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一天，这一带有不少忌讳，刮胡子、梳头、洗澡、洗衣服、扫地、汤泡饭皆不宜，说话也要小心措词，说那些晦气话肯定是挨骂的，还有就是不出正月不理发，说什么“正月剃头死舅舅”，呵呵，年轻人可以不管这套，可老人会当真得很，老妈也算是开明的女性，但一旦关联到自己的儿女，凡事也就小心谨慎了起来，老祖宗代代传下来的习俗，谁知道灵不灵，虽然手上忙着，也没忘提醒和矫正着一对儿女的言行举止。
李浩天是一个大孝子，对老妈唠叨一贯逆来顺受，无奈地放下了胡须刨，摸了摸下巴有些扎手的胡渣子，苦笑了一下，心想：或许这样会显得自己更成熟更阳刚更有内涵一些。粗粗洗漱了一把，穿好衣服，老妈又来催要拜祭祖宗了。往年一家人都会回乡下老家过年的，今年特别了一些，一是离家两年的儿子回来，没法子回老家过了，二是老潘家的祖屋都被几个婶子和侄子瓜分了，回去也没地方住，最主要是老妈对老潘家的人情淡薄耿耿于怀，于是一家子选择在县城过年了。
老妈在阳台朝老家的方向摆了猪肉、饭、酒、茶等祭品，老爸在一边点上蜡烛和桂枝香，还烧了一扎金银，老妈说了些求祖宗保佑一家子平安顺利以及儿子事业成功等好话，然后老爸老妈带头朝老家方向虔诚地合掌鞠躬。李浩天有文化，又是共产党员，本不想搞这一套，但看到老妈一副哀求的眼神，那狠得起心忤逆老妈的意旨，于是也鞠了三个躬应付。小妹觉得有些不耐烦，嘴里轻声埋怨老妈封建迷信，结果挨了老妈一顿眼神责备和呵叱，这才不情不愿地鞠躬。
收了祭品，才不到一会儿，老妈又麻利地端上了丰美的饭菜，一家子欢快地围坐吃起新年的第一顿大餐，看到小惠有些拘谨，老妈把小惠拉到身边坐，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肉，那股爱怜和疼惜的劲儿，令一旁的小妹看得都有些眼热。
老爸喜欢每餐喝点酒，李浩天拿出昨晚才喝了一半的天之蓝，父子俩每人又倒上了一碗，老爸边喝边赞说：“这酒比老家的米二要醇多了，真是不错，喝了这个酒，再喝米二感觉淡如白开水，龙仔呀，这个……哪一天再给老爸捎它十瓶八瓶回来。”
呵呵，老爸还真是看得起自家儿子，这可是400多元一瓶的酒啊，要是没去浪竹乡之前，儿子在省城混日子哪买得起这么贵的酒呀，还十瓶八瓶呢。
“咳……咳，好啊，我记在心里，不过，酒这东西也不要过量，老爸你还是应该节制一些，适当就好，上了年纪，多喝点茶最好。”李浩天干咳了一下，婉转地说。
“老头子啊，你这什么眼光呀，这酒看包装一瓶至少也要好几百，你不会打算喝穷咱家儿子吧，儿啊，你可别和你老子当真，有米酒就不错了，爱喝不喝，喝多了还得和你怄气，百怨！”老妈一把抢过话头，埋怨着老伴。
“咳咳，我……这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嘛……”老爸虽然个头长得大大块块，但一物降一物，在老妈面前，那是畏之如虎，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但见老爸讪讪一笑，把头缩了回去。也不是说老爸惧内，应该是老爸一贯敬重老妈，老妈平时要比他有见识，有主见一些，家里的大小事都是老妈说了算。
吃过饭后，老妈让乔小惠回家取来食盒，分别给乔大叔、春兰婶以及小惠的妹妹乔贝儿盛了热饭热菜，按老爸的意思还有给乔大叔这个老酒友带点好酒，结果又遭来老伴一顿娇叱，说：“尽出馊主意，要不是因为喝了酒，他乔大叔也许不会出事，出了事，还醉熏熏的，最后连肇事车的车牌都记不上，这不是血的教训吗！”
咳咳，老妈你也太强势了，大年初一也不给自家男人面子，不过老爸这主意确实有些不敢恭维，人家本来就惨了，还有什么喝酒的心情。
“唉，一个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大男人，听说一条腿要截肢，最要紧的是听说有一个肾也撞坏了，这……还怎么活下去，或许喝点酒可以减轻点痛苦。”出门时，落在身后的老爸低声叹息说。
缺了一条腿，还没了一个肾，等于废了，这对正处在壮年时期的乔大叔来说，确实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可以想象，当年能把第一厂花摘回家的男人是一个多么高傲而有本事的男人，要活下去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也只有老工友兼老酒友的老爸才能理解乔大叔的悲哀和痛苦，难怪他要给乔大叔带酒。
老爸之前已经去医院探望过了乔大叔，这回他不去了，李浩天打发小车热了一下车，打开车门透了透气，老妈、小妹、小惠是第一次有机会坐小车，都非常好奇，担心老妈晕车，李浩天让老妈坐到副驾的位置，小妹和小惠坐在后座，开车后，小妹更是趴到手刹处好奇地看着哥哥驾驶小车，一脸兴奋和佩服，说：“啧啧，哥，这是档位吗，你不用看就能挂挡吗，好厉害喔，哥，改天得空，哥你教教虹儿好吗？虹儿最佩服电影里那些飙车的女车手了。”
“你安静点，这性子哪像女孩子呢，你看人家小惠姐，多文静多懂事啊，吱吱喳喳的，你别打搅到你哥开车！”老妈第一次坐小车，而且是自己宝贝儿子开的小车，也是兴奋地张着嘴儿傻笑着，东张西望，还要让儿子打开车窗让她显耀显耀，看到老妈这么开心，李浩天自然不会拒绝。可她就是看不得女儿吱吱喳喳，开声叱责道。
“妈，你也太霸道了，你争着坐前面，眉飞色舞的，我还担心你影响我哥开车呢，还指责我，你不知道你的现在样子就像乡巴佬进城，格格……”虹儿反击完后，格格大笑了起来。
“你这鬼丫头，长本事了呀，有这么嘲笑老妈的吗，少老娘抽你了。”老妈红着脖子，笑骂道。
“虹儿不得无礼，别皮，给我老实坐好，街上人多车多的，省得哥哥急刹车撞痛你。”李浩天也开声叱道。
虹儿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才退回后座与小惠挤在一边，指指点点地看着车外快速闪过的景致，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县人民医院，想到住院的乔大叔，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