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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速之客


  卧室里亮着暖色的灯,郁随趴在被子上面呼呼睡着,感冒后鼻子堵了不通气,打起了呼噜。

  “跟只小猪一样。”惜光看着好笑,帮郁随翻了个身,拿被子盖在她身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随后,她又抽出郁随胳肢窝里的体温计,已经退烧了。惜光拿起自己的睡衣去浴室,准备洗洗睡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

  门外来的是个不速之客。

  惜光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的是斜靠在墙壁上的谢非年,顿觉一阵头疼。

  谢非年显然也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惜光,淡灰色的瞳孔里闪过错愣。他脸部的轮廓较常人深邃凌厉,倏尔挑眉笑起来,看上去越发邪气:“鹿惜光?”

  “昨天晚上在桥山公园的栈道上看见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谢非年略带遗憾的口吻,“原来和郁随合租的人就是你,早知道这样,送空调那天我就该进来看看的。”

  惜光想起他让人直接撞门送货的举动,嘴角一抽。

  惜光想转移话题:“你是来找阿随的吧?她生病发烧了,刚刚睡着,要不你明天再来?”

  这赶人赶得有点儿明显,果然谢非年一听就不乐意了:“我现在不找她,就找你。”

  惜光呆滞:“你找……找我有什么事?”

  谢非年挑眉:“你难道不应该先请我进屋坐坐?怎么说也是小时候在同一个大院里一起玩过的,现在想和你聊聊天,关心关心你,不过分吧?”

  惜光听谢家小霸王散漫不着调的口气,心里警铃大作,但又实在不好拒绝。她拉出一张椅子来,问:“你要橙汁,还是白开水?”

  谢非年说:“咖啡。”

  “哦,那就白开水吧。”惜光兀自做了决定,忽略谢非年的刻意刁难,拿着水杯去了厨房。

  谢非年像条尾巴一样,不安分地跟在惜光身后,一边如同小孩子恶作剧玩闹一般,把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一边问起:“你和郁随都是E大新闻系的?”

  惜光点头:“对。我们还是同一个班的。”

  谢非年问:“你什么时候回A城的?”

  惜光转身,把一杯凉白开递给他,说:“八月底。E大九月初开学,我就早点儿来这边了。”

  惜光心里不安,果然,谢非年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问:“既然现在到了A城,怎么没回顾家去?”

  惜光哑口无言。

  谢非年把她的神情全看在眼里,眼中的玩味更甚,把玩着桌上的一个魔方:“和延树怎么样了?”

  惜光听了这句话后心里一窒。

  谢非年笑:“惜光,你可是咱们大院里的头一号传奇人物啊,顾延树那样的人,当年你也是想抛弃就抛弃了……”

  “我没有。”惜光沉声反驳,嘴唇抿成一条线。

  “可自从2003年你突然走了之后,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说你终于受不了那样的顾延树,厌倦了他,才决心离开。”谢非年故意放缓了语速,“你说,他恨不恨你?”

  惜光如坠冰窟,四肢百骸冒起寒意。

  谢非年的手一动,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将魔方复原。他接着道:“那时候大院里开始流行一个游戏,我们一群人押注,赌顾延树什么时候会抓你回来。有人押的是半天,有人押一个星期,有人押两个月……”

  “可是到最后,所有人都输了,因为我们没想到,顾延树没去找你。”

  惜光逃难一般,从屋内夺门而出。

  谢非年厉害,专往她心窝里捅刀子,一插一个准。惜光再不走,大概会被逼疯。好在口袋里有些钱,够她去找家便宜点儿的旅馆将就一晚上。

  只是刚刚太冲动,连把伞都没拿,就直接把门给摔上了。现在被大雨这么一淋,全身不由得一哆嗦。

  她前两天来例假了,现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雨势渐大,倾盆而泻,路灯照在地上积水的洼地,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时间还不算太晚,三三两两的路人撑着伞行色匆匆地从身边走过。

  惜光一路小跑,前面突然有两个中年男人拦住她,向她问路,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美女,蓉园路怎么走?”怎么听,都有股油腔滑调的感觉。

