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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这就确诊了?(1)


  每年元旦前,顾晓蒙都会为学生们准备新年礼物,今年有点特别。弟弟一家在中国过圣诞——这个对于中国人没什么,对于弟媳妇很重要的节日。顾晓蒙决定给弟媳妇也准备一份礼物,至少,要让人家感受到异国他乡的家庭温暖。特别是在母亲跟弟媳相处不太和谐的这段日子。

  Sylvia来北京没几天,就已经被刘美琴嫌弃得体无完肤了。在Sylvia的观念里,她是来北京结婚旅行的,见美琴妈妈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但是一家人吃个正餐就是仪式了。所以她才想一落地就去换衣服,结果直接被拉到家里,吃了一顿满桌子自己不敢碰的食物。种种迹象表明,所有事情跟她想得都不一样,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圆满地完成了这件事。剩下的,就是在北京期间好好逛逛了。

  刘美琴可不这样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跟晓松、莉娃见面,怎么吃了一顿饭这俩孩子就不着家了?确实应该在北京好好玩玩,体验一下中国的风土人情,但你们也得回来吃晚饭啊,不能一早出发玩到深夜回来,话都说不上吧?

  顾晓蒙私下也劝过刘美琴:“你挑他们这个理干嘛啊,人家倒想在家陪你,但陪着你干什么啊?电视看不懂,聊天听不懂,总得有点事儿干,吃饭算个事儿,但也不能一整天都在吃饭。要不你就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也散散心。”

  刘美琴觉得这是个好提议,当天早晨就提出想陪晓松他们一起出去玩。Sylvia很欢迎刘美琴加入,特意把行程定得比较宽松:上午去逛了胡同,刘美琴挺高兴的;下午在胡同里四合院咖啡馆坐着看了一下午书,刘美琴挺无聊的,咖啡也喝不习惯;晚饭去吃了日本料理,都是生的,刘美琴默默拿出准备玩的时候吃的面包。晚饭后,两个人想要去夜店,Sylvia象征性地邀请了一下刘美琴,晓松提出反对,觉得刘美琴受不了那种吵闹。最后,他们决定带刘美琴去看演出。

  这是多么鬼哭神嚎的一个夜晚啊,台上表演的一群人怎么能有脸出来唱歌呢!刘美琴特别想不通,但她把它理解为年轻人的世界。Sylvia看刘美琴不喜欢,问刘美琴是不是累了,他们可以现在就回家。刘美琴不想扫年轻人的兴,坚称自己好着呢。

  趁晓松他们不注意,刘美琴溜到外面透气。北京的12月,真是冷啊。刘美琴冻得难受,拦下一辆出租车,径直回了家。到家晓蒙还奇怪刘美琴怎么自己先回来了,弟弟的电话就打到了手机上:“咱妈回家了么?”

  “回来了,刚到。”

  晓松什么也没说,把电话挂了。刘美琴想起自己忘了跟晓松说一声,就直接打车回来了。

  “妈,你这也太愁人了,晓松不定怎么着急呢。”顾晓蒙埋怨母亲,“晓松说他往你手机上打了无数电话,你都不接。”

  “手机?”是啊,手机放哪了呢?

  当晚,晓松回到家,当着晓蒙和妻子的面,跟刘美琴摆事实讲道理地谈了一次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从他要去加拿大那天起,刘美琴就开始发神经。本来他安排得好好的,顾晓蒙先照顾母亲一段时间,自己弄好了一切就把她接过去,结果刘美琴没跟晓蒙说。就姑且当刘美琴忘了吧,后来又是自己结婚时发生的各种破事儿。今天呢,干脆自己先跑回来,害他跟Sylvia一通着急,报警警察又不管,失踪才俩小时,不能立案。晓松差点就在警察局跟警察戗戗起来了。

