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皆只是立在赵玉娥不远处,皆不忍心打断赵玉娥的琴声。素手轻挑,指尖的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在场之人无不被之打动。
一曲毕,叶暖雪这才走上前,因她怕扰了梨园伶人的清静,故摘掉了自己脚踝上的金铃铛脚链,只微微颔首,而后淡然笑道:“姑娘的琴声当真是妙极。听姑娘的曲子,似乎有一番心如止水的意味?”
赵玉娥只是略微顿了顿,继而淡然道:“姑娘谬赞了,奴家不过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哦?”叶暖雪听闻此话后不禁挑了挑眉问道:“你似乎认出我是何人了?”
赵玉娥依旧还是淡然道:“鼎鼎大名的胭脂姑娘,金陵城里又有何人不晓得呢?奴家从前便听闻胭脂姑娘才华横溢、花颜月貌、气质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惜琴姑娘谬赞了。”叶暖雪道:“只是惜琴姑娘似乎早就料到了吾等来此处要做什么了?”
赵玉娥轻点头道:“今早师父便交代奴家了,尔等且随奴家走罢。”话毕,便点点头,缓缓起身,将瑶琴轻轻裹在布中,而后便迈开步子走了。
叶暖雪则不禁疑惑道:“你不好奇我为何晓得你的名字吗?”
赵玉娥听闻此话后只停住了脚步,继而淡然道:“有些事情他人若不说,奴家定不会去过问。”
叶暖雪这才真真切切确定自己面前的这个美人是赵玉娥。此人是由叶暖雪自己写出来的,她自然了解她。
赵玉娥以前唤作何人已不是记得太清楚,只晓得她还在孩提时便入了梨园为伶人,日日夜夜不停跟着梨园师父训练。倘若今日达不成师父的要求,她便会被关进柴房反思一整日,这一整日里便不准进食。
梨园伶人培养过程非常艰辛,那些苦苦训练的日子她到如今都忘不掉,便宛若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印子般挥之不去。
与赵玉娥一同进去的还有许多年纪相当的孩童,起初由师兄师姐带了他们一段时间,挑出其中最优秀的十个人,再统一由梨园师父培养。
这十个孩童里有男童也有女童,都是即将要培养成青衣的人,简明了便是摇钱树。
即使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师兄师姐教育要对他人低眉顺眼,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与他们起冲突。尽管如此,赵玉娥还是不肯这般,最喜打抱不平。
至于后来赵玉娥为何会变得这般低眉顺眼,还归于在她不过二六年纪时经历的那件事。
犹记得那夜,平日里与赵玉娥交好的旧韵师兄被一位达官显贵当着所有人的面调戏,旧韵方才不过才唱完《穆桂英挂帅》,手中还有一把红缨枪。
赵玉娥一个气不过,便拿起了那把红缨枪向着那位达官显贵的手臂戳了过去,那人只“哎哟”一声,便放开了旧韵。
结局可想而知,那位达官显贵早就看中旧韵很久了,被赵玉娥那么一掺和,便想杀了她。最终还在旧韵的求情下她才勉强没被那人打死。旧韵扶起奄奄一息的赵玉娥,只心疼道:“师兄以后不会再让你这般受苦了。”
然,翌日,便传出了旧韵被夜里那位达官显贵给赎了身,到那人府上去了。只她晓得,旧韵不过是为了保她性命才这般做的。
赵玉娥也是当时才晓得,从前师兄师姐对他们说的话,也并无不道理。她便也是那时性情开始变得温顺许多,与其道是温顺,不若道是逆来顺受。
也罢,从前如此一泼辣女子在受了生命威胁之后便变成了如此这般模样,也当真是可惜。但这却也是她身份导致,梨园伶人身份低微,即便有人将他们赎回去之后也依然逃脱不了命运。倘若被打死,整个府里的人皆不对道起,也无人晓得他们的去处。
叶暖雪最后即便提到了旧韵师兄的去处,但对旧韵师兄的结局只字未提。以叶暖雪对那位帮旧韵师兄赎身之人的了解,旧韵师兄如此多年来都不曾有半点音讯,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胭脂姑娘,这位便是奴家的师父。”一道平和的女声将叶暖雪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叶暖雪这才回了神,瞧了眼面前尚还意气风发的梨园师父,微微颔首道:“胭脂姑娘见过梨园师父。”
梨园师父忙道:“哎哟胭脂姑娘,这可使不得。依照身份,奴家的身份可比不得姑娘,姑娘不必如此。”
叶暖雪淡然道:“杨师父,今日是小女子有求于杨师父,还望杨师父莫要嫌弃小女子的笨拙。”
杨师父无奈摇摇头道:“快些进来坐着,还愣着做什么。”
“那便谢过杨师父了。”叶暖雪淡然道。
待入座完毕后,叶暖雪便给随从们使了一个眼色,随从们便皆将自己带过来的什物放在了杨师父的面前。
“胭脂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杨师父略有些为难道。
见他这个模样,叶暖雪也忍不住佯装略难道:“今日小女子有求于杨师父,且这是柳妈妈要求小女子带来的,倘若原物归还,小女子也不好交差,望杨师父还是收下罢。”
杨师父便只好收下了。
少顷,杨师父拱了拱手道:“柳媚儿的信奴家早就瞧过了。既然那姑苏莫围棋最喜听《游园惊梦》,那便让你将此篇曲目学去罢,柳媚儿还在信上答应奴家,事成后银两与梨园五五分,梨园平白无故得了如此恩惠,自然是要好好答谢的。”说着,便将自己身旁的赵玉娥引过来道:“这位是奴家的得意弟子,名唤惜琴她从小便跟着奴家学唱戏,《游园惊梦》乃她最擅长之曲目,奴家便让惜琴教胭脂姑娘罢。”
赵玉娥微微颔首,走到叶暖雪跟前,道:“奴家名唤惜琴,奴家会在这十日尽心尽力教好姑娘,姑娘倘若有什么不会,尽管跟奴家提便是。”
胭脂将赵玉娥上下打量了一下,浅浅一笑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惜琴点点头,便同样回以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