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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八 史无前例大革命 祸国殃民破四旧


自从国春兰过门以后,婆媳之间,姑嫂之间和夫妇之间,都是在相敬如宾,亲密无间的生活中,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由于王忠信忙于副业,很少顾及家庭,因此,承包田的管理,自留地和开荒地的种、管、收,也就落在国春兰的身上。当然,徐淑芳也不甘示弱,经常陪着儿媳妇一同扛着锄头到田间锄草,或者拿着小板凳到菜地里薅草、间苗,帮着国春兰浇水等等。因此,一年的春、夏、秋、冬,不管是管理地,还是自留地,或者是开荒地,都能看到徐淑芳跟儿媳妇有说有笑地干活场面。在家里,婆媳之间配合的更是默契,你做饭、我烧火,你洗衣、我喂猪,有活婆媳两个你争我抢。

王翠英放学回家,或星期天休息时间,由于母亲和嫂子的勤劳,有些活根本就插不上手;因此,她就将天井、猪圈、鸡窝和街门外边,及房屋的周边、屋里屋外的地面、墙壁、门窗、桌椅板凳,都清扫擦洗得草丝不见、一尘不染。

他们一家四口,在街坊邻居、同志之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分体现了他们家那种和睦可亲、与人为善的良好人际关系;在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地窨子编织场、学校,由于他们始终如一的微笑、和善的面孔,也会随着他们的出现,而给人们带来一种轻松愉快与欢乐的气氛。因此,他们一家人的为人处事,在村里不管是大人、孩子,也不管是本生产队的和其他生产队的,一提到王忠信一家,都会伸出大姆指“啧啧”称赞。同时,王忠信领导的副业队逐渐由第一生产队发展到全大队,并且又动员了以往各家各户的家庭妇女,利用农闲或业余时间,用苞米皮或麦秸草编织传统的草编工艺。此间,王忠信还特意聘请了专业草编师傅进行了专业技术指导,使草编工艺在原有的质量基础上又提高了一大步,而且还增加了很多工艺品种。然后,王忠信亲自到市外贸出口公司联系将自己大队的草编工艺品销往国内外。

从此,河西村便成了全市闻名的富裕村,和没有治安案件的平安村。

在此期间,国春兰为王忠信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彬彬,学名王义彬。为此,王忠信的家庭更是喜气洋洋,本来不知疲倦的徐淑芳,更加精神百倍;白天的主要时间都要到田间干活,早、中、晚在女儿翠英的协助下,做饭、洗衣、喂猪、喂鸡,从不耽误。媳妇出满月后,干活、哄孩子,婆媳俩便开始了车轮战。

尔后,王翠英在学校也经过自由恋爱,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将近结婚时,国春兰为小姑子刺绣了枕套、门帘;做了可身的单衣、夹衣、棉衣,又到商店为翠英购买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王忠信知道妹妹的婚事后,马上到沙河集买了上好的红松木料,找了村里有名的木匠,为妹妹做了梳妆柜、盘腿杌子、衣箱等陪送家具。

妹妹结婚当天,王忠信夫妻为了让妹妹心满意足,更是忙前忙后,不辞劳苦,使妹妹高高兴兴地踏上接亲的车辆。

妹妹出嫁以后,王忠信夫妇为了让母亲不至于因为突然少了个贴心小棉袄而感到失落,就开始每天晚上陪伴母亲干活,说话、讲新闻,一直到母亲躺下休息,给母亲盖好被子,才回房休息。并特意为母亲接上了东间至西间的门铃,夜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按门铃通知。

