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濂被安排在第二天入宫替太皇太后诊病，清早，小厮提着药箱跟在他的身后。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彬彬有礼。
认真替太皇太后把完脉，李濂沉思半晌，开出一副方子，“这副药方里的药只能暂时止痛，太皇太后的病情拖得太久，想要根治，必须按照我的方子调理半年。”
“李将军，这药如何煎熬？”苏沫儿点点头，只要能治好太皇太后的病，多久都没有关系。
“这副药必须用五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分早午晚服用。等太皇太后周身不在疼痛，微臣还须继续诊断，开出调理的新药方。”李濂恭敬的回答，官场多年，他已不似从前那般鲁莽。
“谢谢将军，那接下来还要将军多多费心。”苏沫儿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将军。
“苏嬷嬷言重了，微臣自当尽力而为。”李濂边说边准备告辞。“皇后娘娘驾到。”慈宁宫外的通传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的脚步，默默回头，注视着那一袭黄衣，正快步向宫里走来。
周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就连苏嬷嬷也起身相迎。蝶雪眼神中带着担忧，脚步极快，对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置若罔闻。尽管青涩，但母仪天下的气势已不输于当年的太皇太后。
那一刻，李濂忽然想起一首歌，是蝶雪写的。当初看见歌词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想到它会变成现实。瞬间，掩埋在心底的回忆呼啸而来，如钝刀狠狠刺进心脏，慢慢割碎灵魂，支离破碎。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你头也不回的你，展开你一双翅膀，寻觅着方向，方向在前方，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看不见你的眼睛，是否会藏着泪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总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蝶雪的目光并没有停在他的身上，而是穿过他望向病榻上的太皇太后。苏沫儿连忙上前，“娘娘，不是说了让您休息，您怎么又来了。这样不眠不休的照顾太皇太后，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苏嬷嬷，我还年轻，这点劳累不算什么，只是担心皇玛嬷。你让我回去休息，我也睡不着，还不如过来陪着你们，这样我也放心。”蝶雪一边劝慰苏沫儿，一边拿过毛巾，轻拭太皇太后的额头。
“娘娘也不必担心，皇上为太皇太后请来了一位名医，开出新的方子，李将军说太皇太后会好起来的。”苏沫儿本想给她宽心，却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吗？”蝶雪有些怀疑，太皇太后的病该是顽疾，还能有人治愈？“麻烦嬷嬷把方子给我。”
苏沫儿急忙把药方递给蝶雪，看着那白纸黑字，她呼吸一滞，颤抖着问道：“这方子是谁开的？”
“回禀娘娘，是微臣。”凝视着她的容颜，李濂终于忍不住开口。
顺着话音望去，对上李濂黝黑的眼眸，他的目光同以前一样温暖而柔软，充满怜惜，嘴唇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模糊的气息从他嘴唇边散出，蝶雪知道他是想叫自己的名字。
慢慢起身，那一眼对视，仿佛隔着千年。忘记了身处何地，她轻轻摇头，嘴角边衔起笑意，那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仿佛在说，看见你真好。
不远处，玄烨有些恼怒的盯着他们，心脏处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战栗。宣李濂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芳儿...”轻声的低唤扯回了蝶雪的目光，稍微平顺自己的呼吸，她慢走迎上前去，对玄烨盈盈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玄烨平静的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李濂跪倒在地，“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将军不必客气，平身吧！”玄烨快步往内室走去，“太皇太后的病情如何？”
“回禀皇上，太皇太后是陈年旧疾，现在只能暂时止痛，要想彻底治愈，还须半年的时间调理。”李濂恭敬的回答。
“既然如此，李将军就暂留京城，以便随时传唤。”玄烨心中极不情愿，又害怕耽误太皇太后的病情。
“微臣领旨。”李濂明白玄烨心中的想法，此刻确实不能和蝶雪过于亲近，于是俯身告退。
玄烨和蝶雪都未阻拦，等他离去后，蝶雪看着他的背影发起了呆。“芳儿...”玄烨低唤，没有反应。“芳儿...”加大声音，还是没有反应。“芳儿...”变成了暴吼，蝶雪终于回神，猛的看向玄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玄烨开始后悔传召李濂回京，眼神中有些许恼怒，“苏嬷嬷说你很多天没有休息了，回去休息一下，不要把身体累坏了。”
“哦...好...”见过李濂后，蝶雪明显不在状态，玄烨让她回去，她居然忘记行礼，掉头就往外走。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玄烨心中不由一紧，以后必须派人盯着她，免得出什么乱子。
回到坤宁宫，蝶雪独自坐在院中发呆，那些过去，她以为都忘记了，现在才发现，曾经的记忆居然是那么清晰，就算不被提起，也无法忘记。
离开皇宫，李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幽雪苑。幽灵宫每半年就会分批送出很多新生，最早去边关的孩子，经过战场的历练，有的被封了千总，有的是参将，像天机和天同他们，都已经成了护军统领。
留守的青龙和白虎也不遑多让，他们负责训练新人，城里的侍卫和城外驻扎的京畿营里都有他们安排的人，给京城筑起了一道防线。玄武负责搜集情报，朝中官员的一举一动，甚至每日吃的食物他都一清二楚。至于朱雀，连蝶雪都无法相信，她会选择暗杀，主要负责保护朝中的正义之士，刺杀一些玄烨无法明着动的人。
幽雪苑还是老样子，夫子在教书，孩子们在上课。倚在门口，听着朗朗的读书声，李濂有些愣神。天涯海角阁在容若和红儿的管理下，已经变成连锁机构，分布在全国各地，也是玄武信息来源的一个重要环节。
京城，这个让他日夜怀念的地方，真的回来了，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曾经熟悉的面孔都已消失，留下的只有过去的残梦，物是人非。
随手折了一枝含苞未放的花枝，放在鼻下轻嗅，口中轻声吟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回来了。”不远处平和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容若...”
“我刚知道你回京的消息，大家在天涯海角阁为你摆了接风宴，就等着你去了。”两年未见，容若变得更加俊秀，年轻一辈的公子里，他是最为出众的。
“好，一起去。”李濂豪迈的笑着，心中顿时畅快了很多，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