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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戏如人生


听说沈锦颜病了,胡氏急急地通知了各房前来探望,只瞒着程老太太一人。胡氏此举意在将沈锦颜在家中地位抬得更高些,一来是明确地示意家中老小,沈锦颜虽然无父无母,但胡氏对沈锦颜不是亲出,胜似亲出。二来为了掩盖三儿子沈修明近些天来惹的事,更为接秋颜入府铺设一条方便的路子。三来则是为了显示胡氏自己在家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同时也让沈锦颜挣足面子。再者,这些事,虽然当下老太太不知晓,但过后必定会知道的,对三房遗孤厚爱有加,在老太太看来,她这个大房的太太,定然是做的十分得体了。

几房的太太、姨娘们只王氏称自己受了风寒,不能前往,其余的几个竟都齐了。王氏倒也打发了自己两个女儿沈锦洁和沈锦茹随同大家一起来了。

王氏素来争强好胜,但苦于没有生下男丁,在沈府里并不能得到她想要的尊重,即便老爷对她宠爱有加,她也并不敢造次,以至于在老太太面前,她向来是低着头的,但对胡氏,虽然当着人面儿从来不敢违逆,但私下里使过多少绊子,竟是数不清的。

王氏毕竟只是家奴出身,没读过多少书,但伺候老爷是十分周到的,知书达理的大家主子风范就总是差了许多,以至于她屋里使唤的下人们都十分嚣张乖戾。

沈锦洁偏偏与王氏有着相同的要强性子,她对自己庶出的身份十分在意。从小,沈锦洁就活在沈锦若的阴影里,沈锦若不用看谁的脸子,也不用动什么心思,一家老小便对她钟爱有余、宠爱有加,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一应俱全。

四季里时新的衣裳,沈锦若的都是最好的,发髻上插的簪子、头花儿也都是最好的……沈锦洁至今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想做一身沈锦若那样的衣裳,哭闹了几日,才勉强得了一件,料子、式样却都差得远。沈锦洁自那时起再不要与沈锦若相同的东西。她暗暗地用心,凡事都争着做最好的,可即便她拼命努力,却仍被沈锦颜抢了风光去。是的,那个同样庶出,甚至无父无母的孤儿竟都在自己头上站着。

沈锦洁不服。论长相,她自认自己长得不比沈锦若、沈锦颜二人差,论德才,她自认比沈锦若强上百倍,至于沈锦颜若不是得了胡氏的庇护,她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如今,就是在这样的景况下,沈锦洁却不得不对沈锦颜作出笑脸。

“你向来是个要强的,怎么也病了?”沈锦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二姐姐费心了,锦颜不过是夜黑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子,哪里就劳烦太太、姨娘们如此放在心上,锦颜真是羞愧。”沈锦颜低着头,脸略略地红着。

“锦颜,你一向操心家里大小事项,自己的身子竟顾不得,这可是要罚你屋里这些丫头们了。”胡氏的大儿子沈修文的媳妇儿杨佳上前,拉住沈锦颜的手,“看看你瘦的这副样子,哪里就像咱们家里主事儿的姐儿,我看,倒是像谁家受了气的小媳妇儿呢。”杨佳这番话将一屋子的人都惹笑了。

沈锦颜的脸似乎更红了。她低着头娇羞不已,“大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把锦颜当作笑话儿了……”

刘氏也打趣道,“这个小媳妇儿呢,是迟早要做的,不过,依我看,有哪个敢给锦颜气受呢?这么个玲珑的人儿,疼着爱着还嫌不够呢……”

“婆婆说得极是。”刘氏的儿子沈修贤的媳妇儿陈元君假意抬了抬沈锦颜的下巴,“瞧瞧这张标致的小脸儿,日后必定逢着大富大贵的人才能嫁呢。”

“二嫂子……”沈锦颜急得拉着刘氏的袖子,“二姨娘,你眼看着你媳妇儿欺负我,还不快管管她……”

“你二嫂子是妒你长着一张标致的脸,她可气她自己不会生,偏生出个小子来,没的日后长大了叫老子娘生气,竟没能得着如你这样一个伶俐乖巧的女儿!”刘氏替沈锦颜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笑意盈盈。

胡氏本来笑着,刘氏的话一说完,她顿时笑意全无,侧头用帕子拂了拂衣袖,方才在众人烁烁目光之中缓缓开口道,“是呢,锦颜便是咱们府里姐儿们的榜样。外头的人但凡说亲便先要打听姐儿是正出是庶出,照我说,正出的姐儿是名门之秀,庶出的姐儿呢,也未必不能成为旺族秀毓,纵是咱们这样的家里庶出的姐儿,也不知要比外头人家儿里的小姐强上多少倍。至于出身么,凡是进得了咱们家的人,有谁敢说不尊贵的?”

沈锦洁适时说道,“太太如此说来,我与锦若姐姐可是更加亲近了。”

沈锦若娇羞地躲在胡氏身后,沈府中这个大姐儿向来无思无忧,是个最省心的,她只凭别人说去,自己半点主意都没有。

沈锦洁将沈锦若从胡氏背后拉出来,挽着手,“大姐姐,你终要嫁得如意郎君了。”沈锦若低头娇羞不语,只是拿眼睛瞅着胡氏。

胡氏笑着,“我的儿,你二妹妹日后有人提了亲,看咱们霸着她,不许她嫁。”

众人这才伤势全然哄笑了。

沈锦颜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刘氏、胡氏二人分明就在互相排挤。秋颜进府的事儿,胡氏经方才一番话,似乎已经表明了立场。沈修明的媳妇儿邵琪过门这么久,还未给沈家添个一男半女,昨夜里听说秋颜怀了孩子,胡氏方才有意叫秋颜进门儿来。临来沈锦颜的住处前,已经派了人去接了。

沈修明的媳妇儿邵琪推说自己偶感不适躲在屋内不出来,她这样的人一安静下来,总是让人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一样。胡氏叫邵琪屋里的丫头紧紧伺候着,又派了自己屋里一个婆子专门做了些可口的小点心给邵琪送了去。虽然院子里的厢房日日有人打扫着,但胡氏还是命人又细细清理了一遍。邵琪只是闷闷地在榻上躺着,并未曾出屋。

一切安排妥当了,胡氏这才差人叫了这些人一起过来看望沈锦颜。

沈锦颜并不曾想会有今日之事,但也着实惊喜。不管怎么说,自己在沈府终归是被人认同了的。至于太太、姨娘间扯不断的繁杂,那是任谁都无法理了头绪的。

人生,竟这样像今日这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