  “不是一开始就说送你回家么!你非要跟着去!你中间要走你跟我说一声啊!你这演的是哪出啊!”晓松越说声音越高。

  刘美琴好委屈,她不过就是忘了嘛。刘美琴好没面子,洋媳妇虽然看情况不对,自己进屋了,但是就隔着一堵墙,人家在门后听自己儿子训自己听得真真儿的。

  “行,好,长本事了是吧。当着你媳妇儿面训你老妈,给你媳妇儿撑腰。我养你这么大,别的传统美德你没学会,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倒是学得快啊!”刘美琴反应过来晓松的“突然变脸”,好伤心。

  晓松怔了一下,就更加愤怒:“你要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去加拿大,你就跟我说,我他妈还不用费劲巴拉为把你弄过去舒服几天跑断了腿呢!”

  晓松站起来,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了门。晓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但巨大的声音还是震得她鼓膜疼。得亏家里的门质量还不错,被吕翔摔了被晓松摔,开合的问题并不大。

  晓蒙在母亲有所行动之前,率先跳起来,冲到弟弟房门口:“晓松,你出来,你怎么跟妈说话的!”

  嘴上大声骂着弟弟,手里却不停地给晓松发着短信:祖宗啊,你快出来给妈道个歉,姐求你了,她年纪大了糊涂了,你不能跟着糊涂啊。

  儿子,居然骂了自己。刘美琴被晓松这么一骂一摔,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但她刘美琴是绝对不会倒下的,她刘美琴是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的铁妈妈、钢妈妈、金刚钻妈妈。

  刘美琴走过去,一把推开晓蒙,在外面使劲拍着门:“他妈是谁妈!你他妈不就是我!你骂谁,你给我出来!这还是在你姐家里,你就敢这么跟你妈说话,将来到了加拿大,你是不是连你姥姥姥爷,你死去的亲爹一起骂啊?!”

  Sylvia在里面听得云里雾里,她家从爷爷奶奶那辈移民加国,父母已是当地人,但中文语言环境还在。到了她这代,语言环境也没了,爸妈为了加强她的中文水平,掏钱送她去送语言班。刘美琴的这一大段理论,在Sylvia听来,要费力地分清里面哪个“妈”是骂人的,哪个“妈”是称呼。

  Sylvia想出去看看,被顾晓松拉住低声叮嘱:中国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一个外国人,越帮越忙。”Sylvia还琢磨个中滋味呢,刘美琴已经从鞋柜里找到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继续跟顾晓松理论,晓蒙在一边跟着劝。Sylvia在旁边,也帮不上忙,她也安慰了刘美琴一些什么。但,在这种光阴寸金的当口,谁会在乎一个中文半吊子的外国人用正常音量说出来的话呢?

  刘美琴骂着骂着自己儿子,心里就难受了:她的晓松本来一直好好的,就是从去了加拿大。娶了媳妇儿就开始拿自己当眼中钉。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吵着吵着忽然转过去问Sylvia:“莉娃,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去你们那养老?”

  Sylvia没料到矛头会转向自己,睁大了惶恐的眼睛,在自己有限的语汇里组织句子:“欢迎您去加拿大,晓松跟我说了,我关注了很多老年人社区,推荐给您。”

  “要是我不习惯呢?想跟我儿子过呢?”刘美琴不依不饶。

  晓松提起抗议:“妈,这事儿不是之前说好了么?!”

  Sylvia一听,哎呦这个问题我准备了我想我能我可以答:“美琴妈妈,我们在电话里说过,你可以住在我们附近。”

  Sylvia以为自己做对了,只不过,这不是刘美琴的标准答案——从语气来说,她就彻头彻尾地错了。Sylvia的表达在刘美琴看来是生硬的命令。

  刘美琴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晓松,你说该怎么办?”

