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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3)


  心念一起,万翼引祁见钰来指定地点,“殿下,好像这附近的土的位置稍稍高了些……”

  祁见钰不疑有他,快步走过来想察看端倪,谁料走到半路,脚下的泥土好似铺陈的摆设一般,内部竟是全然掏空,祁见钰身子一歪,却是气沉丹田,蓦地另一只脚更用力地一踏这软泥,借着这微薄的冲力,向外腾去。

  而几步开外的万翼,着实运气不好,直接被如炮弹般射来的祁见钰当头击倒——

  嘶——好疼!

  青春期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平日只是无意间碰到便会隐隐作痛,此刻万翼幽怨地瞪着那双紧紧按在他胸上的手,恨不得把它们通通剁掉。

  好在他才十一岁,发育又比较迟缓些,脱掉衣服后他对着镜子研究,也觉得和同龄少年没什么差别。

  而祁见钰却是愣愣摸了摸脸,方才倒下时……好似被什么柔软温润的东西擦过一下……

  再低头确定一次,对方是万翼后——

  晴天霹雳啊!

  祁见钰蓦地弹跳起身死命擦脸,思及被触到时……内心似乎微弱地被震颤了下,他顿觉得一阵恶寒。

  第二节 少年逐风流

  两个青春期的小少年皆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大脑内被最狂暴的九天雷劫渡了一次。

  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万翼先清清嗓子,竭力做仿若无事状,继续按剧本演下去。

  “这处地面好像有古怪。”

  祁见钰面色不佳,防备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青着脸点头,就是不过去。

  万翼心中飙泪了,被占便宜的,心理阴影最大的,怎么都该是他吧?怎么祁见钰样样跟他抢,就连这也不放过?

  没办法了,就算祁见钰现在不配合,戏都演了一半,也不能叫停。

  万翼只得苦大仇深地继续演下去,“殿下,那我们要不要下去探探?”

  祁见钰这才慢腾腾地靠过来,站在他身边一同朝那个被踩出的大洞看去……

  底下深幽幽的,在无月的夜晚显得分外阴森。

  但对于祁见钰而言,现在的他情愿跟野兽猛鬼搏斗也绝不要再跟万翼独处一处!于是他便坚定地点头,率先回书院拿火烛去了。

  万翼在他身后远远道:“殿下,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啊。”

  等看不见祁见钰的身影了,万翼这才撸起袖子,将儒袍绑到腰间,迅速跳进洞中。

  这条直通外面的暗道不长,但麻烦的是与国子监其余暗道的路线有几条相通,万翼从怀中摸出打火石,借着连续不停敲打出的微光,迅速关闭了其余相通的暗道,再一骨碌爬上来。

  才刚把袖子袍脚整理好,便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朝这里过来。

  “殿下,这里!”万翼示意道。

  未几,祁见钰手中拿着两支拇指粗的火烛,来到他身边。

  红艳艳的烛光下,祁见钰微垂着眼将蜡烛粗鲁地塞给万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他的睫毛极长,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乌压压的在漂亮精致的脸上勾画出诱惑的弧度。

  万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地,又回头再看一眼。

  祁见钰羞怒道:“你看什么!”

  万翼老实道:“虽然被并称为‘太学双璧’……但是突然觉得,殿下你比我好看多了。”

  祁见钰嫌恶地转过脸,“谁与你是‘太学双璧’!”

  “是是,万翼玷污了殿下了。”

  这略嫌轻佻的口气令我们的济王殿下很不满,他冷冷地指了下洞口,“你先下去。”

  这话正中万翼下怀,他笑眯眯地将刚整理好的衣袖重新撸起,拿着火烛率先下去了。

  这段暗道很短,原先万翼走时也不过就是半盏茶的工夫,但这次有了娇贵的济王殿下在,硬是生生拖过了一刻钟。

  万翼光是看着他便觉得他好忙,一路又要顾及高洁仪表,又要保持华美风度,这暗道上方凹凸不平,可怜祁见钰的王孙贵族气度,在这条暗道被摧残得七零八落。

  砰!

  又是一声,这是第八次了。万翼无奈地回头看他。

  有谁在暗道跑路还挺直脊梁、昂首阔步的?活该被撞得满头包。

  “没事,继续走。”祁见钰硬气地从头到尾皆没发出呼痛声。

  但光是那一声声响亮的“砰砰砰”,万翼缩了缩脖子,听着就令人觉得好痛啊。

  当两人重新站在地面上,看着不远处那扇锁着的院门,不由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祁见钰给万翼甩下一句:“今夜之事不准说出去!”便大步流星地回寝室了。

  万翼追在他身后,“是关于密道,还是你之前那个我……”

  祁见钰恨恨回头,“都不准!”