……

一九六六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报纸的头刊头条,广播喇叭的首条新闻,都在宣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辉煌战果。开始,从北大、清华,逐渐的发展到各省市的大专院校。学生们都纷纷起来组织了红卫兵,开始走上街头贴大字报、游行示威。随后,从城市到农村的中学也组织了红卫兵。在不长的时间内,全国从城市到农村的大专院校,和初高中的学生,就开始了停课闹革命,搞全国性大串联。他们,先是猛批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接着,揪出了“毒草”《三家巷》、《燕山夜话》,打倒邓拓、吴含、廖沫沙;紧接着炮打资产阶级司令部,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等等。一系列造反有理的革命豪气,在天真烂漫的青年学生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革命洪流。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冲击了机关团体、工矿企业;冲击了工农业战线上的各个行业。他们让工人农民起来闹革命,让单位的一把手靠边站。革命热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农村在秋收秋种结束以后,同样也被这股炙热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冲到了风尖浪口,开始破四旧、挖毒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各地农村,还模仿学校的红卫兵组织,以民兵连为基础,组织了红卫兵领导小组。红卫兵们,对从封建社会留传下来的关帝庙、娘娘庙、龙王庙、土地庙,全部一扫而光;对各大家族祖坟上雕刻精美的石坊、石碑、石人、石马,也用铁锤砸得粉碎;甚至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雕龙画栋的建筑物,红卫兵们一看,认为是从封建社会留下来的产物,也要拆除,致使本来一座威武雄壮的建筑物,顷刻之间变成了瓦砾场。

地面上的四旧、牛鬼蛇神扫清以后,开始进入各家各户,搜集各路的牛鬼蛇神。先是老百姓家过年过节供奉的财神、菩萨、灶神、天地牌位,和每年春节挂在正间的家谱,全都搜集到一起,付之一炬。供奉这些牛鬼蛇神用的香炉、灯烛,不管是铜的、锡的、铁的、木制的,统统拿走销毁。

老百姓家中表面的牛鬼蛇神清理完以后,又开始深挖老百姓家中保存在箱子、柜子里边,能够“毒害”青少年和革命群众的“毒草”。特别是地主富农,这些人有好多是世代读书人,家中藏的“毒草”必定很多。所以,《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等经典书籍,线装的古典小说,多数是从这些人家,经过翻箱倒柜搜查得来的。有的比较顽固不化的地富反坏分子,将自己心爱的古书左藏右藏不愿交出来,结果,也会被红卫兵抄家!箱子、柜子、面瓮、米缸、炕席底下、天棚、厕所,全都给你翻到,甚至老鼠洞也会用铁丝掏一掏。将古书抄走之后,还要给你带上反动地主的高帽游街,到大礼堂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

这些书籍,当然贫下中农家少之又少了,但有些中农、富裕中农、过去教过书的、给别人当过账房先生的,还有在旧政府当过差的,这些人也是藏有“毒草”的怀疑对象。对于这些人,当然不能像对待地主富农那样进行强制性翻箱倒柜的抄家了,因为这些人是无产阶级的团结对象,是无产阶级的朋友,是自己人。这些人有了错误,和在某些方面有不正确的思想,应该以和风细雨,用毛泽东思想的真理来进行说服教育。当然,这些人家中保存的“毒草”,也只能进行动员、说服和诱导,将这些“毒草”交出来销毁,以免“毒害”广大的青少年。

徐淑芳在当时农村那个年龄段的妇女中,被认为是一位有知识、有文化的妇女;平日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也都体现出一位有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性。譬如:在劝导一些年幼的少年儿童时,她经常会讲一些古典让他们好好学习。如:“你要好好学习啊,将来学习好了,上中学、上大学,有了文化,就用不着和你爹那样一辈子卖苦力了;出去做官,干大事吗!老人不是说过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是这个道理啊!”还有什么,“做了七国丞相的苏秦,在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就怕在学习时间打瞌睡,就把自己的头发吊在屋梁上,手里还拿把锥子;看书看困了,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扎一下,同时,头发也被吊着的绳子拽了一下,这样,自己在看书的时候始终处于清醒的状态;所以他后来到底学习有成,当了七国的丞相。”尤其是,她的儿子王忠信,在干活休息的时候,还经常给人讲古论今。所以,村里的几个红卫兵、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积极分子、运动干将们,就开始凑在一起估计和研究王忠信家。他们料定王忠信家必定有很多古书,特别是得知徐淑芳的父亲过去是一位教书先生。

对于王忠信来说,他是全大队的副业队队长,给大队做出了突出贡献,对他来说,是要进行保护;但是,功劳再大、贡献再多,家中藏有“毒草”也必须挖出来销毁。于是,他们为了不惊动王忠信,就趁王忠信去市里外贸公司之机,红卫兵领导小组的正副组长,张兵和王娟,到王忠信家找他母亲徐淑芳谈心来了。

