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早晨。r
从省城出来的高速公路上,一辆白色的警车开道,两辆中巴紧随其后,呼啸着向亚海市驶去,一路上,顶部紫红色警灯不停地闪烁。深秋的风,将落叶吹得你追我赶。片片树叶漂落到环城河的水面上,树叶打着旋儿,瞬间便流逝向远方。r
这是一座位于省会西南部一个工业发达的城市,拥有上百万人口的文明古城。r
市中心有一条古老而宽阔的河流横穿而过,分为南北格局,增大了城市肺活量。可以看得出,亚海市当年的领导层很是高瞻远瞩,在河的两岸开通了环城大道。r
环境变美后,在沿河两岸打造的住宅小区,也如火如荼地发展了起来。而且,这届政府更晓得,随着现在物质条件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居住环境的需求也在悄然提升。r
所以,沿着河流两岸又修建了各种造型美观的河堤公园,把城区两岸妆扮得多彩多姿,可与意大利的威尼斯或北京颐和园苏州街市媲美。r
夜晚的河堤公园华灯辉煌四射,劳累了一天的市民,在这里尽享新生活的温馨与恬静。r
当车队徐徐驶入环城地界时,车速放慢了,车内的省纪委副书记纪英和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阎威两人,相对沉默无语。r
而此时的纪英心潮起伏,双眉紧皱,不时地捻着额前的几绺头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向窗外望去,看着一座座造型美观的建筑物,苦苦思索着,难道陆家宇就这样被毁掉了吗……r
身为亚海市长的陆家宇,为了把这座城市建大变美,曾花费了一生辛勤汗水和心血；但也因这座城的开发建设,致使一批市局级干部因手脚不干净而相继落马, 现在陆家宇也将要被隔离审查。r
脑子里马上蹦出陆家宇的形象。他看上去不威武高大,1.76米中等个头,轮廓像镶了金边那样清晰,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他是我惟一能说心里话的知己呀,这个形象一直尘封在她的心灵深处。r
也许是想到他的缘故,勾起了她对旧时光的某些回忆,连续几日,她满脑子始终是陆家宇的影子；尽管不愿往坏处去想……可对他还是担忧与放心不下。r
那天,正是阴历三月的下午,纪英正在外地办案子,省委常委、纪委书记钟严忽然打电话给她,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省委。r
经验告诉她：一定又有了大案子!r
当天,晚上6时多,她赶回省委大院,钟严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显然,钟严书记还在等她,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r
当走到钟严书记办公室门前时,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她连忙掏出看了一眼,原来是陆家宇发来短信：“是否有时间,我想见你一面？”r
她勉强笑了笑,简短地回复了三个字：“在工作!”r
然后,敲响了钟严书记办公室的门,一进房间里,钟严书记直奔主题说：“纪英同志,有个重要案子,需要你马上去办!”r
停顿下又说：“最近,亚海市受贿案发现了新的线索,有人揭发亚海市长也涉嫌受贿。我已经请示省委书记禹国强同志并得到批准,成立省委调查专案组由你负责。希望你把亚海市腐败案彻底查清,这既有个需要对省委交代的问题,也有个对亚海市人民说清楚的问题。近来,从省城到亚海市、百姓议论纷纷。你先准备一下。”r
她脑子里“轰”的一下,钟严书记后面说的话她显然没听清,只是机械地点点头。r
亚海市部分领导受贿案,可以说是全省近年来她经办的第一宗大案,也是钟严书记亲自督办的；可陆家宇怎么会牵涉其中呢？ r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脑子仍然“嗡嗡”作响。r
她冲上一杯咖啡,然后,翻阅桌上的资料；看着资料中提到陆家宇的名字时,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仪表堂堂、棱角分明、英俊儒雅的脸,让她的思绪,就像那杯忘了加糖的咖啡一样苦涩……r
那天晚上,纪英从省委大院出来,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沉思着,不停地想着心事,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进入房间后,有一种凄冷的感觉。丈夫曾凡在省公安厅工作,比她还忙,经常不着家,儿子雨南在省实验中学寄宿读书,与陆家宇女儿雯静同班同学,儿子只有休息日和节假日才回家来。r