  说罢,便改走为跑,有生以来第一次落荒而逃。

  这天夜里祁见钰做了一夜噩梦,翌日醒来头一遭迟到了。

  待他进考场落座,下意识看向万翼时,只见他泰然自若地正在答题,连发丝都不动,昨夜之事仿若对他毫无任何影响一般。

  祁见钰顿觉气闷,硬是集中精神挥去他念,专心考试。

  大考结束后三天放榜。

  这三天内班的太学生允许外出回家。

  祁见钰是国子监最先走的,宫中太后思念得紧,待他一下学就被华丽的皇家车辇接走了。而万翼家中虽然再无一人,但他也有件重要的事需交代幕僚。

  他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临行时依然嘱咐小书童在国子监内等他,还是没将他带回去。

  言仲这下真的确定自己失宠了,眼泪汪汪地拉着影一的袖子,“公子是不是因为上次柳半仙的事儿丢了他的脸,讨厌我了?”

  “虽然这件事后来传出去,让公子沦为世家贵族间的笑柄,但公子怎么会是那种记仇的人呢?”影一斩钉截铁道,“你要记得,我们的公子永远是最包容、最完美的!”

  言仲用力点头。

  影一: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啊……

  竟然有些良心不安了。

  至于已经回到本家的万翼,他当夜便号召众位长老幕僚,告诉了他们一个惊天秘密……

  三日后,重回国子监的万翼带着大包小包,脸色明显比离开时好了许多,就连之前盘桓多日的风寒也在这短短三日内痊愈。

  不过,吐露了藏在心里十数年的秘密的万翼是爽快了,本家的长老幕僚们却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末日洗礼。

  哦,对了,还有我们的小书童,待他稍后也知道公子的惊天秘密后,一同遭受到强烈的心灵风暴……

  “影一,你就一点也不震惊吗?”小书童对着影一从头至尾淡定如一的模样,崇拜地仰望。

  “小言仲,我是干什么的?”

  “影卫。”

  “影卫的职责是什么?”

  “全天不离,贴身保卫主人……”言仲说到这儿,蓦地恍然大悟。

  “所以你说,连公子上茅房我都要负责盯着,”影一长叹,“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那,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早说……”害得长老们也被瞒了这么久。

  “就是因为我是影卫啊!”影一恨铁不成钢地戳他的脑门,“从我跟随公子之日起,公子就是我唯一的主人,我就是永远只听令于公子的影子,怎能背叛公子将秘密泄露出去?”

  小书童讷讷地“哦”了一声,也对哟……

  “再说,就算你知道了公子的秘密,有差吗?不管是炒蛋还是荷包蛋照样都是能吃的蛋,你能吃炒蛋,荷包蛋就不能吃吗?”

  “啊,说得也是哦……”

  “那既然这样你还在纠结什么,有必要吗?”

  “……好像没有。”

  “对,言仲真乖,那你现在是不是该继续去伺候公子了。”

  “是!我这就去!”

  言仲点头,乖乖去伺候了……

  奇怪,走到半路小书童拍了拍脑袋,刚刚他来找影一究竟是为什么事来着?

  万翼打开临行前去长老幕僚们那边搜刮的大包,把药材和衣饰、修容化妆板分开,仔细安置好。

  应该说,这次促成他开口吐露秘密的关键人是——祁见钰。

  是他第一次让万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男子是不同的。

  是的,万翼,前任万首辅的独生嫡子,他——其实是个“她”。

  而此刻正在向着成长期狂奔的她,接下去即将到来的葵水,正在发育的胸部,越发阴柔的面容和身形……单靠自己一人,就算她再聪明,也绝对无法做到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本家幕僚是她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存在,与其自己一人辛苦地挣扎着设法掩藏,倒不如利用整个本家的力量,完美地掩护自己。

  要知道,怀抱着重振万家辉煌的宏伟目标,那群老头子比万翼自己更不想让秘密外泄!

  集体力量当然比个人强大。

  也不过就是这短短三天,本家针对她的新身份,迅速地重新规划了行动方针,其含金量之高,速度之惊人,不由得令万翼啧啧赞叹。

  她拿起青色瓷瓶,思及长老的殷殷告诫:“这味丹药药性刚猛,能延迟身体成长,但只能止于及笄之年,及笄之年后若继续服用,恐损伤内腑……”此药还有一个副作用,便是从今往后子嗣维艰,毕竟是太过霸道的药物,强行抑制发育的后果,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于万翼自身而言,从小便以男身长大,她自然不愿嫁予男人,更别提什么生儿育女。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接下药,带回国子监。

  除了药物,还有特制的强调男子身型曲线的衣饰,包括万翼的眉毛,也被修得斜飞入鬓,用炭笔再加强修饰之后,原本哀艳秀雅的脸容,更显意态风流……

  相较于神清气爽的万翼,祁见钰这三日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尤其是即将回国子监的前夜,祁见钰又陷入噩梦中,辗转挣动身体。

  “大胆!放肆……放开我!”

  那人在梦中依然那般肆无忌惮,不顾他的挣扎,将他用力压倒在榻上!

