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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喜当爹(2)


  晓蒙一圈圈走着,远远地看见张朵朵一个人爬到双杠顶上,也跟着跑了过去。张朵朵一个人在双杠上喝着果汁,看见顾晓蒙,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个地方。

  顾晓蒙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假装不经意地问:“跟彭帅吵架了?怎么一个人吃午饭?”

  张朵朵反问:“是你吵架了吧,我爸都跟我说了。”

  顾晓蒙脸红了:“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什么都跟你爸说?”

  “期末的时候直接扣我十分呗,你们当老师的可真够两面三刀的,平时教育我们要信任父母,万事跟父母沟通,结果真出了事儿吧,你又不让说了。”

  “你怎么不跟你爸说你自己的事儿。”顾晓蒙瞪了一眼牙尖嘴利的张朵朵,“你跟彭帅,怎么回事?”

  张朵朵低下头,有点失落:“什么也没有。”

  顾晓蒙轻轻拍了拍张朵朵的后背,以示安慰,张朵朵夸张地做了一个差点掉下去的动作,尖叫着:“顾老师谋杀亲学生。”两个人,像闺蜜一样闹成一团。有那么一秒,顾晓蒙曾经晃过自己为人师表,不应该跟学生这么闹的提示,不过,这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并没有掌控她太久。她像个姐姐一样跟张朵朵谈了自己的感受,不要这么早去爱人,不要把友情当做爱情。

  爱使人裹足不前,爱使人寸步难行,不论是爱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不论爱着一个孩子还是一个老人,你都会因此有所顾虑与畏惧。爱就是一副铁皮囊下唯一的裂隙,当一个人还不能确这种由爱而生的畏惧是好是坏,是重生还是毁灭时,最好不要轻易地指着密不透风的武装上那一点唯一的软肋说:“看,这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顾晓蒙滔滔不绝变诗人的这秒,张朵朵喝完了自己的果汁,吸管却仍旧徒劳妄图攫取空盒子里那一丝丝氤氲的甜。她把空盒子塞在顾晓蒙的手里问:“这是什么?”

  顾晓蒙一时不知学生的用意:“果汁。”

  “一秒前是,但是我喝光了,它已经没有果汁了。”

  “空果汁盒?”

  “也未必,虽然我喝了能喝的,但里面肯定还粘了一些果汁。”

  “那怎么说?一个喝得比较空的但还有残余的果汁盒?”

  张朵朵点点头,跳下双杠,神秘地冲顾晓蒙一笑:“顾老师你从这个非空非满的盒子里悟到什么了么?”

  顾晓蒙似懂非懂,仿佛真的有一股道理,在拨开层层迷雾,向她走来。她冲张朵朵点点头:“你是不是想说很多事情不是绝对的?”

  张朵朵哈哈大笑:“我想说你帮我扔了,我去上个厕所。顾老师,你真逗,哪来那么多大道理啊,你讲了我也不懂,我懂了我就不用上学了。”

  张朵朵转身跑向厕所,顾晓蒙一个人坐在双杠上,笑自己反而被学生教育了。春天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她闭上眼睛使劲了吸一口饱含尾气、黄土的干燥的空气,细细地感受复杂的气息背后,被人类称之为春意盎然的感觉。即便你怎么抱怨这个北方城市的环境与交通,你都控制不了爱它,那是不满之余那种受虐一般的爱。

  爱,还真的是种牺牲。只不过,牲就是自己。顾晓蒙回到办公室,思绪已经平稳下来,但她还是手贱地点开电脑,开始一遍遍查“父亲抽烟对孩子的影响”、“怀孕前饮过酒怎么办”、“先兆流产对孩子的影响”……一开始,她看到很多人说没关系,还暗自庆幸。但翻了几页她就有点惶恐了,说没事的大部分都比她和吕翔年轻。接着看下去,“精子活力减弱”、“抽烟导致畸形”、“戒酒三个月后方可怀孕”之类的句子,就开始一遍遍鞭笞顾晓蒙的心。生孩子,简直就是一场赌博。

  刘美琴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一遍遍地问自己,

  如果当年的那个雨夜,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没有软弱,没有向意识模糊时晓蒙与晓松呼唤自己的声音低头,没有被做母亲的本能驱使拼了命地活下来……现在的晓蒙,还会有这么多烦恼么?晓蒙一定不会,她是个坚强的孩子,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能把自己安排得妥帖,可怎么偏偏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如此像自己的女儿。

  晓蒙没有给她答案,但医生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是的,中了,bingo——把晓蒙打发走之后,刘美琴第一时间去了医院。讽刺的是,这是她不断变得模糊的近期记忆里,她唯一清晰记得的事儿。

