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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银行牌照(6)


  5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道理自然没错,可要是手里只有两枚鸡蛋呢?

  汽车飞驰在滨海的机场高速上,方玉斌坐在后排,两眼微闭,似乎正在休息。当然,他并没有睡着。

  今天,方玉斌原本约好与杨韵一起喝咖啡。上次在酒店碰面后,方玉斌隔天便联系上杨韵,问她怎么来上海了。电话里,杨韵只说一言难尽。方玉斌约她抽空见一面,但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间。昨天,杨韵主动打来电话,方玉斌爽快地答应下来。

  可就在昨天快下班时,王诚突然打来电话,邀方玉斌来滨海一趟。王诚并没说什么事,但方玉斌已大致猜到,肯定是为了亿家的C轮融资。距离虞东明上门已过去一段时间,这一回,轮到王诚亲自出马了。方玉斌只得推掉杨韵,奔赴滨海。

  千城的企业文化中,并不看重迎来送往的礼仪。以往方玉斌来滨海,大多只有一名司机来机场接机。这一次,王诚却破例了。千城一名副总裁亲自到机场迎接,汽车快到总部大楼时,这位副总打了一通电话,接着笑呵呵地说:“虞总已经在一楼大厅了。王总知道你要来,推掉了下午所有行程,专门在办公室候着。”

  对方越摆出大阵仗,方玉斌心里越是忐忑。若论私交,王诚的确帮过自己,还是星阑资本的主要出资人。但是,方玉斌身为星阑资本管理者,认为报答出资人的最好方式只能是尽可能让公司赢利,而不是听凭谁指手画脚。然而,自己这番道理,能否说服王诚呢?

  方玉斌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王诚立刻起身相迎:“玉斌,一路辛苦了。”

  王诚面色红润,穿着休闲西服,搭配一条牛仔裤,头发剃得很短,介于光头与寸头之间。假若只瞟一眼,一定看不出这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但仔细端详一番,无论额头的皱纹或是手背的老年斑,都会出卖他的年龄。甚至刻意剃短的头发,也是在掩盖自己的秃顶。

  王诚不爱喝茶,还是按老习惯给客人递上一瓶矿泉水。“自打在卢卡拉小镇别过,我可是直到昨天,才在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都快小半年了吧。”

  “也没那么久远。”方玉斌笑着说,“您成功登顶珠峰后,我给您打过祝贺电话。当时您说正在加德满都机场,准备转机回国。”

  “对,对!”王诚坐回座位,摸着后脑勺,“我倒把这一茬忘了。”

  方玉斌说:“您60多岁还成功登顶珠峰,实在难能可贵。”

  “不值一提。”王诚说,“日本的登山家三浦雄一郎,80岁还登上珠峰,而且在那之前,他因为心律不齐,两次接受心脏手术。人家才叫老当益壮!”

  聊到登山,王诚总是兴致勃勃:“我之前有一个愿望,70岁之后再登一次珠峰。看过三浦雄一郎的事迹,毅然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80岁登顶,我70岁去,纵然成功也没啥意义。所以这一次,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站上珠穆朗玛峰了。”

  一旁的虞东明说道:“王总,您80岁还可以去登顶一回嘛,把这个世界纪录夺下来。”

  王诚摆了摆手:“80岁?自问没那个本事。有人说过,永远不要和日本人比狠劲,这话有些道理。”

  王诚又说:“1979年,75岁的邓小平坚持步行登黄山。下山后,他说,黄山这一课,证明我完全合格。小平同志坚持步行,我想也有考验自己身体的意思。通过登山,证明身体没有问题,还能领导中国人民干一番大事业。”

  王诚呵呵一笑:“我也是向伟人学习,把登山当成最好的体检。”

  方玉斌与虞东明都笑起来。王诚抿了一口水,对虞东明说:“上午开的会,纪要怎么还没弄出来?”

  虞东明立刻起身:“你们先聊,我去催催这事。”

  虞东明刚离开办公室,王诚便跷起二郎腿,说道:“听说东明找过你?为了这事,我说了他一通。”

  方玉斌说:“他是来找过我。但您说人家干吗?”

