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风雨欲来
沈府大夫人胡氏因一个小小的荷包而在人前出了丑，这令她大为恼火，将侍候身边多年的王嬷嬷没头没脸地数落了一番。王嬷嬷将这件事情办得砸了，只低着头任凭胡氏劈头盖脸地骂着，眼皮都不敢抬一抬。
沈锦颜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好笑，沈府中的嬷嬷们是下人中最难管的，平日里仗着主子的士气一个个都像好斗的公鸡，即便是沈锦颜这样的理家姑娘，也不得不慢声细语地同她们讲话，吩咐事情也多加着小心，唯恐一个疏漏，便被她们钻了空子，平白地为自己招惹出不必要的事端。眼下，看着王嬷嬷如此灰头土脸的样子，脸上的肌肉都像在“突突”地跳着，沈锦颜心头忽然升腾出幸灾乐祸的快感。对这个王嬷嬷，沈锦颜一点都不热情，虽说她是在大太太胡氏身边服侍了多年，但言行举止间总给人一种阴鸷的邪恶感，况且，在府里，她凭借大太太胡氏的位份，曾经数次与他人发生争执，而起因总不外乎一点点蝇头小利。王嬷嬷其人，若是对其八分忍让，她便欺人十分，惹是对其三分尊重，她便恃强七分，唯有在主子面前，她才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大太太胡氏性格绵软中带着刚强，本名为胡亦柔，其父胡承海为前朝御史大夫，执掌朝中监察大权，因此，胡氏自幼便对达官显贵们蝇营狗苟的行径耳熟能详，作为正出的幼女，她饱受宠爱，其父特意请了一位满腹经纶的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因此，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姐并不十分将金银财物看在眼里，也未曾为复杂的环境所染，养成了知书达理的性子。本来，胡氏的父亲曾想将她送进宫中，但选秀时，胡亦柔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没能达成其父的心愿。然而，一位姑娘家迟迟地不嫁人，就这么养在家中，终归是不妥。在几乎踏破了门槛儿的求亲者当中，胡亦柔的父亲选定了时为敬文侯的沈望生的长子沈家昌。沈家昌为人板正，又不似别家公子那般傲慢自大，时时持着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
嫁入沈府后，胡氏离开父母的庇护，在更为复杂的环境中一路艰难地成长，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到恭顺谦和的少妇，再到端庄贤淑的持家大夫人，胡氏逐渐褪去最初青涩的外衣，披上了风雨不侵的甲胄，在沈府二十几年的风雨历练中，她已经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了。如今，胡氏只盼自己的两个儿子建功立业，女儿顺利嫁作人妇，安定地幸福一生。自从将理家的权力交给了三房遗孤沈锦颜，胡氏乐得清闲了好一阵子，这步棋，她走得极好，老夫人亦十分高兴，沈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赞誉之声，就连胡氏自己，亦是非常满意。沈锦颜是她接过来在自己屋内养大的，虽然不似亲生女儿沈锦若那般同自己血脉相通，但沈锦颜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又同沈锦若姐妹情深，性子刚强，年纪虽小，却在照顾沈锦若的举动上，竟像是比沈锦若还要大上两岁。
胡氏平日对待下人也较为宽容，极少使性子、发脾气，一向温和的她，今天却忍不住大发雷霆，这在下人们眼里犹如晴天惊雷，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王嬷嬷听着胡氏训斥，大气儿不敢出。
沈锦颜也没想到胡氏竟然会发这样大的火，这在她的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
“锦颜，你来说说看，为什么王嬷嬷触了这个荷包，却没有中毒的迹象？”胡氏狠狠斥责了王嬷嬷一顿后，显然有些累了，她将心头的气愤发泄过后，仿佛意识到要为王嬷嬷留几分薄面，便抖着一双手，捧起茶喝了一口，稳了稳心绪，才对着沈锦颜缓缓开了口。
“这……”沈锦颜飞快地想着各种可能，如果自己答错了，那么，胡氏便很可能迁怒于自己，如果答对了，胡氏又未必会相信自己，这样两难的问题，究竟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大太太……”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
沈锦颜猛地回过头，孙秀妍正朝着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大太太，奴婢知道其中的原由。”孙秀妍移步走上前，匆匆走过沈锦颜身边，在她前方靠近胡氏的地方停下了。“大太太，荷包里的香我认得。”
胡氏诧异地看着孙秀妍，又看了看沈锦颜，不知她们二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主仆同心。而眼前的这两个人很明显是两个活生生的实例。
“你说来听听。”胡氏已经恢复了几分神色，目光中开始出现了一丝柔和。
“回大太太，您是知道的，我并非咱们府里头长大的丫头，全仗着四姑娘路见不平，将我买下，才救我脱离了苦难。未入府前，秀妍是个薄命之人，自小没了娘，爹爹又有着一身毛病，但凡有几个钱便全部作了赌注，家中已是家徒四壁，就连我自己也曾经几次差点被爹爹卖了……”说到此处，孙秀妍言语几近哽咽，大太太胡氏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我家邻居有个姐姐跟着师傅学说鼓书，我偷偷地听了几回，玩时也说上一句半句，有一回被教鼓书的师傅听见，破例收我为徒……从此，我便以说鼓书为生，接触各色人等，其中，也有青楼女子……因此，我对她们用香也是十分熟悉……”孙秀妍说着，抬眼看了看胡氏。
胡氏看着她，表情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