一早晨,王忠信走了以后,国春兰帮着婆婆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给孩子喂了奶,也下地干活去了。徐淑芳自己在家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干着零零星星的活。此时,张兵和王娟满面春风地就进来了。

“大奶奶,您好啊!”张兵和王娟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向徐淑芳问了一声好。

“哟,是兵兵和娟子来了!快,快进屋坐。”徐淑芳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活,抱起坐在蒲墩上的孩子,领着他俩进了屋。将孩子放到炕上,赶紧拿出炒花生和糖给他两个吃。

王娟抱起孩子亲了一口,瞅着彬彬说:“噢___你叫什么名字啊?”

“叫彬彬。”徐淑芳代为回答说。

彬彬瞪着一双乌黑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王娟,一只小手搭在王娟的肩上,另一只手向王娟像捏泥人似的捏咕着,好像在问:“你是谁啊?”

“哟,彬彬真精神,奶奶在哪里呢?”

彬彬瞅着王娟,“呀呀”地叫着,而那只捏泥人的小手,却指向奶奶。

“嘿,彬彬认识奶奶呢!啊,真逗人!来,叫姐姐再亲一口。”说着,王娟又在彬彬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彬彬瞅着王娟“咯咯”地笑。

“嗯,真逗,一点也不认生。”

“不认生,这个孩子谁来谁都抱抱他,可不认生了。”徐淑芳说。

“来,我也抱抱。”张兵从王娟手中接过彬彬抱了起来,亲了亲,逗了逗,又举起扔高,直逗得孩子“咯咯”地大笑。

“快放下他吧,兵兵,孩子快尿尿了,别尿了身上。”徐淑芳提示说。

张兵被徐淑芳一提醒,赶紧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摸了摸彬彬的小鸡。一摸,嘿,小鸡已经梆梆的硬了。“哟,真要尿尿啊?”

张兵刚刚把着彬彬的两条腿让彬彬尿尿,一道水线早就从彬彬的小鸡里射了出来。恰巧,王娟正站在张兵前边想再逗一逗彬彬,尿,正好不偏不倚的射到王娟的衣襟上。

“哈……”张兵一看,尿了王娟一身,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徐淑芳一看,一边用手指指着彬彬说:“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往姐姐身上尿尿呢!”一边拿着搌布给王娟擦衣服。

王娟没有生气,而是一边笑着一边说:“没事,大奶奶,小孩尿不埋汰。来,我自己擦。”说着,便接过搌布自己擦了擦身上的尿迹。然后又笑着接过已经尿完尿的彬彬,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彬彬的屁股说:“我叫你往我身上尿尿,我打你,我打你!”

彬彬似乎已经知道尿到别人身上的错误,不笑也不哭,两颗黑眼珠紧盯着王娟的眼睛,而右手举得与眉齐,小拳头一抓一抓的,好像在说:“我错了,给你赔礼了。”

大家看着彬彬的那种神气,不仅又笑了起来。此时,徐淑芳就接过了孩子。

“您两个怎么今天闲着了?”徐淑芳问。

“噢,大奶奶,今天我们没什么事,是特意来看看您的。”张兵说。

“兵兵,您奶奶的腿这些日子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大奶奶,俺奶奶还经常叨念,那次崴了腿,多亏您给她捋了捋,要不,到现在也下不了炕呢。”

“这阵疼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了,现在自己拎个水桶什么的都没事了。”

“小娟,您爹您娘都挺好的吧?咱们两家隔的远点,我也没过去看看他们。”

“不用,大奶奶,您是长辈,他们应当来看看您呢。”

“长辈又怎么了?论岁数,您爹您娘可能都比我大。”

“可不吧,俺娘今年都六十岁了,大奶奶,您今年……”

“五十六岁了吧,比您娘小四岁。”

王娟和张兵边逗着孩子,一边和徐淑芳聊了一会家常,逐渐地切入正题。

王娟说:“大奶奶,您知道现在外边搞的这场运动吗?”

