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沈梦臣手记：过招
“听您这么说，那位船越先生，该是位很厉害的人物吧？”我问道。
“呵呵，要说起这位船越先生，我想单单只是用厉害来形容他，实在是不够贴切。”石老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神秘，能看得出他也在回想着关于那位船越先生的回忆。“可是，如果说他是位武学造诣极高的宗师，似乎又不够全面。请原谅，我的措辞确实有限，对那位船越先生，我只能这样来描述。似乎，当空手道在这片土地上扬名的时候，那位先生就已经功成名就了。”
什么？空手道刚刚扬名，那位船越先生却已经功成名就？难道说那个人不仅仅是宗师，更应该是始祖级别的人物吗？
“特别是以他为代表的松涛馆流空手道，更是在日本武术界独树一帜。”石老接着说。“其实，仅仅是看看敬司拜在他门下之后所取得的成绩，你大概也能猜测出那位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跟敬司开始一起探讨武学以后，他们俩之间也经常会切磋切磋，点到即止。有时，郑炎能够获胜，而有时胜利的则是敬司。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成长，那个时候的他们真的生活的很开心。
偶尔，两人也会聊起一些往事，包括樱井家的事，那个时候，郑炎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听说了樱井瑠美的事情，敬司也感到非常遗憾，对那个欺骗了瑠美、种下如此恶果的人，敬司也是深恶痛绝，但他更多的感情，还是为好朋友感到心疼。
敬司当然也尝过分手的痛苦，即使是他，感情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总之，面对过往的那些阴云，两个年轻人互相鼓励、互相开导，确实都有了不错的进步。
有一天，郑炎在佛堂里念过书后准备再去松涛馆附近去找敬司聊聊，但是那天，敬司恰好在跟船越先生谈论事情，出来的有点晚了。就在离门口不远的空地等待的时候，另一个人走近了郑炎。
那个人，正是船越先生的大弟子、敬司的大师兄、松涛馆流的得意门人——宫坂洋树。“
听到这，我预感到接下来似乎要发生某些事情了。这个宫坂洋树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靠近郑炎？又有着怎样的意图？接下来，石老详细的讲述了那人跟郑炎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听后，不禁又是心头一震，脑海里浮现出完全出乎意料的另一番景象：
“这位朋友。”宫坂洋树主动向郑炎招呼道。“我看你在这里出现了不只一两次了，请问有何贵干？”
“哦，我是在等我的朋友。”眼看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向自己走来，郑炎礼貌的向对方鞠了一躬，说道。
“这里是松涛馆流空手道武馆驻地，闲杂人等是不能在这里逗留的。”宫坂的表情看来很严肃。
“对不起，等他到了，我们马上离开。”郑炎依旧彬彬有礼，再看那人的国字脸上却是一脸冷酷。“顺便问一句，高桥敬司今天没来吗？他差不多应该下学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这个人，请你马上离开。”这次，宫坂的脸上明显有了驱逐之意。
显然，这番话也让郑炎出乎意料。他来这里跟敬司会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被人这么无礼的驱赶还是第一次。起初，他还试着想跟宫坂沟通，可惜对方看来意思很明确，并不想跟郑炎再纠缠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然推搡起来。
“你.。你这人讲不讲道理？！”郑炎也有些急了。
“我说了，闲杂人等不得在此逗留。还有啊，”宫坂的措辞用的越来越重了，最后，终于触发了郑炎的底线。“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好人，是不是想到我松涛馆图谋不轨？你再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你说谁不像好人？！”郑炎确实忍无可忍了，“既然你这么蛮不讲理，我郑炎只好教训教训你了！”
“哼，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说着，宫坂洋树先行有所动作，当先一记左旋踢直冲郑炎胸口！
以左肘格挡开这临门一脚，郑炎的右手也变掌为刀，权作守势。跟敬司已经无数次讨论过武术招式了，郑炎当然记得敬司曾经多次说过的话，空手道中常用的格挡技就是手刀，而手刀的招式变换灵巧，也是最难以突破的。
可是，这宫坂洋树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左右旋踢施展的又快又狠。他的攻势连连逼近郑炎，一味的格挡显然已不能缓解这被动作战的压力，郑炎不禁在心里开始暗暗揣测，此人的身手似乎不比敬司差。
在奋力挡开一记直击头部的劈肘之后，郑炎猛提大腿，作势反击，事实上，这是一记虚招，目的即是为了引开宫坂的注意。借着这虚晃的瞬间，郑炎闪到了一旁。