  王诚说:“谈生意当然可以,但不要以为千城与星阑是亲密伙伴,就一副老大哥派头。当年的赫鲁晓夫,也以老大哥自居,想把中共的家当了,既要建长波电台,又要搞联合舰队,结果被顶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

  方玉斌笑了笑:“也没您说的这么严重。”

  王诚理了理衣袖:“这段时间,千城的事情太多,对星阑没大关注,只是听东明说,你可弄出了大动静。先是不断投资互联网金融企业,接着再将这些企业的业务相互交叉,从而打通整个产业链。如此一来,面对新加入的投资机构,你就拥有了充足谈判筹码。”

  方玉斌点头道:“星阑是一家小型投资公司,想要立足只能走专业化的路子。”

  “我有一个疑问。”王诚皱着眉头,“赤壁大战时,庞统向曹操献计,把战船用铁链连接在一起,这样就能如履平地。这一招,起初效果不错,但周瑜一用火攻,80万大军立刻付之一炬。你用业务交叉的方式,确实把力量整合到了一块儿,但如果有一家企业出问题,是否会拖累其他企业,甚至带来多米诺骨牌效应?”

  王诚不愧为老江湖,一句话就点到要害。方玉斌搓着手说:“您说的风险,当然存在。在实践中,我也想过如何去规避,可惜还没有万全之策。”

  “明知有风险,为何还要执意去干?”王诚的目光咄咄逼人。

  方玉斌并未躲闪王诚的目光:“这样做,自然是有风险。但不这样做,风险会更大。就拿亿家的C轮融资来说,企业发展很好,估值快速增加,星阑的资金实力又有短板,假如不是借助于资源整合,星阑恐怕会把主导权拱手让人。”

  方玉斌又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道理自然没错,可要是手里只有两枚鸡蛋呢?非得弄几个篮子,到头来篮子比鸡蛋还贵。就说曹操吧,给董卓献刀,与袁绍大战官渡,哪一样不冒险?当时他真就稳操胜券?我看不一定!只不过身为弱者,冒险可以求生,不冒险唯有等死。可惜到了赤壁,他已是强者,主动权稳稳握在手中。不就是北方士兵不习水战?花点时间,慢慢就习惯了,大不了把灭亡孙吴的时间拖个半年一载。此时,再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就颇为不智。”

  王诚的眉头舒展开,笑道:“我喜欢你的坦率,更欣赏你对历史的点评。没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我们能做的,仅仅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王诚又说:“起码从目前来看,你的冒险获得了成功。没有谁火烧连环船,反倒是你,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你投给亿家的不过2个多亿,如果按照上次和东明谈的,千城投资10亿只能占股45%,你却要占股30%,那就意味着,2个多亿的投资,升值到了6亿多。”

  方玉斌纠正道:“不是我投的2亿多,而是星阑资本投的。如果说投资获得了收益,也应当属于每一位星阑资本的股东。”说“股东”两字时,方玉斌刻意加重了语气,他想提醒王诚,你既然是投资人,又何必与星阑争利?

  王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挥了挥手:“你讲了这么多星阑,我也说说千城的情况。千城与星阑不一样,我手里可不止两枚鸡蛋。如果说,星阑不得不走专业化道路,那么千城就必须搞多元化发展。”

  王诚又说:“当初在卢卡拉我就说过,千城有意进行互联网金融的尝试。只不过当时是大致想法,还没有具体思路。经过这段时间的谋划,步骤越来越清晰了。东明找过你,只说打算投资10亿给亿家,但他没有告诉你,这背后的战略究竟是什么。”

  王诚兴致颇高,不断做出各种手势:“千城既然决心进军互联网金融,如果仅仅掏10个亿去投资亿家,那也太小家子气了。我的目标,是在两年内组建起一家民营银行。”

  王诚接着说:“这些年,政策层面逐渐放开,民营银行在多地进行试点。腾讯的马化腾,搞了个微众银行;阿里的马云,搞了个浙江网商银行。还有新希望的刘永好,苏宁的张近东,老朋友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都要成立民营银行。这些已经组建或正在筹建中的民营银行,全都大打互联网牌。我统计了一下,一半的民营银行明确定位要做互联网银行,剩下那一半,也表示会依托互联网发展银行方面的业务。”

  对于王诚的战略,方玉斌大致清楚了,他说:“你们投资亿家金服,就是为组建民营银行铺路?”