  惜光指着一栋居民楼,对着那个方向,大声说:“你们从那边绕过去,然后往前直走五百米左右,右拐弯就能看见路牌了。”

  两个男人道过谢,准备走时又回过头来,从夹克里掏出一张照片,向惜光打听:“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五官小巧而标致,只是妆化得太浓太艳,浑身又佩戴着金饰,一眼看去让人觉得媚俗。

  “没见过。”惜光站在大雨里摇摇头,只想赶紧走。

  “就是他们!快捉住他们!”突然,路口拥出黑压压一群人大声叫嚷着,朝这边冲过来,手里还拿着木棍和管制刀具。

  两个中年男人拔腿就跑,跑出几百米后被逮住,一阵拳打脚踢。惜光头脑中一片空白,恐惧之下本能地选择逃命,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就已经被一把拎了起来。

  “救命啊!”惜光大喊,嘴巴立刻被胶布封起来,和两个中年男人一起被拎着扔到了后车厢。

  黄色的面包车直接嚣张地开到警察局门口,惜光从车上被赶了下来。

  原来那两个中年男人是一家三流杂志社的狗仔,专挖人隐私,这次终于把对方给惹毛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有点儿背景,雇来打手,先把狗仔们痛扁一顿出口恶气,再明目张胆地把他们扔进局里,给安上几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让他们受受牢狱之灾,吃点儿苦头。

  最无辜的是惜光,被误认为是二人的同伙,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警察问她:“你开始怎么不说你不是狗仔?”

  惜光愤怒了,拍了下桌子,站起来:“他们直接把我的嘴封住了,我怎么说?!”

  警察说:“在警察局还敢拍桌子,小姑娘胆子不小呵……”

  惜光蔫了,立即规规矩矩坐下来。湿淋淋的长发一缕一缕地耷拉在肩上,小腹处传来一阵抽疼,她用手轻轻揉着:“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向我问路而已。警察叔叔,难道我给人指路,也犯法吗?”

  警察说:“你还挺伶牙俐齿的。”

  “我嘴挺笨的。”惜光讷讷地说。她唇色苍白,因疼痛而微微瑟缩着肩膀,身形越发显得单薄,更像个纸片人了。

  “你身体不舒服?”警察察觉出她的异样。

  惜光咬着下嘴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警察终于没再为难她,接着陆陆续续问了几个问题。惜光强撑起精神回答,慢慢替自己洗清嫌疑。

  “行了,你现在打电话叫你家人过来一趟,保释你出去。”

  “我的家人不在A城。”

  “亲戚朋友都可以,但必须得来个人,不然我们不能放你走。”

  惜光手机里保存的电话号码不多,在A城的,更是寥寥几个。

  郁随生病了,惜光不好意思吵醒她,让她冒雨过来一趟。平时与班上的同学相处也算融洽,但关系远远没有好到能麻烦人家三更半夜到警察局保释她的程度。

  倒是有一个号码,她从金融系一个老教授的花名册里偷偷背下来的,没保存在手机里,却烂熟于心。

  等到她意识过来,手指已经先有所行动,拨了号。

  怦怦怦,惜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竟然比刚才被无缘无故抓起来的时候还要紧张。

  “喂?”电话接通,冷清疏离的声音传来。

  惜光顿时忘了说词,那头随之又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延树……”

  惜光手一颤,慌乱地结束掉这通电话。跳到嗓子眼的心,又重重落回原地,归于死寂般,胸腔里沉闷的钝痛几乎将她击碎,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对面的警察面带同情地看着她一惊一乍的举动,很了解地说:“打给前男友了?结果人家已经有新欢了?”

  惜光枕着自己的胳膊,脆弱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沉默起来。

  警察见她太萎靡,劝说道:“你也别太伤心,大街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你还这么年轻,长得也漂亮,就是太瘦了点儿,以后好好养着自己多长几斤肉,就更好看了,追你的人指不定能把警察局都挤满……”

  惜光眼神呆呆的,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听不见一般。

  任凭警察怎样大声叫她,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