徐淑芳早就听儿子回来说过,现在外边正轰轰烈烈地搞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呢,村子里有些小青年也学着学校那样组织了红卫兵,破四旧,拔毒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现在把村里的关老爷庙、河神庙、土地庙全都扒了。前些日子,儿子把家里的财神、菩萨、灶王爷、天地牌位和一些供器全都装到袋子里拿走了。说是这是封建迷信的东西,要把它销毁。当时自己想,拿就拿走吧,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些摆设,一点用处也没有,并且自己也不信那些东西。后来,忠信回家又把家谱找了出来,说是这个东西也得交出去把它烧了。自已一看,这可不行!那上边全是记录着历代王氏宗亲的名字,那可是老王家的历史啊!没有了历史,你怎么让后代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呢?所以,说什么也没让儿子拿走。后来,儿子再三解释,说是家谱上边画的全是穿着蟒袍玉带的古人,叫红卫兵看见这就是四旧,是封建的东西、是毒草,就会当场给你撕碎烧掉,并且还能引起他们怀疑咱们家是否还有其它的封建迷信东西。说了半天,自己也没办法了。后来,就和儿子商量,把家谱上边历代宗亲的名字全都记录到一个精致的本子上,画拿走就拿走吧。儿子记录完以后,又把记录着家谱的本子藏在箱子底下。当时自己又问儿子,为什么还要把家谱藏起来呢?儿子说,这上边记录的人名,如果叫红卫兵看见了,也不行,他们会说这是封建礼教,是封建社会留下来的东西,也要销毁的。嗨,这是什么社会?连祖宗都不要了。后来儿子又对自己说,咱们家有几套古书可得好好地藏起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现在外边已经对地主富农下手了,到地主富农家翻箱倒柜地找书,天棚、炕席底下、柜子底下、套间、东西厢房、南屋,都给你翻个底朝天;就是猪圈、鸡窝、老鼠窟窿也不放过,翻出来的书就用麻袋胡乱一装,抬到乱葬岗烧了。嗨,真是造孽!有多少圣贤的书就这样给毁了。儿子又说,那是对待地主富农,是阶级敌人,是要进行无产阶级专政的,所以对他们要进行强制性的抄家。咱们家成分是中农,是无产阶级团结的对象,不能像对待地主富农那样,到咱们家什么也不管就乱翻乱抄。咱们有了旧思想和家里藏有封建迷信的东西,只能跟咱们和风细雨地进行说服、动员。当然,对于毛主席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自己也应当积极地响应了,因为自己起码在生产队中大小也算个领导干部,不能拖后腿。因此,在破四旧和销毁封建迷信的运动中,自己都很积极,都率先将封建迷信的东西拿出去交给红卫兵砸碎销毁。但是,以后发展到凡是旧的东西,旧书籍都要进行烧毁,儿子当时也犯了嘀咕:旧书有什么不好呢?虽然有些东西不符合现在的思想,但是有好多东西都是从古代文化流传下来的啊!咱太深的道理不知道,就是眼前的一些事,你像现在学校老师教育孩子在学习的时候,不但要在课堂上认真地听,并且还要在课后反复温习。跟《四书》说的“学而时习之”不是一个道理吗?但是毫无办法啊!他们要烧,你阻止不了,你要是硬不让烧,他们就会给你扣上帽子,说你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今天,听到王娟说外边搞什么运动的事,就已经知道他俩今天来的目的了。自己心中有了数,但还是假装不知道的问了一句:

“现在外边搞什么运动呢?”

“现在咱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让咱们把旧社会留下来的封建迷信的东西,和一些旧书全部挖出来销毁。”张兵将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说得非常响亮,以引起对方的注意。

“噢,是不是就是那些财神、菩萨之类的神像啦,还有什么供器、家谱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毁了就毁了吧,反正都是没用的东西。”

“对,那些东西我们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开始清理旧社会留下来的旧书。”

“旧书?什么旧书?”

