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干什么！”承哲和几名士官站起来，军队的人说话声都像是在吼，于是他说话也像是在吼。
“要他妈打滚出车厢打！”承哲快步走到林建和吴迪面前，眼睛盯着两个人，吼道：“站起来！”
作为城市兵的吴迪显然没受过这样的气，也没见过硬气十足的部队班长，底气不足的小声说道：“他···他骂我！”
“这个兵！”承哲看向静静的站在原地的林建，问道：“为什么骂他？”
“因为他该骂。”林建平静的与承哲对视，说道。
承哲盯着这个新兵的眼睛，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他一向佩服的石涛手足无措。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承哲在这个新兵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他想到了一个词，在脑海中转悠了半天才浮现出来。
古井不波！
承哲的眼睛很锐利，更贴切的说是锋利，但是当锋利碰到了一潭死水，就失去了原本的刀锋，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处着力。
列车行进的声音很有节奏，像鼓点一般，车厢中的新兵都在看着承哲，林建，吴迪三人。
承哲的眼球慢慢移开，不再与林建对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当兵九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新兵，包括吴迪这样的少爷兵，却从未见过拥有远超过年龄的沉稳气魄的新兵，一直盯着他无由来的生出了一股无力感和挫败感。
“把筷子捡起来。”承哲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表情依然严肃：“要是再吵就滚出座位站着！坐下吧！”
承哲和几名士官回到座位吃饭，吴迪恶狠狠的盯着林建，他不明白这个从上车一直沉默的新兵为什么针对自己。
“到部队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吴迪瞪着眼睛说道。
林建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似是在冷笑，他没必要和这种只会虚张声势的笨蛋斗嘴，咬人的狗不叫，叫声大的狗多数都是害怕。
身边的农村兵没敢看吴迪，小声对林建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狼吞虎咽的把自己的那份饭吃掉。
“真奇怪！”承哲坐到石涛对面，拿起筷子，觉得食不知味。
刚刚的冲突石涛都看在眼里，他没去处理，是因为这种事情用不上他处理，但只要看到承哲的表情，就明白他也被那个新兵盯得不知所措了。
“服不服？”石涛笑着问道。
承哲看了眼自己的指导员，撇了撇嘴，一向刚强的他不明白自己的那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但让他很不舒服。
石涛饶有兴趣的看着在团中都有刚硬尖刀之称的男人，总结说道：“他那种气质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这次是连长来当新兵连长，如果各项指标合格，九成九是到侦察连。”承哲说道，如石涛一样，他是带兵的，自然也喜欢好兵，这种心理素质深不见底的新兵放谁都会抢。
次日中午，行驶一天一夜的列车缓缓进站，一名瘦高的黑脸上尉军官和几名士官在站台上笔直的站着，明显是来接新兵的。
“稍息！立正！”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整齐的口号声从窗外灌涌而进，一排排士兵有序的再站台上跑步而过，硬生生带出一股军队的彪悍阳刚之气！
“大家下车后要迅速列队，不要让我听见有多余的废话！”承哲在车厢接头处说道：“全体起立！”
一天一夜的旅程让新兵们很疲劳，下车是件欣喜的事情，这是坐多硬座的人都会有的反应，于是秩序有些混乱。
“承哲！”站台上的黑脸上尉吼着：“都好好列队下车，乱什么乱！”
“是！”还在列车上的承哲叫道：“都安静点，列成一队下车！”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驶，在途中放下了很多士兵，于是到达终点后车厢里也就还剩下三十多名新兵。
林建站在那个农村兵身后，吴迪站在林建身后，排在队尾。
“这是什么鬼地方？”身后的吴迪嘟嘟囔囔说道。
林建默然无语，他跟这个城市兵没话说，或许是因为来自于对那些特保生的讨厌，于是对有着那种败家气质的吴迪也一并算进了讨厌的行列。
新兵们在站台上集合，黑脸上尉和石涛在看着手里的名单清点人数。
“承哲，过来！”黑脸上尉扔给承哲一根烟，说道：“这些兵都是北京来的？”
“嗯！”承哲点上烟，抽了一口，吞云吐雾，说道：“连长，这次大部分都是城市兵。”
“我知道了！”黑脸上尉合上手中的夹子，走到新兵队列面前，扫了一眼新兵，说道：“我叫徐挺，此次奉命担任你们新兵连连长！”
