思绪,走出卫生间。
“儿子啊,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房休息吧,房间妈已经收拾好了。”也许是看到儿子眼睛有些发红,精神状态有些不好,老妈关心地说。
“也好,老爸老妈,你们也休息早些。”李浩天说。
“你累了就睡吧,我们年纪大了,睡得晚,习惯了。”老爸也关切地看了过来,说。
老妈似乎不放心,陪着进来再次检查一下床铺,其实老妈早就换上干净温暖的床铺了,只是还把自己儿子当孩子看,担心儿子睡得不舒坦罢了。
李浩天看到,原先妹妹睡的那张单人床已经搬走了,只有自己的那张大床。于是问:“妈,妹妹睡的那张单人床呢?我们家就两间卧室,我自己一人占着一间,那妹妹住哪里?”
“你放心吧,虹儿平时都住校,只有周末才回来,她和小惠亲密得不得了,周末她们都是在春兰婶家住,她们早就约好今晚到医院给小惠她爸陪护守夜了,这丫头性子野着呢……”老妈说。
“噢,这样啊,那我先睡了,妈你出去继续看春晚吧。”李浩天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外套,朝床上一躺,鞋子也没脱。呵呵,被子床单枕套全换了,散发着淡淡的桂花清香,正是老妈喜欢用的那个桂花香洗衣粉的香味,他扑倒在床上,下意识贪婪地呼吸了几口,一脸迷醉的模样儿。
“这孩子,本性难改,以为在外面这么多年,改变这个羞人启齿的怪癖,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唉……”
老妈脸色微红,这套被子床单枕套原来是她自己使用过的,今年她觉得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过年,一时又是没买到新的,于是从衣柜里拿出来洗一洗换上临时给儿子睡两夜,没想到弄巧成拙,迎合了儿子对桂花香味的怪癖。儿子自小喜欢趴在自己怀里贪婪地呼吸了自己身上的桂花香,晚上没闻到这种桂花香就睡不安稳,直到读初中知道羞耻了,才渐渐不那么缠在身边,儿子对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桂花香痴迷怪癖,天啊,这是书上所说的恋母情结么,这一件事曾一度让她既欢悦又有些忐忑不安的,担心儿子因此早熟长不高,这一件事也成了她母子俩羞于启齿的秘密。
“这孩子真是……,睡觉被子不改,鞋子也不脱,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知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过的?唉……又是做事业的时候,没一个性子柔顺又细致贴心的女人在你身边照顾,让妈怎么放心?”老妈疼惜地给儿子脱了鞋子,双手捧着儿子的那双超大码的大脚板,俏目夸张地圆睁着,痴痴地看着,嘴角微微一弯,一丝笑意荡漾而出,自豪和欣慰霎时灌满了自己的心房,儿子这几年似乎长得更高大壮实,这是我邓淑贞的儿子!
随后,又见她轻柔地替儿子褪下袜子,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儿子的一双大脚往床上移去,哟喝,好沉的小子,连睡觉也不安生,欺负老娘是不是?她苦笑了一下,朝床上一扔,然后麻利地替儿子盖上被子。但见儿子在梦中一边呢喃着些什么,一边又是就着被子贪婪地嗅着什么。天,痴儿,真真……是老娘的小冤家!邓淑贞羞红着脸儿,慌里慌张地逃一般走出去。
……
“哥,快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妈说大年初一不许睡懒觉。”妹妹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早晨的清新空气,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顿的一下坐到床边,又是推搡,又是捏鼻子,粗手粗脚的虐待着大睡虫哥哥。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李浩天一觉睡到天大亮,就连凌晨1点父亲起来烧鞭炮也不知道,还是妹妹推醒的。
一摸床头的手机一看,大汗,至少有几十条拜年短信,群发的短信占了大半,基本上千篇一律,诚意大打折扣,叼,邓永水,周雄军、卫兴竹、柳华这群混蛋也搞群发,嘿嘿,群发短信咱一般不回,倒是刘菲菲、张小茹发来了一条真心的问候和祝福,顺手发个新年快乐回去。此外,还有五个未接电话,应该都是电话拜年,一一打开,费晴,夏茜,玉凤姐,田晓芳,我的天,高老板也来凑什么热闹,在大年初一一大早打什么电话,这不是找不开心么,知道什么叫做看时候么,打来也不好接啊。
被小妹半拉半推出来,李浩天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年纪比小妹稍大,穿着一件半新旧的橙黄色手打毛衣,胸部圆鼓鼓的,但显得有些憔悴,面相轮廓好熟悉,这是谁家的闺女呀?
“成龙哥,新年好……”一见李浩天出来,那姑娘赶忙站起来,怯生生的,脆声说。
“好,新年好,你是……”李浩天应着。
“哥,这是小惠姐,哥你……真是服了你,亏人家小惠姐常念着你,真是好无语!”小妹嗔了哥哥一眼,跑到小惠姐身边,打抱不平地说。
“呵呵,成龙哥哥发达了,贵人多忘事,连小惠都忘了。”小惠姐幽怨地看了李浩天一眼,苦笑地说。
“喔,是小惠啊,这……真是女大十八变,呵呵,都认不出来了,你瞧哥这眼光和记忆力真是颓,真的对不起了。”李浩天朝额头拍了一下,讪讪一笑,自责道。
李浩天真的无法把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和当年那个丑小鸭联系起来,嘿,还别说,眼前的小惠,还真有当年轴承厂第一厂花春兰婶的几分风姿,真让人眼前一亮。
“成龙哥说笑了,小惠其实还是以前的邻家小妹,只是成龙哥在外面见得大世面多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成龙哥了。”好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小嘴,小惠深深地看了李浩天一眼,含笑说。
“哼,明明就是,陈世美,该罚!”妹妹在一旁上纲上线,推波助澜,替她的闺密姐妹打抱不平。此刻,她哪里还记得昨晚领到哥哥的大红包时所说的话。得,咱胸襟宽广,咱认输。
“好,是哥哥的不对,哥哥认罚,罚什么你们定吧。”李浩天含笑说。
“好,吃过早饭后,就罚哥哥开车搭小惠姐去医院给乔大叔送饭,待会我和娘也去,就这样定了。”妹妹小手一拍,当场拍板说。
乔大叔即是春兰婶的男人,小惠的父亲,除夕前夕,乔大叔遇车祸,断了一条腿,还在住院救治。
“就按小妹说的办吧,哥哥没意见。”说毕,李浩天歉意地朝小惠点了点头。
小惠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泪花,咬着下唇,感激地看着邻家大哥哥,一言不发。
家有祸事,走投无路,又是大过年的,人见人避,谁不怕霉气沾身。远亲不如近邻,自己一家何其幸运,不仅摊上了一个有通家之好的好邻居,还遇上一个和善的邻家大哥哥,一个换心的好姐妹。
“孩子,真是难为你了,你妈和你妹妹已经去医院守你爸了,你也连续辛苦了几个通宵,反正家里没开火,就在婶子家吃饭,以后婶子家就是你家。”在厨房里忙着的老妈这时也走出来安慰含泪无语的小惠。
“婶子……谢谢……谢谢……”小惠别过头,靠在小妹的肩膀处,抽泣着说,楚楚可怜,凄然无助,众人无不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