“就是过去那种线装的书啊!像您过去学过的《三字经》、《千字文》,还有《论语》、《诗经》什么的。也就是说,凡是旧社会留下来的那种线装的书,咱们现在都必须把它销毁,以免‘毒害’广大的青少年。大奶奶,您过去也是读书人,您看,把您家的这些书,也找一找给我们拿出去烧了吧。”

“哎哟,孩子,俺算什么读书人啊?我就是在俺娘家的时候,跟俺爹学了几天《三字经》,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对对对!大奶奶,就是这样的书!您看,‘人之初,性本善’,它就违反毛泽东思想嘛!现在的口号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来会打洞’嘛!那些地富反坏分子的子女,他们一生下来,思想就和咱们贫下中农不一样,从小就反动!”张兵如鹦鹉学舌般的,不知从哪些红卫兵口中学了一句既违反毛泽东思想,又毫无科学根据的荒诞不经的话也用上了。“大奶奶,您的这些书就拿出来把它烧了吧。”

徐淑芳看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听着他们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也只有应付着:“俺哪有这些书啊?俺不过在小的时候,俺爹教一句,俺学一句,写字也是在石板上学着写。”

“那么,俺大叔在家看的哪些老书呢?”

“现在他哪有时间看闲书呢?天天着工作,没有时间看书。就是在他小时候您大叔看了几本书,也都是借的别人的,看完了都还给人家了。”

“噢,没有就好。大奶奶,如果您知道谁家有这样的书,或者告诉我们,或者让他们自己烧了也行。因为都是贫下中农,思想觉悟都高,不用我们到他们家翻箱倒柜的去找,一说,他们就会自觉地销毁的。大奶奶,这些书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是‘毒害’青少年的‘毒草’;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咱们必须坚决、彻底的,把它铲除干净啊!”

“行,行!”

“打扰您了,大奶奶,我们走了。”

“嗯,嗯。”徐淑芳没有像往常一样,凡是来客,不管是大人孩子,临走时都会笑容满面地送出街门,并且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家。对这两个孩子的走,她只是站了起来,走出正间,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瞅着他俩走出街门,也没有和他们热情地打声招呼:“没事就常过来耍耍!”等客气话。同时,她的思想也正在不住地翻腾:“‘人之初,性本善’就违反毛泽东思想了?嗨,古代的人怎么能和毛主席扯到一起去呢___笑话……”

晚上,王忠信从市里回来,吃过晚饭后,徐淑芳就告诉了今天张兵和王娟到家要书的事。王忠信听了以后,先是肯定了母亲的做法,然后,就跟母亲和自己的爱人谈起了今天在市里的所见所闻。徐淑芳和国春兰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听着王忠信带回来的爆炸性新闻,偶尔,也会提出一些疑问和发表一下自已的看法。

“现在市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王忠信说:“很长时间,各大专院校、初、高中的学生都不上课了,男生剃着小平头,女生剪成分头,都穿着一样的黄军装,胳膊上还带着红卫兵的红袖标,满街游行示威,说什么要停课闹革命,还到处乱贴乱写。嗨,简直是胡闹!一个好好的城市,叫他们左画拉一下,右画拉一下,到处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字报,简直像个大花脸!您说,这些事也没人敢管他们,就叫他们这样胡闹下去?哼,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有的红卫兵在游行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子呢!”

“他们拿剪子干什么呢?”国春兰听了,马上愣了一下,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问。

“你听我说,这些拿剪子的学生,边走边踅摸着在街上走道的妇女,见到有留辫子的妇女,上去就给人家剪了去。”

“真缺德!人家留的好好的辫子,他们为什么给人家剪了去?”国春兰气愤地说。

“人家有理由啊,说他们是在剪资本主义的尾巴呢!你不干,就会围上一帮学生起哄,还喊着口号:‘坚决把资本主义的尾巴连根剪掉!’把人家整的是哭不得,笑不得的呢!”

“怪不得今天我看见王娟也留着个不男不女的小分头,我还认为她喜欢这种头,图利索呢。”徐淑芳说。

“是啊,娘,现在咱们村也有好多女孩子把辫子剪了,留上分头了;但是也没有像忠信回来说的那样,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叫红卫兵给剪去的。”国春兰说。

王忠信继续说:“前些日子也是和咱们这里一样,把庙、牌坊全都拆了,各家各户的神龛、牌位、供器,也都拿出去烧的烧,砸的砸了,现在是挨家挨户的去搜书。城里人读书的多啊,书也多,所以,有很多家庭都保存有《四书》、《五经》、《传记》,和一些过去的线装书。这次都叫红卫兵给一箱一箱的抬出去,放到乱葬岗上统统的放上火烧了!嗨,叫人看着,真是心疼啊!”

