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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生活之谜(2)


  是的,为了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想起在晓蒙的耳边。但这一次,却因为母亲第二天的恐怖行为,让晓蒙有了格外深刻的印象。她恨自己,恨她成为那个需要被“为了”的人。她希望母亲能活得好,活得自由。但当时,毫无独立能力的她,除了承受这份母亲牺牲自我才能给予的恩惠外,有什么办法么?现在,她必须为母亲牺牲,这是她的义务和责任,而吕翔,则没有。

  悬而未决的生活之谜,就先放在这里吧。

  第二天下班时间,吕翔接到人事通知,他的实习生小马以非常果断的不友好方式辞职了——她没来上班,给人事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再也不会来了。人事传张总口谕,问吕翔需不需要一个新助理。吕翔大胆表示,自己不需要新助理,但是要涨工资,他老婆生孩子钱不够花。

  张总开了两次高层会议之后,决定每个月给吕翔涨一百块。就在吕翔要骂娘的时候,张总派了个保姆到吕翔家报到,堵了吕翔的嘴——这是张朵朵的设计灵感。

  新学期开学,张朵朵和彭帅就常常偷偷跑到图书馆去做自习,顾晓蒙怎么劝也不管用,两个人又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的,不断跟顾晓蒙说自己之前上课没好好听讲,现在老师讲的跟不上。顾晓蒙知道这俩孩子在耍宝,但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狠抓一下基础,就默许了他们留在图书馆,跟着自己补课。可是,张朵朵回班跟魏溦炫耀了一下,魏溦就哭着喊着也要加入他们“逃自习课”的队伍。

  彭帅对学校制度门儿清,不想给顾晓蒙添麻烦,想了个损招:跟自己爸抱怨——正是高三复习的关键阶段,做自习的时候好多资料书没有,下课的时候去图书馆借,回来一看又需要新的资料。副校长一听这还了得,就开了个会,决定高三生如有需要,可以申请去图书馆做自习。高二17班就全班申请,一到自习课全班都跑到图书馆去。为了坐在一起,他们还选了值日生课间提前去圈位置,别的班的学生要坐,统统劝走。等上课的时候,统一行动,按彭帅排的顺序,有序地去咨询顾老师问题:有问卷子上错题的,有问作文的,还有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请顾老师排解烦恼顺便提供治疗便秘良方的,最可气的是想换发型问顾老师好不好看的。

  想一展身手,自习课上给学生解决问题的小王老师,看了几节一个学生都没有的自习课之后,去找顾老师谈了一次。顾晓蒙也怕影响到代课班主任的威信,搞得人心浮躁,生生掐断了自己唯一的乐趣,遣散了图书馆的17班。

  可张朵朵和彭帅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搞定,俩人只用了一个课间就想出了能跟顾老师“约会”的新办法:放学后去顾老师家送温暖去,顾老师妈妈身体不好,自己又怀孕,一定很需要人帮忙,就把全班学生分成不同组,轮着去呗。

  张朵朵在家分组排表写任务的时候被张总发现了,他把女儿批评了一顿,认为顾老师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同意学生不是在复习,而是到她家做客。但张总也想到了解决吕翔涨工资问题好办法,如果给吕翔涨,别人都要求涨,他可受不了,但他可以用别的补偿,比如他开家庭养老服务公司的朋友,就有一大堆新家庭服务员要上岗实习嘛,自己安排他的家政到自己员工家实习多好,自己不用花钱、解决朋友的难题、还笼络了员工的心,张总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商业奇才。

  可是,张总忽视了一点,家政是什么呢?是帮助家庭主妇解放双手的人,是代替家庭里家庭主妇的人。家庭主妇又是什么呢?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工种,没有之一。

  张总介绍到吕翔家的第一个保姆是个立志成为高级月嫂的小姑娘,干了三天就向顾晓蒙提出要走,人家受不了刘美琴每天不停地给自己保媒拉纤介绍对象:“晓蒙姐,我可是玫瑰网的高级会员,将来没准要被挑去上相亲节目的,阿姨确实是好心,但是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要嫁个好的。”

  听说第一个保姆走了,张总很没面子,通过朋友找了个简历非常硬的:在国外受过训练立志做中国高级管家第一人的小伙子。小伙子不愧是海外留过学的,先充分了解了刘美琴的病情,有思想准备。后来,他是被警察抓走的——刘美琴经常想不起他是到自己家上班来的,三不五时告诉吕志高有流氓,有人入室盗窃。那天吕志高起得晚点没看住刘美琴,刘美琴直接报警把小伙子带走了。虽然最后误会澄清了,但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两个老的每天像演反转剧,吕翔和晓蒙无限期搁置了两人争议的解决,吕翔忙于工作,晓蒙忙于腰疼。忙于工作的吕翔,彻底过上了晨昏颠倒的设计师生活。他的项目终于在这个时候完工了,出炉了,可以撒花庆祝了。可是,庆祝完后,就是无尽的黑暗。虽然张总特别看好这个项目,但他居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公司愿意投资这个项目,所有有钱给父母请凑够一桌麻将的保姆数的老板都拍着张总和吕翔的肩膀给他们下了结论:这个项目不行,做子女的既然都能把父母的养老计划到自己的房子里,那给他们父母请个保姆也自然不在话下,何必那么麻烦呢?中国最多的就是劳动力。