  “哪能想那么远?到时候再说。”

  顾晓松这句话说完,刘美琴如釜底抽薪一般,长叹一口气。这口气叹得,也只有做了别人家几年儿媳妇的晓蒙能够理解:这眼角眉梢的情感,变了文化自是说不清楚的。变了身份,更说不清楚了。

  母亲要的,不过是一句“您来跟我们住。”她当然不会真的就当那是契约、那是合同、那是承诺,她会笑着说“哎呀,你们有这份儿心我就知足了,我不会拖你们后腿,我想住养老院,有人管我陪我玩”。然后就皆大欢喜了。

  而在晓松和Sylvia看来,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吧。既然之前说好了刘美琴住养老院,他们也考虑过老人可能不习惯,也安排了退路——租一个离他们近的房子,刘美琴依然可以经常看到他们,只不过他们想过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这个世界自诞生之初,就有不同的人为了生存聚众而居,衍生出各种不同的准则:有些人习惯先说清楚,然后照着规则办事。有些人不想伤了感情,习惯约定俗成的规则。

  “晓松,妈年纪大了,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新潮了。但你记好了,不管你到哪,你都是中国人。老祖宗教的那些东西在你骨子里。父母对子女有养育之恩,子女对父母难道没有反哺之情?”刘美琴一下把问题上升到国家民族了。

  顾晓松坚决反对。没道理啊!明明是母亲大人不告而别害他们在北京隆冬的街头疯子一样一顿好找,提出抗议还不吸取教训友好表示下次不会这样了,怎么反倒把他教训一顿,似乎好像还牵扯到了他一句话没多说的老婆呢?

  顾晓蒙在一边冲顾晓松使眼色使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顾晓松也没明白姐姐让他认错的真正含义:“我凭什么认错?我没错。在国内好找,以后去了加拿大,她再这么不说一声就乱跑,我上哪找去?我这是关心她,你这是害她。”

  “我不去了!你别拿加拿大要挟我!我告诉你,好,我去,不好,我为啥要去?!去受你们的洋气?!”刘美琴一听儿子扯到以后到了加拿大如何怎样,非常不忿,抓了儿子的行李就往外扔,“你带着你爱人快去住你们的高级宾馆吧!以后再也不用认我这个妈了!”

  Sylvia完全傻了,看着刘美琴把丈夫推出去,自己也只好跟出去。刘美琴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住,站在门口愣了好久,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门外,晓松拍了几下门,越想越憋屈,带着媳妇,什么行李也没拿就离开了。架吵了这么久,他郁闷得已经不再是母亲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回家的无组织无纪律,也不是母亲把这件无厘头的小事儿上升到国仇家恨上。他郁闷的是,无论是抚养他长大的老妈,还是小时候总是在家欺负他在外护着他的老姐,他很难理解女人。

  Sylvia给丈夫想了一个解决办法:“从8岁到68岁的女人,你就都把她们当做少女就行了。但是,你和你妈妈现在怎么办呢?”

  顾晓松茅塞顿开:“我妈啊,我妈就那样,火爆脾气,明天就好了。”

  他从没想过,万一,这一次不一样呢?

  这一次,确实不一样。虽然小时候,晓蒙也没少跟母亲闹别扭、吵架、赌气不吃饭,可她毕竟从上学到工作离家多年,即便是跟母亲不联系那几年,也是冷战,并没有升级到冲突。今天的局面,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妈,你看你,晓松是好意,你就顺着他说不就没事了,本来挺高兴的。”

  刘美琴却只是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种恍惚的感觉,也许就叫做衰老吧。从中年以后开始的提笔忘字,到现在她常常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老会变得啰嗦会健忘,太多的情感阻塞在她脑海里,让她很难关注现实。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跟儿子起冲突,甚至不记得是儿子还是儿媳先招惹了她,她只是感到绝望与无助。但这种感觉,究竟来自儿子或者儿媳给的伤害,还是想不起伤害是什么的无力感,她都分不清楚。

  见母亲没反应,晓蒙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

  刘美琴转过来 ,怔怔地看着女儿:“晓松,走了?”