  在医院耗了一个下午,吃力地去做医生开出的各种检查、不断地就同一个别人已经回答的问题再做询问之后,刘美琴终于被盖棺定论。医生反复询问她有没有家人陪同,需不需要护士帮忙通知家属来接,她都置若罔闻。此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使她内心恐惧的背景。她从生下晓蒙的那天起,到后来晓松降生的30多年里,经常梦见自己弄丢了孩子,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常常让她醒来后几天都缓不过劲,梦里的自己经常在人群中凄惶、惊恐地奔跑找寻。幸好,她靠着自己,没弄丢过任何一个孩子哪怕一次,哪怕几分钟。之前,她的心被她的两个孩子撕扯着,在加拿大与中国之间马不停蹄地牵挂。但这次,她弄丢了自己。

  跟医生道了谢,拒绝了护士要帮忙通知家属的要求,刘美琴一个人出了医院,在热闹的候诊区,她挤进人群,坐在候诊的人中间,试图掏出常年带在身上的小账本——只是,今天她连账本也忘了带。刘美琴翻开了自己的病历本,在医生的诊断后面那一页,开始写自己的备忘录:家庭住址,女儿的电话。写了两行,她就叹口气,撕掉了。

  写下来,忘记了,将来走失,被找到,送回去,又能怎样呢?她会逐渐丢失她生命里一切重要的东西,她会成为孩子们的负担。前几年,她看过一则新闻:一个得了绝症的老先生,和自己患了慢性病的老伴,在一个清晨穿戴整齐,手拉手从家所在的楼房顶楼跳下,只是不想拖累他们的一儿一女。当时刘美琴还骂过这两个人的傻,他们是做了最干脆的选择,但同样,他们的纵身一跃,也把自己的孩子推向了无尽自我折磨的痛苦深渊。

  现如今,刘美琴有些理解那种绝望的、激烈的选择了。她不想去加拿大,也不想留在晓蒙身边。但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死,孩子们会痛苦;她活着,孩子们更加痛苦——以上,就是刘美琴逐渐萎缩的大脑做出的最理性的分析。这些分析,帮助刘美琴对她当下要做的事情,理清了顺序。

  刘美琴开始在她的病历本上飞快地书写,她要赶在忘记之前,把重要的事项全部记下来,但写了几句后,她又有些绝望了,她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记得看这个病历本呢。刘美琴想了又想,把她写了无数提醒的病历本最后一页撕下来,握在手里,走出了医院。最后一页上只有一个提醒:假如你看到这页纸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的,刘美琴,你的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自行了断不要拖累孩子们。刘美琴握着这页纸,走出医院……

  晚上,晓蒙回到家,母亲不在家,她第一时间拨打母亲的电话,电话却在卧室里响起。晓蒙飞快地跑到公公住的出租房,顾不上与吕翔未解的矛盾冲突,问公公有没有见过母亲。吕志高跟吕翔深谈了几个钟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是有怨的,但活到这把年纪,他也不至于不懂事到认定晓蒙错了。以他有限的人生经验,他没有办法给儿子指一条完全的明路,只能告诉儿子,老祖宗的智慧确实有一定道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虽然粗暴武断,但也算一刀切地明确了责任分工。要放在过去,顾晓蒙她再怎么心疼她亲娘,也是断然不敢打掉肚子里的亲骨肉的。

  听说亲家又跑没影了,吕志高赶紧把因为过度伤心喝醉了酒睡下的儿子喊了起来,三个人一起在小区里、附近超市菜场开始找刘美琴。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刘美琴去干了一件此生最为荒唐的事儿。

  此时的刘美琴,躺在街边的文身店里,在一众朋克小青年怪异的目光里,要求文身师把女儿的电话号码和提示自己看病历本的简短句子,文在她脚背上。想来想去这个地方是最妥当的,每天早起总要穿袜子,穿袜子的时候她肯定能看到这句提示。而穿上袜子,别人就看不到她身上的玄机了。

  传统的刘美琴虽然认为弄文身的都是“坏人”,但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不给孩子们添麻烦,或者,为了她心里已定的主意,她只能这么“糟蹋”自己。

  文身师傅听了刘美琴的动机,被这位大娘勇敢的大爱折服了,主动给刘美琴打了个对折,同时,也提出为自己的手艺做售后:“阿姨,你女儿要是过两天换了电话号码,我们这还可以改文身洗文身,价格优惠。”

  刘美琴拍了拍文身师傅的肩膀:“小伙子,别跟阿姨开玩笑了,我明天就不记得你们这儿的地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