“你说说,这些旧书碍着他们什么事?他们说这些旧书都是‘毒草’,是封建迷信的东西,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你说说,这是什么事,死了几千年的人反对现在活着的人,真是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呢!他们又说旧书能‘毒害’青少年,现在的青少年有几个看这样书的?他们也看不懂啊!”

“现在的小青年,脑瓜就是太简单了,给他们个高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上边那个大人物告诉他们起来造反,说什么造反有理,他们就到处去造反;上边宣传什么,他们也就照搬硬抄,他们根本就理解不了什么是毒草,什么书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只知道凡是旧书上的东西都和毛主席说的话不一样。”王忠信有些迷惑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嗨,咱们往后走着看吧!这些小青年以后不知道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他们还能干什么?”

“嘿,我不是说了吗?这些小青年现在在城市里到处乱贴乱写嘛!城市里现在到处都写满了大标语,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并且还写出了打倒刘少奇和打倒******的标语呢!”

“哦?刘少奇不是国家主席嘛,他们也敢打倒?”

“哼!他们什么不敢呢?热闹的事在后面呢!现在城市的大专院校、初、高中的校长、教导主任,全都被红卫兵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给揪斗了,有好多教师也都靠边站了,学校根本没人管了。现在他们又开始搞什么全国性的大串联,个个手里擎着本毛主席语录,带着红袖标,坐车,吃饭都不花钱。唉!可真热闹了,中国简直成了他们的天下了……”

文化大革命发展很快,揪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越揪越多,几乎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政一把手,无一幸免;甚至,各工厂,各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学校的老师,也成了红卫兵揪斗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对象。自从中央成立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领导小组以后,各省、市、县、公社,也都相继成立了无产阶级革命委员会来取代原来的党政领导班子。农村也不例外,也在如火如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狂潮中,进行着尖锐而复杂的阶级斗争。虽然农村的党支部书记、大队长也属于当权派,但这些人始终都是红卫兵小将们的叔叔、大爷、爷爷、奶奶或沾亲带故的亲戚;或近邻,或父母、爷爷的战友。这些当权派,红卫兵一方面碍于自己父母的面子;另一方面,农村的孩子由于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家园,上中学也都是在自己公社的中学上学,早晚都回家,平时和这些当权派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重要的是,农村干部经过近几年的四清运动、社教运动,等各种运动,通过自我检查,群众帮助教育,基本上没有敢为自己的私心而搞贪污腐化,和搞不正之风的了;相对来说,农村的干部,都是一些比较清廉的干部;而农村也没有那些野心勃勃,想争权、夺权的野心家。所以,农村革委会的主要领导,还是由大队的原有干部担任。只不过领导破四旧、横扫牛鬼蛇神、搞批判斗争,和组织写大字报、写标语,则由治保主任、民兵连长领导的临时组织的所谓红卫兵进行。

农村没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对毛主席提出的干革命和工农业生产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重要指示,就得有所行动。所以,农村中的地、富、反、坏,是无产阶级的敌人,当然在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也就成了红卫兵们揪斗的重点对象了。对他们,要进行无产阶级专政,只许他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许他们乱说乱动!并且强迫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将大街小巷打扫得干干净净;白天在贫下中农的监督下到生产队干活;晚上还要到大队接受治保主任和红卫兵的批判改造,一直到深夜才得回家休息,第二天天不亮还得出去扫大街。对于历史反革命,也就是过去参加过国民党的人,干过旧社会警察的人、旧政府官员的人,或其家属,他们的待遇当然和地主富农是同等的了;对于现行反革命和坏分子,那是随时随地都会被发现,并揪出来批斗、打入被专政的队伍中。其中,有人胆敢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那可是罪大恶极的,不但要现场揪斗,而且还要动用国家机器进行逮捕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