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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果这还不算是爱情,那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拥有爱情。

  太阳落山时,顾延树从动物保护中心出来。

  早就坐在出租车里等候的惜光让司机跟上去,她想,这一天丧心病狂的跟踪大概可以结束了。

  最后一站,顾延树去的是宣仁医院。

  顶楼的那一层,空荡又安静,偶尔有护士和医生经过,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轻。陆婉凉的病房门口有两个保镖把守,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惜光不能够靠近,只得留在走廊的拐角处。

  “叮”的一声,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谢诺捧着一束白色康乃馨走了出来。她没有留意到那边角落里的惜光,踩着高跟鞋往病房走。

  两个保镖应该认识她,叩了三下门。

  然后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顾延树的脸。谢诺迎上去,踮着脚拥抱了一下他,又主动迅速放开。

  仿佛刻意不给他拒绝她的机会。

  窗外的夜色深浓,城市中矗立的高楼流光溢彩,镶嵌的玻璃反射出璀璨的光。惜光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若有似无的笑声从那头的病房中传出,仿若她的幻听。

  她没有继续再等,走楼梯下去,却中途撞上了一身白大褂的宋渝生。他眼疾手快地扶了惜光一把。

  惜光稳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悠闲的宋渝生。他不喘一口粗气,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不见一丝汗意,惜光的第一反应是问他:“你……是走楼梯上来的?”

  宋渝生失笑,桃花眼像两弯月牙儿:“嗯,我不习惯坐电梯。”

  惜光说:“真奇怪……”

  宋渝生说:“谁还能没两个怪癖不是?”

  惜光想想也是。

  “刚刚是去了顶层吗?”宋渝生大概也猜到惜光的窘境,多半是碍于门口有两个保镖守着,没能够进去,提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陆阿姨怎么样了?”

  惜光摇头,说:“还是不了。”

  宋渝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拉着惜光往下走:“走,还没吃晚饭吧?医院附近有家不错的店,你应该也会喜欢,一起去?”

  “啊?”惜光傻了,问他,“你刚刚不是准备上楼吗?”他应该也是打算去探望陆婉凉的。

  宋渝生微笑着说:“临时改主意了。突然想到好像还没请你吃过饭呢。”

  宣仁医院出门左拐,两百来米的地方,是一家日本料理店。

  店内的装潢淡雅而繁复,进门是一处拱桥流水,桥下的清池中养着红色的锦鲤,睡莲浮动。细竹的盆栽整齐地摆放在长廊两侧,打开的和风纸伞悬挂在花纹素净的墙壁上。

  宋渝生脱了白大褂,搭在手臂上,一边并肩和惜光走着,一边偏头和她说着闲话。惜光渐渐放松下来,心情也开朗不少。

  落座后,宋渝生推荐了几道菜,把菜单交给惜光。

  两个人点了一桌子的东西,惜光觉得宋渝生从小到大都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在他面前也就不用讲客气了,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我好像也有一阵子没看见遇云了……”惜光突然想到她。

  宋渝生点点头,说:“她上个月去珊瑚群岛了,跟我说是要去拍海边上一棵罕见的树,走的时候兴致勃勃,不玩够了,是不会回来的。”

  提起那个白发张扬的女孩,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迷人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宠溺。

  惜光偷偷笑,渝生应该喜欢遇云很久了吧。

  水墨屏风隔开的后面一桌,来了人,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惜光起初没有在意,直到谢诺点餐的声音响起,她吞咽的动作一顿,差点把自己呛着。

  人生何处不相逢,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该是多大的缘分。

  谢诺对面的座位上,毫无疑问是顾延树。

  距上菜还有一段时间,谢诺开始斟茶,一股细小的水柱冲入茶瓯中的声音清脆,像清泉撞击光滑的石壁。

  “延树,阿姨好像不怎么喜欢鹿惜光哪,我刚刚只是提了一下这个名字,她看上去就不开心了……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阿姨不同意,顾家的人都不同意,你怎么办,还是不顾一切选择和鹿惜光在一起吗?”

  顾延树皱着眉头说:“我会处理好。”

  “你是能处理好,可是你一定会很累,”谢诺说,“而你本可以不必这样累。你只是选择错了一个人,就需要付出太多不必要的代价,承受太多不必要的压力,甚至会牺牲一部分亲情,害自己的妈妈伤心……”

  “诺诺,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延树问。

  谢诺俏皮地笑了一下,说:“延树,你有没有想过呢,你其实并不是非她不可的。

  “我知道,你和鹿惜光算是一起长大的,那些年你们相互陪伴,是彼此儿时记忆中不可替代的唯一,这点是事实,我没有办法反驳。而那个时候我还在美国,只是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确实也没有资格反驳。但我想说的是,你打小习惯了那样一个人的存在,放不开也是情有可原,就像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布娃娃,有一天突然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于是一直惦记到了现在,依旧念念不忘。

  “你对她那么执着,或许也只是一种习惯呢?

  “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如今才想要牢牢抓住……

  “但这根本不是爱情……

  “延树,你对鹿惜光,根本就不是爱情……”

  惜光面前的味噌汤被瓷勺子搅拌得快要凉了,她低着头,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她仿佛在和谢诺一起等那个回答。

  大片大片的沉默如一盏盏壁灯倾泻而出的灯光,在周围蔓延开来,四下安静得好似一座荒芜的坟茔,连咀嚼的声音都听不见。

  顾延树没有再说话。

  惜光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惜光用手指头蘸着水,在桌子上写字:“我想先走了。”

  宋渝生点头,拿上衣服,带着她绕路出去,没有经过那一扇水墨屏风,避开了顾、谢二人。

  “渝生,你不用送我了,我想自己搭公交车回去。”惜光说,面部神经僵硬地扯动着皮肉,笑得实在难看。

  宋渝生担心她,但也不勉强,只说:“回家后打电话告诉我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惜光点头,就准备走。

  宋渝生把她叫住,说:“惜光,有时候你听到的并不能代表什么,更何况刚刚……延树并没有否定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吗?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你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吧?”

  惜光说:“嗯,我知道的。”

  路口的绿灯亮了,她走过斑马线,单薄倔强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眨眼间就看不见。

  宋渝生叹了口气:“延树,你自求多福。”

  料理店内,屏风之后。

  顾延树自始至终只喝了茶,低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回答了先前那个关于是不是爱情的问题。

  他对谢诺说:“鹿惜光占据了我生命中大部分的时光,她是我做梦会梦到的人,喝水时会突然想到的人,一有空闲时间就想要见到的人,忙工作时也会突然从我脑海里冒出来的人……

  “我再也不可能对第二个人产生这种要命的感情,得不到就会发疯,失去会想杀人。

  “如果这还不算是爱情,那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拥有爱情。”

  他喝完最后一杯茶,修长白皙的手指从杯沿上收回,起身结账离开。灯光转换了颜色,调试成更柔和的暖黄,余晖似的洒在他漆黑如墨的头发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没有瑕疵的工笔画。

  直到顾延树走了很久以后,谢诺才打电话叫经纪人过来接她。

  她去洗手间补了妆,墨镜挡住微红的眼睛,冲镜子里的自己扬起灿烂明媚的笑容,依旧是那个年少成名风光无限的谢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