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方宇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每天从梦中惊醒时,眼角都会有泪水流了下来,心总会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
四周的黑暗仿佛汹涌的潮水,一股脑的淹没了方宇,就像窒息了一样,方宇大口的喘息着。
方宇的动静惊醒了方宙,其实她也一直没有睡着,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属于家的气息,唯有在方宇的怀中还有一息尚存。
挣扎着从方宇的怀中起来,趴在了方宇的身上,方宙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道:“哥哥你做噩梦了?”
“你还没睡?”方宇盯着她的小脸,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月光透过了窗台,借着皎洁的月光,方宙看清了方宇脸上的苍白与眼角的泪水,她的心中很疼。曾经的这张脸庞,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现在却越来越沉默了,当珠宝失去了光华,还会拥有曾经的价值吗?
方宇不愿让方宙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他赶紧侧过脸,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在那一晚,对他说的那些话,一向沉默寡言的方启天,仿佛把一辈子的话都一次讲完了,絮絮叨叨,其实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告诉方宇到了娘的娘家之后,一定要低调行事,毕竟不是在方家了……最后,方启天告诉方宇,之前的那些话,都是你娘想让我转达给你的……她昨天给我托梦了,方启天顿了顿,笑了笑,他说:不过她说的,也是我想说的,等风波一过,我便带你回来……
“哥哥……”方宙的话,打断了方宇的思绪,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
他赶快手忙脚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水,方宙看在眼里,有好笑又心疼。哥哥一直都是这样,总是爱一个人逞强,其实他比谁都脆弱,可他就是要装作一副坚强的样子,这么傻,这么好面子,还特别大男子主义的哥哥,为什么她会那么的喜欢,不讲道理的喜欢……
短暂的沉默之后,方宙忽的开口:“反正睡不着,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
“逛?去哪?”好不容易平息了激荡的内心,方宇疑惑的问道,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地方可以逛?
方宙直起身来,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嘿嘿,出去看看,今天的玲南城可有些不一样哦!”
“不一样……”方宇有些懵,作为正宗的西北人,在西北那旮旯,除了过年还比较热闹之外,其他时间哪还有什么夜生活?
穷山恶水出刁民,西北凉州一地,自古以来便是流寇的巢穴,哪怕是治安不错的武夷城,也是扒手猖獗,这一来二去便也没有人还在夜晚出行。
都说江南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种场面是方宇想都不敢想的。
“走嘛,走嘛!”方宙推搡着,撅着嘴,甜腻腻的撒着娇。
方宇自然拗不过方宙,不过他也确实想出去看看,不仅是想见识见识江南闻名遐迩的夜市风景,也是因为想找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这次出行,他们没有叫上老仆,毕竟这些天的衣食住行都是老仆一人操办,对于他,方宇兄妹还是很感激的,所以也更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踏出客栈门口,是一副于西北武夷城截然不同的风光,宽阔干净的街道上,穿着喜庆衣服的人们摩肩擦踵,街边的门户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桂树的芳香,人们的笑脸洋溢着幸福。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方宙就在等方宇这句话,她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颇为神气的说道:“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可是中秋节!”
“中秋节?”方宇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对于他来说,中秋节无疑是一个格外陌生的名词。
“嗯,没错,就是中秋节!”方宙学着大人的模样,“稳重”的点了点头,将一切都徐徐道来:
“中秋节兴起于江南一地……”
才说一句,方宙就卡壳了,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使劲的想着,然后很快就泻了气,笑脸苦巴巴的望着方宇,小声的嘟囔道:“我忘了……”
方宇莞尔一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说道:“反正来了,那就看看吧。”
突然,方宙灵光一闪,扯了扯方宇的衣衫,“走,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走啊!”方宇笑了笑,今夜就疯狂一次吧,他是这么想的。
方宙牵起方宇的手,两人紧紧相扣,在人群潮流中,逆流而上。
大街的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这棵树从玲南城建城之初便已存在,如今已不知陪伴玲南多少个岁月,也不知有多少个中秋浸透了桂花的芳香。
玲南城人自古便有中秋节在桂树上,挂上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不过仅限于情人之间,方宙知道前一半,而却不知道另一半。
听完了方宙的介绍,方宇也来了兴趣,兄妹俩也决定将祝愿挂在桂树上。
俩人掏钱领到了红纸,方宇很喜欢红色,因为他妹妹也喜欢红色,而且红纸上镶着一个铃铛,轻轻一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过他们没注意到,他们去取红纸时,那位大娘的奇怪眼神,就像他们也注意不到,与他们一起都是一些眉目传情的年轻男女,或许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才看不见旁人。
性子急的方宙一拿到红纸便迫不及地的写了起来,一旁的方宇笑吟吟的看着她,心中一动,便也动起笔来。
写完之后,俩人将红纸挂在了树上,仰头望着满树的红色,微风一吹,树上便响起了铃铛的声音——叮咚叮咚叮叮咚……
小姑娘方宙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我要与哥哥一辈子在一起……”
方宇抿嘴一笑,道:“你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是不会告诉你,我要一辈子与我的笨蛋哥哥在一起的!”
“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愿望是一辈子与我的傻瓜妹妹在一起……”
两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笨蛋哥哥!”方宙突然喊到,“余生请多多指教!”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掌,方宇莞尔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也请多多指教,我的傻瓜妹妹!”
“哼!”方宙有些不服气,趁着方宇不注意,突然踮起脚尖,在方宇的脸上轻轻一吻,她说:
“在等我两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
方宇当然不能让她把那个字给说出来,这妮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多人呢……啊呸,这妮子明明是思想出了问题!
方宇剑眉微蹙,方宙一看就知道他生气了,赶忙闪人,而方宇怕她被人群挤散,赶忙去追,一把抓住了方宙的皓腕,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夜空中,一道火光直冲云霄,一声低鸣之后,如花朵一般绽放开来,五颜六色,绚烂夺目。
“好好看……”方宙痴痴的呢喃。
“嗯。”方宇点了点头,紧紧抱住了方宙柔软的娇躯。
烟花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角落,有两道身影默默注视着。
罗康瞥了眼身边之人,笑了笑:“怎么不出去见一见?”
“不了,这样就好了……”
罗康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望着天空十分圆满的皎月,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
两人沉默着,许久罗康直起身子,再次露出了笑容:“我走了。”
“此一别,我们便是敌人了。”那人说道。
罗康注视着他,嘴角勾起,“不一直都是吗?”
风一吹,罗康的声音犹存,可身影却不在了。
独留一人,望着孤月,暗自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