这一回合的过招下来，宫坂的态度显然也有所变化，他当然没想到郑炎的身手远远超过他的预计。以三战立的姿势重新摆开架势，宫坂变得愈发认真起来，另一边，郑炎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双手一伸一探，摆出了燕青拳的架势。
事实上，宫坂洋树并非是故意挑起事端的无礼之徒，他这次逼郑炎出手，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不甘受制于人的郑炎这次选择了主动进攻，脚下动作加快，这刚刚展开的反击，郑炎就打算拿出真本事了。
轻巧敏捷的快腿连连攻向宫坂的中三路，着力点虽然快但力度却是拿捏的异常到位，以至于宫坂在抵挡住的同时有些搞不清郑炎真正想要打击的部位是哪里了。实际上，这正是郑炎此番攻击的策略，也是燕青拳法的一大特点。虚中有实、实中带虚，让人无法准确判断。
宫坂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当然也是急于反击的。不想再理会郑炎这些搔痒般的阻挠，他猛然拨开郑炎的直踢，右拳是断水破流的直捣黄龙。然而，这极具杀伤力的反攻却在下一瞬间失去了方向，郑炎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宫坂挥拳的功夫，郑炎一记蝎子卷尾直取宫坂的下三路！
当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渐渐对这场交锋认真投入的时候，他们完全不知道，在松涛馆流武馆二楼的一扇窗户前，正有另外两个人仔细的观察着他们。
“老师，我看还是赶快让他们收手吧，再这么打下去，我怕会.。“说话的正是高桥敬司，他的表情有些焦急，不过显然，对下面发生的状况，他是了解的。
“不，不急。“站在敬司身旁的这位明显是个长者，梳理的较短的头发已经泛出灰白，但气色却是出奇的明朗。两只不大的眼睛异常锐利，紧紧地盯着楼下空地上紧密交锋的两个人。
他身上穿着古铜色的武馆道服，宽宽松松的样子甚至有点不修边幅的感觉。两只手也是很随意的抄在袖子里，可是这些并不影响这个人独特的气质。听敬司对他的称呼，他难道就是这松涛馆流武馆的馆主、船越先生吗？
“敬司，你这位白脸的伙伴，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呢？“
“是.。是啊，郑炎他，确实是经历过一番苦修的.“听到老师称赞起自己的好友，敬司脸上的紧张多少有了些缓和，但他的视线却不敢在下面两人的身上移开。
楼下，郑炎和宫坂洋树之间的对决在持续升温，两人在空地上闪转腾挪，一波又一波的攻守越来越严密。为了能尽量占得上风，两人都在不停的变换着招式以应对对方的攻势。这样一来，场面多少形成了胶着，谁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了。
刚才那记蝎子卷尾，宫坂躲闪的着实有些吃力。当他意识到郑炎那些混淆他视听的虚招之后，心里有些恼火，由此也加紧了攻势。然而郑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燕青拳敏捷的速度也开始锋芒毕露。
平时在武馆里，宫坂自问腿功还算了得，至少平时没少得到老师和师弟们的赞赏。可是现在，跟郑炎轻巧又多变的步伐腿功比起来，自己竟然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他显然是不了解燕青拳这套拳法的特点的，而且对于郑炎的身手，他也确实有些低估了。
眼看对方步步紧逼，拳脚攻势越发的密集起来，郑炎当然也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空手道的长短进攻、步伐套路，虽然自己现在也了解了不少，但是实战性质的体会这还是第一次。比起平时敬司那些点到为止、极有分寸的切磋，眼前这个对手无疑是在动真格的了。
当宫坂洋树再次高高跃起，施展出一记迅猛的侧向下劈时，郑炎已经没有多余的角度可以选择了。他的位置现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的正面迎接这一招。
可是，郑炎此时也已计上心来。即便是现在的被动境地，他也已经可以从容应对了。踏开长弓马步，郑炎的双手同时有了动作，而几乎就在同时，楼上观战的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近处。
如陨石灌顶般的飞腿已直冲到了郑炎面前，迎着这爆裂的一击，郑炎的左右双臂同时打出，如同两条同时出海的蛟龙，分别攻向了宫坂洋树的腿部和躯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就停留在这两人击出的杀招针锋相对的那一刻。蓦地，两人都平稳的落了地，看起来并没有人中招，两个人的表情也都恢复了平静。
“啪啪啪！”掌声响起，敬司和他的老师慢步走近了郑炎和宫坂。刚刚交锋完毕的两人也顺势循声望去。
其实，刚才这最后的回合，郑炎已经感觉到了那两个人的靠近，也许宫坂也是一样。那刹那的分心加之心里也意识到了什么，才使得这两人打出的最后一招临时改变了初衷。
“很精彩！”那位老师看着郑炎，嘴角上分明已浮现出了微笑。“二位刚刚的交手，确实令人目不暇接，让鄙人大饱眼福。”
“老师！”宫坂洋树走上来对着这人毕恭毕敬的深鞠一躬。