  不管怎么跟他们谈未来的趋势,人家就是护紧钱包跟你只谈当下,能有什么办法呢?张总更郁闷,他花了大量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来投入这个项目,居然没有回报。但他死不承认他的判断是错的,他安慰吕翔,有前瞻性的大师一开始都是不被看好的,同时,有前瞻性的大师一开始也都过得很潦倒。但他不会让吕翔这么潦倒,他会给吕翔几个新活儿,让他赶出来赚点钱。言外之意,之前的那个项目,就当是白干了吧。

  老板为自己想了这么多,吕翔也挑不出什么错,他就是觉得非常郁闷,怎么这么好的一个项目,他满怀情感,投入生命地弄完了,居然一点声响也没弄出来。他做贡献做得很憋屈,一边是自己老婆生孩子需要钱,一边是自己干了个大活儿却折了。

  吕翔跟晓蒙大致说了一下自己手头项目的烂尾情况,就投入了没日没夜的赶工赚钱补漏洞的工作中。晓蒙试图说服吕翔,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钱不能打消她对孩子身体健康的担心,同样也不能医好她母亲。

  “吕翔,你不要为了我,把你的理想放在赚钱上。”

  “咱家有你一个理想主义的就够了,我还是踏踏实实赚钱吧,总得有个人养这个家。”

  “咱们钱够花,不用你这么委屈自己。”晓蒙觉得那种熟悉的、成为负担的感觉又来了。

  可吕翔,始终觉得晓蒙不过是说得好听。男人们总在抱怨,现代社会的女孩太物质太现实,没有钱就不会嫁给自己。但婚后他们会发现,如果他娶的那个人,只要有钱就能满足,那要求实在是太简单了。世界上不爱钱去追寻爱情的女人是更难被满足的一类人,或者她们要很多很多爱,或者,她们付出很多很多爱。晓蒙就是其中之一,她热烈地爱着对方,不想拖累对方,不想对方因自己而有任何困扰。殊不知,对于男性来说,付出,且对方接受自己付出,让自己的付出看起来有价值,也是爱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两个认识多年却并未一同担过风雨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学习爱的要义。这学习的过程如此坚信,以至于,两个人都在摸索,像两条客客气气的平行线。

  晓蒙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降生了。孩子的出生出人意料地顺利,国庆节后没几天,已经请假在家的晓蒙忽然感觉到了规律的疼痛,虽然比她预产期早了一个礼拜,但,应该是到时间了。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让公公打电话给熬了一夜、睡在父亲出租房的吕翔。

  吕翔穿着拖鞋就跑来接晓蒙去医院。临走前,晓蒙拜托公公这两天照顾刘美琴,就跟吕翔去了医院。在医院又疼了十几个小时,晓蒙顺产下一个7斤的男婴,她没见过面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光圈,抗议着来到这个世界。母子平安,是这个时候对这个家庭最大的安慰了。

  孩子出生后第二天,晓蒙就要求提前出院,抱着儿子回家了。蛰伏已久的矛盾,也从回家的路上展开。吕翔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希望晓蒙能想办法,尽量让刘美琴少接触孩子。

  “要不我再找找,找个更好的护理机构,让你妈住进去。或者,能不能让你妈跟我爸换换,你妈搬到出租屋去,我给她请个保姆照顾。”吕翔小心翼翼地跟晓蒙商量。

  晓蒙抱着孩子,感慨万千,用手心手背都是肉来形容家庭里的左右为难,真是再准确不过了:“没有必要,你给我请了个月嫂,如果我妈搬到出租屋,还得请个人照顾她,那就是两笔开销。送到养老院去,上次我妈才住了几天啊,钱就少退了一个月的。再送过去,万一她再跑出来,劳民伤财的。我妈现在还是清醒的时候多一点,我也想让她多抱抱外孙,将来晓松的孩子她能不能看得到,还不一定。还是让她先这么住着,人多,看着她也看着孩子。”

  “不行,万一孩子有个什么事儿,不行,不能有万一,你这是拿孩子在赌博,我不同意。孩子和你妈,你只能顾一头。”

  “我给晓松打电话了,他最近会过来,尽量接老太太走。这之前就别再花冤枉钱了。”

  “你又不是超人。”吕翔眉头紧锁,“晓松来之前,保不齐你妈再出什么幺蛾子呢,省小钱吃大亏。”

  吕翔郁闷透了,本来他计划得挺好的,结果亲妈死了、计划外怀孕、项目又折了,还得给丈母娘请个保姆。保姆加月嫂,两人公资合起来比晓蒙的还多不少。一想到这些无妄之灾,吕翔就恨毒了丈母娘的病,但他也拿这个病毫无办法,只能自己气自己。

  “你放心吧,我妈没那么愣,这段时间没人帮忙,不是也过得挺顺利么?等月嫂来了,有人帮我照顾孩子,肯定能过渡到我弟弟领走我妈。”晓蒙安慰吕翔。

  吕翔却垂头丧气地开着车,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如果晓松两个礼拜还不来,我就再去找个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