因此, 每天她和丈夫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家对他俩就像旅店。除了睡觉,两人很少在家里碰面,就连夫妻间的 “亲密”,也不过仅仅是例行公事而已,更不用说奢谈什么激情了,生活俨然成了白开水。r
忽然,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陆家宇发来的短信,一幅“咖啡杯里”正漫出热气的图片,似乎让她感受到那种浓郁的潮湿,渐渐蒙住了双眼……r
刚才,她在办公室所看到的行贿人揭发陆家宇受贿的信,如果情况属实,根据受贿10万元可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法律来估计,陆家宇至少要在监狱里待上五六年。r
此时,她一想到那飘香的咖啡；想到那次温软的握手,她的泪水忍不住盈溢了上来。 r
在这座城市里,要找可以倾心相谈的人真很少；就像她和丈夫曾凡,谈恋爱的时候,她曾经认为他是可以倾心相谈的人,可随着结婚生子；随着工作越来越忙,俩人不再像夫妻,而更像那种不咸不淡的异性朋友了。 r
有一次,俩人都难得在家里,她削了个苹果递给正在看电视的曾凡。他看也不看地接过去,随口说了句“谢谢!”平时听别人说这两个字时挺受用的,但出自丈夫的口,却让纪英觉得既陌生又刺耳；这种礼貌的字眼,只有生分的味道,哪里还有夫妻间应有恩爱啊？r
这天晚上,她主动给陆家宇发了一条短信：可以去“今日咖啡厅”吗？r
过了一分钟,陆家宇回复“可以。”纪英以加班为借口,去了今日咖啡厅。两人坐下后,陆家宇要了咖啡,她却端着水杯,不声不语一口一口地呷着。 r
“为什么喝水？”陆家宇见她一直喝纯净水,感到很奇怪,“你怎么不喝咖啡呀!”r
她举起杯子：“加一些橙汁,味道就好了。”r
陆家宇叫服务员为她端一杯橙汁。没想到,橙汁恰好卖完了。r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出去十几分钟后,拿着一兜橙子回到座位上。r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水果店,”陆家宇凝视着她说：“我想只买一个橙子,可人家却不愿卖一个,我就只好买一兜了!” r
他把橙子皮剥掉,把肉放到杯子里,用勺捣碎加糖再倒水入杯,端给了纪英。此刻,他的举动看似很随意,且让她感动得几乎难以自制,眼泪含在眼里差点流了出来。r
仅此,这样的小事,可丈夫都从未做过一次,却使用了“谢谢”的话语冷落她。r
夜深了。r
此刻,她没有睡意,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陆家宇的身影,想不到与他二十几年的友情和感情,到头来却成了这样的结局……往事并非如烟。那是16年前,偶然相遇以后的一幕幕,理智让她俩永远占据着上风。不过,那种荡漾于心灵之间的纯美与不安,无疑已成为她俩人生活中最美好的记忆。r
****那年,她还是省纪委监察室助理调研员。r
七月的一天,纪英因为忙着去办案,原省纪委书记刘项让自己的司机送纪英到办案单位。当时由于赶时间,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她坐的小车与一辆帕萨特轿车发生轻微刮蹭,刘书记车前面的保险杠,把对方的车体刮花了。r
“师傅,太对不起了。”她和司机连忙下车,连声赔不是。她掏出工作证和身份证,拿到司机面前依次展示：“因为有急事,我们要先走了,等车修好后,请来找我,好吗？”r
对方没有为难她俩,她说完便让司机立即驱车离去。r
接下来,因为工作实在太忙,纪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r
八月的一天,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大作,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她还以为有人想为案子说情,想也没想,就在开机的状态下把电池取了出来。r
这样,对方听到的是：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直至两天后办完了案子,她才重新开通手机。 r
手机一开通,一大堆短信就涌进来,其中有一条短信,引起了她的注意：“欠我修车费2300元,请省纪委同志不要逃避,不然诉诸法律——陆家宇。”见到这个名字,她似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对了,是那起事故的司机。r
她连忙按号码打过去,约陆家宇到单位附近的咖啡厅,两人谈完了,她还叮嘱他下回一定要带修车发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