  “妈,你消消气,我去教育一下晓松,让他回来跟你道歉。”

  可不是得去找么,明明没什么大事儿,被这两位搞得好像上辈子互相千刀万剐一样,让人家Sylvia怎么看?顾晓蒙第二天就跑到瑞蚨祥,按着大概尺寸给Sylvia买了一件貂毛的织锦缎棉马甲。本来想煞有介事地弄个大袜子,做为平安夜的礼物,为了家庭和谐,提前那么一点儿也没什么吧。关键是别让人家因为这件事跟晓松闹不愉快,不知不觉,晓蒙就扮演起了国产大姑姐的角色。

  酒店里,Sylvia正准备陪晓松回家跟刘美琴和解。晓蒙过来,提前送她圣诞礼物,让她非常感动。晓松就更没得说,自家兄弟有什么需要客气的呢。

  接着,晓蒙就提出了她的不情之请:“小西啊,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本来是想给你办个圣诞派对,再把礼物送你。现在礼物提前送了,是我想让你帮忙。昨天确实是我妈妈不对,你和晓松都很委屈。但是,我能不能求你,今天回去跟我妈道个歉。”

  Sylvia听完觉得自己又该回炉了,一定是她疏于练习或者中国本土的语言环境变化太快,不然她怎么可能从顾晓蒙的话里理解出一个完全混乱的逻辑呢?顾晓蒙又是解释又是恳求的,尽量用对方能接受的方式,跟Sylvia说了好多:

  “你和晓松已经结婚了。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合情理,但在我妈妈这种老一辈的人看来,你和晓松就是一个共同体。她生晓松的气,可能也会有点生你的气。”晓蒙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晓松是我弟,我妈断是舍不得怪他,但她又生气,生谁的气呢?最后没准推到你身上。

  “另外,在中国婆婆眼里,儿媳妇在家里的地位,比儿子高。这件事你跟她道歉,会比晓松跟她道歉管用得多。打个比方,婆婆们自己也当过儿媳妇,她们其实内心认同丈夫会听妻子的劝告反倒比听母亲劝告的时候多。”晓蒙的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给她个面子,让她觉得不管晓松娶了谁,都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

  “她也不会真的就会干扰你们的生活,中国的妈妈都是非常有牺牲精神的,你可能很难理解。总而言之,就是你给她个面子,跟她说两句好听的。其他的,我可以跟你保证,还是按照你们之前的约定来。”

  晓蒙解释了一大通,Sylvia还是云里雾里,顾晓松三句话给摆平了:“亲爱的,我不好意思跟我妈道歉,你懂的,中国男人都腼腆,你能不能替我把这件事办了?”

  Sylvia欣然接受,非常痛快。晓蒙暗自骂自己事儿多,她就多余跟外国人说那么多,晓松既然跟她两情相悦都结婚了,这种事儿靠自己不要脸去求人家,都顶不上晓松一句话。

  Sylvia答应以后,事情就很好办了。她穿着晓蒙送的中式衣服,跟丈夫一起回家,找刘美琴道歉。刘美琴很大度,假装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又是一派祥和喜乐的氛围。晓蒙胆战心惊的,抽空就跑回来看一趟,下午更是早早跑回来看着,生怕刘美琴再闹起来。吃过晚饭,就找了个Sylvia和弟弟得回酒店倒时差的借口,让母亲放俩人走了。

  送弟弟弟媳出门,打上车,Sylvia不知被这家人触动了哪根神经,认为可以交心了:“晓蒙,多留意美琴妈妈。”

  晓蒙像被一脚揣在心头。是啊,看吧,我就这条件了,白天要上班养家晚上累得跟孙子一样想陪她说话她也要睡了:“我会的。”

  “定期带她做体检。”Sylvia又补了一脚。

  “放心吧,我肯定会的。”晓蒙都有点生气了,这是我亲妈,我跟她再怎么样,也是亲的,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