  “当然。”王诚说,“我早就说过,千城不鸣则已,一鸣必会惊人。最近几个月,我有一半时间在北京,多次去银监会拜访相关领导。领导们对于千城做民营银行的事,全都大力支持,只不过具体何时能把牌照批下来,还没个准信。”

  王诚又说:“毕竟,千城过去的主业不是金融,也不是互联网,要申请银行牌照,人家还需要一个全面评估。此时,千城若能把亿家收拢过来,无疑会有加分效应。”

  方玉斌终于明白,王诚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砸10个亿给亿家,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

  王诚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玉斌,当着你我不必绕圈子。千城与星阑,于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平时,你和东明怎么谈,我压根不会管。只不过这一次攸关千城的发展大计,希望你能顾全大局。”说完之后,王诚把头一仰,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水。

  方玉斌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坚持,但是,自己的坚持也不会因此有丝毫松动。他说:“按照我提的方案,千城持有亿家45%的股权,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大股东。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王诚摇了摇头:“我说过,千城要将亿家作为敲门砖,最终敲开民营银行这座大门。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绝对控制力。千城拥有45%的股权,看上去是不少,但终究留有隐患。假如在申请银行牌照的关键时刻,其他股东联合起来反对千城,岂不是功亏一篑?一失万无的风险,绝对不能冒。”

  王诚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理解你的处境,亿家这么好的项目,拱手让人实在可惜。这样吧,千城投资10亿,持股比例为51%,拥有绝对控股权。星阑不用花一分钱,依然持有25%的股权。按这样算,当初的2亿多投资,就升值到了5亿多,不错啦!”

  人家已经把话说透,这是攸关千城发展的大计!但恰恰是这番顾全大局的说辞,让方玉斌无法认同。这是千城的大局,凭什么要星阑来顾全?刚才王诚提到了赫鲁晓夫,联合舰队、长波电台,还是苏联的大局呢,中国不一样给顶回去。道理很简单,伙伴归伙伴,但你的大局并非我的大局。

  王诚要拿亿家做敲门砖,更令方玉斌忧心忡忡。敲门砖这东西,顺手就用,一旦用着不顺手,或城门太坚固,把敲门砖砸碎了怎么办?对于财大气粗的千城,10个亿的损失可以承受,甚至关键时刻抛弃亿家也在所不惜。但亿家对于星阑与方玉斌,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王诚说如今的星阑是连环船,这话或许不假。一旦身为旗舰的亿家沉没,对星阑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或许王诚认为,星阑是自己投资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赚是自己的,亏也是自己的,丝毫不必顾忌!即便星阑一蹶不振,也不过是千城进军互联网金融征途中的一场小挫折。而这,恰恰是方玉斌与王诚之间最大的分歧。王诚内心深处只把星阑当成千城的一家分公司,顶多身份有些特殊罢了。但在方玉斌看来,星阑是一家独立的企业,它与千城有大小之别,却无高下之分。在现代企业治理结构中,投资人与管理者并非主仆关系。方玉斌的义务,是努力替星阑赚钱,从而回报投资人,绝非因为其他任何原因,做出有损星阑利益的事。

  方玉斌已打定主意,温和的语气中透出坚毅:“王总,这绝不是赚多赚少的事。星阑近期的一系列投资,都是围绕亿家展开的。一旦亿家稍有闪失,离您所担心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真就不远了。”

  王诚脸色一沉,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足了面子,没想到方玉斌竟然毫不退让。他敲打着椅子扶手,说道:“你为星阑争取利益当然是对的,但不能只盯着自己的地盘,搞山头主义。”

  方玉斌说:“王总,有一点我必须提醒您,千城与星阑是两家独立的企业,不是上下级。各自争取利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跟山头主义扯不上关系。”

  王诚心里冒火,你小子翅膀硬了,跟我扯什么独立企业?他缓缓说道:“你如果坚持己见,我只能提请召开股东大会。”

  方玉斌也来了气:“那是您的权力,我没有意见。但是,股东大会是决定企业重大事项的,不应该讨论具体经营事务。因此,您只能在股东大会上罢免我的职务,等新董事长上任后,再来改变之前的决策。”

  王诚几乎要拍桌子了,凭借多年修为,才勉强压住怒火。他铁青着脸,说:“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望你好自为之。”

  方玉斌此时倒有些后悔,唉,自己这副冲脾气始终改不掉。王诚的辈分毕竟在那儿摆着,有什么话大可以好好说,不必硬生生给人家顶回去。

  方玉斌试着想转圜几句,王诚却抬腕看了看表:“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有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