  祁见钰只觉浑身汗毛战栗,越发激烈挣扎,“放肆!我要父皇砍了你的头……灭你满门!不,放开我……”

  今夜的梦越发真实,身体几乎能感受到衣物被一件件解开,拉下……

  “不——”

  祁见钰惊叫着蓦然坐起身,他急促喘息着,被褥几乎被冷汗浸透。终于从噩梦中得以脱身,他嘘口气,刚要重新躺下,赤裸的后背冷汗滴滴滑落,透出几分凉意……不对,他的衣服呢?

  “济王殿下……”

  耳边传来女子娇柔的呼唤,一双柔软的手轻触到他脸上,隐约氤氲的淡淡香气,在黑暗中散发着撩人的诱惑。

  可惜……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照沟渠!

  先不提这济王殿下年纪尚小,解不解得了风情,最要命的是这宫人倒霉呀,什么时候不挑,正挑在济王噩梦刚醒的时候爬上床诱惑——

  “来人啊!”

  只见祁见钰毫不怜惜地将这宫人推下床,霍然拉上衣服起身唤人。

  透过大殿内的长明灯,祁见钰认出那是去年父皇还在时,母后给他指的贴身宫女,供他以后成人知事……

  “殿下,济王殿下,饶了奴婢吧……”宫人身上只穿着件肚兜,伏在地上不住叩头,哭得梨花带泪。

  祁见钰只觉额上隐隐作痛,挥挥手让太监们速速把她拖下去,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待大殿渐渐又安静下来,祁见钰思及方才一事越发觉得恶心,立刻唤来小太监准备洗浴。

  万翼,万翼!

  祁见钰把今夜之事都一股脑儿记恨到万翼身上,恨恨念着这个名字,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放榜这一天,所有太学生都聚齐了。

  万翼照例是最后一个才到,小书童终于也被解禁出门,跟在公子身边,规规矩矩地低头扮专业,绝对不多走一步、多吭一声。

  红榜悬在右上角,万翼仰着头,顶着大太阳仔细在上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忽然身体被后方突增的压力挤得往前晃了几步,原本喧嚣无比的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万翼转过身刚想探个究竟……下一刻,便听见小书童兴奋地低叫:“公子!找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尖细的嗓子拉长着声也在这一刻响起,“皇上驾到——”

  在一片逼人的死寂中,小书童这不大不小的一嗓子,宛如落雷。

  万翼反应极快,立刻拉着小书童第一个跪下了,“万翼该死,请皇上恕罪!”

  久久,视线中只有一双小小的盘龙金靴,未有任何回应。

  万翼从小娇生惯养着,还是第一次跪这么久。对于这位倒霉的小皇帝,从前她跟着爹爹去国宴时也曾远远一瞥,但模样早已记不清了,印象中唯有他总是战战兢兢地在爹爹和太后掌下,怯怯求生的姿态。

  因此说实话,对这位年仅八岁的小皇帝,万翼毫无敬畏之情,之所以会即刻跪下请罪,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言官和爹爹从前的政敌找到对付自己的借口罢了。

  在久未等到小皇帝的回音后,万翼大胆地抬起头来,目光第一次与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眸对上。

  那眼瞳又圆又大,微微勾起的眼角如猫儿一般,整张粉雕玉砌的小脸透着逼人的纯净。若不是身上明黄的膝襕袍,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他竟是出自世间最显赫又最污浊的皇宫。

  小皇帝似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迅速回避开,径直往负手伫立在旁的祁见钰那边看。

  祁见钰不动声色地俯视跪在地上的万翼,只要他不吭声,小皇帝也不敢开口让万翼起来。

  万翼恨得牙痒痒,察觉身旁的小书童动了一下,似要站起,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倏地拉住他,继续保持艰难的跪姿。

  好半晌,祁见钰终于移开俯视万翼的眼,冷冷地轻哼一声。

  小皇帝立即令万翼平身,只当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紧跟着祁见钰往祭酒的司事处去。

  万翼起步略有不稳,言仲立刻来扶,万翼轻轻推开他,“无碍,我们先去自修堂,等皇上摆驾回宫后再回寝室。”

  想也知道,祁见钰甫一回来就急着整治她,她自然不会上赶着送上门去。

  言仲触到公子冰冷的手,早晨的纠结疑虑早抛到九霄云外,心下暗暗发誓,定要在国子监的众多豺狼下,保护好柔弱的公子!

  自修堂里的太学生寥寥无几,毕竟大考刚过,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学子要休息缓神。

  万翼在自修堂靠角落位置安坐,垂着长长的眼睫,懒洋洋地翻阅手中的《易经》,她的速度不快,但绝对不慢。未时刚过,万翼便觉有些饿了,渐渐看出趣儿的万翼挥手让小书童去拿膳食。

  可小书童这一去,大半个时辰了,竟是再没回来。

  万翼抬起头,发现周遭已经没人了,她性子向来懒散到底,便从自修堂后方的另一条暗道抄近路,径直往膳堂去。

  这条暗道以假山园林为屏障,沿途穿过寝房和两个临湖小轩,霍地,从前方传来一道童稚的甜音……

  “济王哥哥要多保重身体,莫让太后在宫中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