老师？这位又是什么人呢？郑炎心中疑惑，但看到敬司站在他的身边，总算也松了口气。至少，他不会像旁边这位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动手吧。
“炎，没事吧？”敬司也赶忙走上来，关切的问起郑炎，后者摇了摇头，只是疑惑的看着跟敬司一起到来的这位长者。
“哦，我来介绍，”敬司主动站到了几个人中间，“这位就是松涛馆流空手道馆的馆长、我的恩师船越义珍老师；老师，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郑炎。”
“失敬了，鄙人正是船越义珍。”那位长者向郑炎鞠躬行礼。
什么？这个人就是船越？跟敬司曾经探讨过那么多次武术，对于这位船越先生，敬司自然也是经常提起。郑炎知道，这个人可是位不得了的武学宗师，更是在敬司的心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我才真是.。失敬。”郑炎不禁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了。“初次见面，船越先生，我叫郑炎。”
连连向对方还礼，郑炎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刚才就看出这人不凡的气质，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船越老师。更重要的是，现在回想起刚才的过招，似乎是被有心安排过的。片刻之后，郑炎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船越老师冲郑炎微微点头，接着看向自己的弟子宫坂洋树，后者一改刚才的冷漠严肃，反而很郑重的走到了郑炎面前。
“炎君，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宫坂看起来很用力的向郑炎鞠了躬，看起来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不不.。不必如此.。”郑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炎君，这位是鄙人的大弟子宫坂洋树，刚才他对你的挑衅，是我授意的。还请你原谅他吧。”船越老师很认真的向郑炎说道。
疑惑的情绪在郑炎的眼神中逐渐散去，对于这位船越先生的意图，郑炎也大概猜到了八九分。转头看看身边的敬司，他也朝自己点点头。
这么说来，这位先生是有心要试试自己的身手了？
“炎君的身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船越笑着又向郑炎靠近两步，眼神也似乎开始更仔细的打量起郑炎，眉宇间似乎也有了其他的感情色彩.。。
“这么说来，那位船越先生当时对郑炎的试探，不只是想看看他身手如何了？”听石老讲述到此，我又禁不住问道。
“没错，事实上，在之前郑炎来松涛馆找敬司的时候，船越先生就已经在无意间留意到了郑炎。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郑炎身手不凡了。”石老喝了口茶，接着说道。“那次让宫坂洋树出手试探，船越其实是想更深一步的了解郑炎，除了武艺，更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可造之材。”
原来如此，大师级别的人物总是具有独到的眼光和思路啊。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我不禁有些感叹。
“那后来呢？郑炎是不是如愿以偿的也成为了船越先生的弟子呢？”
“哦，还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说郑炎是他的弟子也并不贴切。”石老想了想，眼神又变的有些迷离，仿佛是在琢磨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情景。
“船越先生并没有给予郑炎任何空手道招式或是武学宗旨的教授，他后来，只是允许郑炎可以随同敬司一起进入松涛馆陪同学习，也就是旁听生的位置吧。”
“哦，这是为什么？难道，对于郑炎的情况，那位船越先生并不太认可吗？”我有些差异，没想到当时那个人会对郑炎做出这样的安排。旁听生？也就是说并非正式的武馆学徒了？莫非，以郑炎的资质还不能打动那位船越义珍？
“呵呵，恰恰相反。”石老笑了笑。“船越先生这样安排，其实正是对郑炎的肯定。不仅是他的武艺，更是包括他的资历和品质，船越先生都给予了极高的肯定。他甚至认为，连他自己也已经没办法再给予郑炎更高的教导了。”
原来是这样，我轻轻点了点头。刚刚的想法确实有些偏激了，对于当时的情景，确实不应该这样先入为主的判断。联想到郑炎的情况，船越当时这样安排他，真的是一种极高的礼遇了。相反的，再让他以正式的空手道学徒入馆学习，反而是一种不合适的体现。
“在郑炎正式进入松涛馆流武馆学习之前，他跟船越先生还有过一次不寻常的谈话。我想，正是那次的谈话，让郑炎不凡的形象在船越先生心中得以确立。”石老接着说道，口气中竟隐隐有些激动了。
“哦，是一场什么样的谈话呢？”我迫不及待的问道，随即却从石老的脸上看到了神秘的微笑。
“听郑炎说，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跟船越先生进行了一次令他终生难忘的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