新兵们拎着行李包，愣愣的看着这个叫徐挺的黑脸上尉，新地方的陌生感让这些二十岁左右的男孩们还没反应过来。
黑脸上尉没再搭理发愣的一帮新兵，对承哲说道：“你去整理队伍，让他们尽快上车！”
“是！”承哲踩灭烟头，转身去整理新兵队伍。
“那个那个！”徐挺不耐烦的喊道：“承哲！让他们都抬起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
新兵队伍在几名士官的带领下分别上了几辆军车，然后军车一路颠簸，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此次真正的终点——位于山沟内的853机械步兵团。
新兵连是单独的驻地，为此853团专门腾出来一处地方，在这支部队大院里，找这么块地方也不是特别难。
新兵们要住在一起，于是团部方面派人收拾出一处大仓库，野战军在这方面再专业不过了，把厚厚的行军帘一拉，在里面还是很暖和的，也许是为了彰显部队的热情，不仅是团大门口，甚至连仓库大门上都挂上了“欢迎新兵同志”的字样。
仓库里全是高低床，这也是部队的特色，除了空军是两人寝室，还没见过哪只野战军能奢侈到让士兵住单床。
林建的床铺在第四排下铺，因为行李交由部队统一放置在库房，所以他现在算得上是孑然一身。
坐在床上，林建摸了摸仍然隐隐作痛的双腿，心想这腿还是总闹毛病。
那个农村兵住在林建的上铺，他看到这个在车上帮自己说话的新兵，咧嘴笑了，张嘴带着一口河南味的普通话：“咱俩上下铺，车上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林建笑了，他对这个朴实的农村兵没有恶感，说道：“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我叫林建。”
“俺叫牛二河！”牛二河笑的有点发傻。
“你好，牛二河。”林建微笑的伸出手。
牛二河一愣，村里可没有握手这么文明的动作，但随即还是反应过来，与林建握了握手。
“这名字不是一般的土！”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进来。
林建看向倚靠着高低床的吴迪，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怎么的！你看毛啊，信不信我******丫的！”吴迪瞪着眼睛说道：“在车上不愿意跟你计较，现在你还装什么逼！”
林建摇摇头，他当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找茬的，有些人小心眼，吃一亏要记一辈子，显然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你装什么大爷！”吴迪踢了一脚林建的床，显得**气十足。
林建抬眼看了眼吴迪，在车上那种无由的愤怒已经没有了，于是他不准备跟对方计较，何况一个只敢踢床的废柴真不值得他动手违反纪律。
“你！”吴迪瞪圆了眼睛，他卯足了劲要跟这个无缘无故找自己岔的新兵干一仗，但当对方平静甚至不屑的面对他之时，他发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这让他很恼火，于是愤怒，然后就准备动手。
“干什么干什么！嚷什么嚷！”一个一级士官猛的掀开迷彩门帘，吼道：“新兵蛋子！老实点！”
吴迪看了眼那名士官，有些畏惧，林建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这是欺软怕硬的典型代表。
“小子，你丫别犯我手里！敢再来惹我小心我揍你！”吴迪虚张声势的说了一句在他看来很牛气的话，虽然林建不屑，但他摆出的那副**样确实够唬人，至少唬住了老实憨厚的牛二河。
“林建，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牛二河是个老实的农村人，诚心诚恳的向林建道歉。
林建的眉毛微微挑起，微笑道：“叫唤的狗通常都夹着尾巴。”
“什么？”牛二河没听懂，这种多绕了一个弯的话对他说等于对牛弹琴。
“没什么。”林建起身又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
“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没听过这句话吗？”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建扭头望去，看到一个新兵坐在林建对面的床铺，他试了试床的柔软度，发现很糟糕，与家里那自然是没得比，然后他看到平静望向自己的林建。
“介意？”一脸冷漠的新兵问道。
林建摇摇头，说道：“我记得你被分到那边了。”
“那边上铺有个笨蛋。”新兵看了眼原本该是他的床铺，这时候正欣喜的坐着同他临时换铺位的战友，而在旁边就是正在吹嘘自己的吴迪。
林建淡淡的看了一眼，吴迪那样的小人不值得他关注，于是收回目光。
“钟松柏。”林建看着伸过来的修长的右手。
“林建。”林建与钟松柏握了握手，继续收拾自己的床铺。
“五分钟后到外面集合！”帐篷外面响起承哲炸雷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