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沈梦臣手记：初露锋芒
院子里似乎能闻见隐约的糯米香味，看来石老热上的饭团，差不多已经好了。他有些抱歉的站起身来，赶忙朝着院子里禅房的方向走去。
原本很自然的想起身去帮忙，但石老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有些不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个人，又指得是谁呢？是乾坤门中的人吗？
回想起郑炎之前跟我说的经历，他在上海的那段日子过的也并非风平浪静。也许，稍后能从他给石山老人寄来的信中，听出些许端倪吧。
不久，石老端着香气四溢的蒸笼走了进来，平放在我面前，看着里面香喷喷的饭团，我确实也有些饿了。
双手在面前合十，我当然记得来之前姐夫也曾在关于日本的生活礼仪上有过叮嘱，吃饭的时候，当然也是有礼仪要讲究的，谁知，石老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我直接吃就可以了。
“咱们都是中国人，就不必讲究这些了。”石老说道。
随手拿起一个饭团，石老的话却也在这时适时的提醒了我。没错，这位老人家当然也是中国人，这在他刚刚这一系列的讲述中已经很明确了。可是，他又是为什么会来到日本这里呢？又是怎么成为了今天这个样子，孤身守着一座如此冷清的寺庙佛堂？
“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来日本？”石老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你愿意听，我也可以告诉你。”
“嗯.。”我一边嚼着饭团，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能不能，先请您跟我说说，郑炎回国之后的事。”
我这句话显然是让石老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朝着佛龛的方向望去。似乎刚才他只顾着为我端上饭团，而忘记了自己究竟讲到了哪里。
“想要了解那孩子去到上海之后的事，就只能从他寄给我的这些信件当中了。”石老掀开佛龛下的粗布帘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箱。那木箱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份了，连漆过的表面都已经褪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想必里面的那些信件，也如同这只木箱一样，承载着饱经沧桑的记忆吧。
石老从里面取出了一叠信件，那是用牛皮纸包成的厚厚一捆。看来郑炎回国以后，跟石老的书信往来很是频繁，我确实该为此感到庆幸。不然的话，我也无法再找到什么有效的途径去了解郑炎的其他过往了。
拆开牛皮纸，石老将信件摊开，开始查看起信笺封面的时间来。为了能让他看得清楚，顺便帮他整理，我赶忙拿过佛龛上的一盏烛火照亮信笺。不过，石山老人的视力看起来远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似乎很快，他就理顺了这些信件。
“现在重新翻看这些信件，我还能想象得到，那孩子写信时的认真表情呢。”石老微笑着展开了其中一封，轻轻的念出了上面的字。“石老，见信如面。我已经顺利到达了上海，一路还算顺利..。”
随着这些信件的内容在石老的口中娓娓道来，我的思绪也随之再次飞往那段遥远的岁月，在脑海中努力的勾画着郑炎那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
郑炎搭乘的客船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很快便从吴淞口进入抵达了上海。然而到达上海以后，情况却并不像郑炎想象的那般乐观了。
中国爆发的五四运动当时已经愈演愈烈，学生****、工人罢工、商人罢市，一时间，举国震荡。当郑炎登上岸以后，高举着各式各样标语的人群便映入眼帘，从他们的衣着中不难看出，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学生，嘴里整齐的喊着洪亮的口号，如同潮水一般占据了大街小巷、四处游行。
而他们手中所举的标语更是令人震惊，什么“外争国权，内惩****”、“正义永存，还我青岛“、”从前是牛马，今朝要翻身“等等。虽然来之前已经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当郑炎亲眼看到这触目惊心的场面，心里还是着实感到震撼。
侧身躲到了路边，郑炎又一次因为大队人马的游行而不得不闪到一边为他们让开路。当一张张僵硬而亢奋的脸庞在身边经过时，郑炎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胆寒，这样的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似乎从未有过。
可是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为什么会这般心惊肉跳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郑炎竟然觉得自己应该加入到他们当中，一起踏着这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尽管郑炎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去往何方。
一路走得有些艰难，因为这浩荡的人群，郑炎不得不耽误了很多时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搭乘的车辆，电车也好、黄包车也罢。郑炎之前还从未坐过所谓的黄包车，可是那个时候，他真的很希望能有一辆车自己可以搭乘，哪怕很简陋。他确实已经很疲惫了，但是现在，想找一个合适的停留处歇脚也显得很困难。
为什么呢？因为郑炎看到那亢奋的人群远去后，留下的满地狼藉。路边的很多车辆被毁、甚至连有些房屋和店铺也竟然冒着烟！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刚到达这里，自己却有些搞不清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身影引起了郑炎的注意。当又一次尽力挤过一个拥挤的街角，郑炎看到在一处破旧的街边角落，有个身材颀长、脑后留着散乱的长发的男子，正鬼鬼祟祟的盯着行进中的大队人群。即使尚且隔着一段距离，郑炎也很轻易的看出了此人身手不凡。
他身上粗布短打的衣服有些破旧，但看起来并不是乞丐。虽然是略显随意的站在街边，可是此人在不经意迈步的时候，脚下虎虎生风，绝对是个拥有上乘腿功的高手。然而现在，这个人的表情却很不寻常。
郑炎紧紧地盯着那人所处的方向，初到上海便遇见了一位武林同道，习武之人的性格不禁让他有些兴奋。可是那人的眉宇间看来透着明显的疲惫之意，两只深邃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像是处于一种很饥饿的状态。看来，这个人并非善类。
郑炎的揣测确实没错。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其实是游行队伍必经的拐角之处，当那亢奋的队伍在他身边经过时，几乎完全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就趁着这样的机会，他向那队伍中与他的位置极其接近的人伸出了偷窃之手。而这一幕，却丝毫没有逃过郑炎锐利的眼睛。
虽然跟自己毫无关系，可是郑炎心里的那股正义感却不允许他作壁上观。毕竟从小师从石山老人学习了那么多道理，即使现在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也绝没有忘记自己所恪守的那些所谓的信条。努力的穿过人流，郑炎朝那家伙的位置靠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已经察觉了郑炎的存在，那个人起身离开了。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任他逃走，郑炎也加快了步伐紧追上去。奈何，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这会儿游行队伍却也是异常拥挤，自己想快速通过根本没那么容易。
“保卫祖国！“队伍前排，领头人也担当着提醒口号的角色。
“保卫祖国！“周边的人们立刻大声附和。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声音此起彼伏，混在人群中的郑炎，不禁觉得连耳膜也跟着震颤。
就趁着郑炎尚未挣扎出人群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拐过了街角，闪身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糟了！郑炎心里暗叫不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挺身硬生生的挤出了人群，有些队伍里的游行者自然是不满的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亢奋的状态。这下终于轻松了，郑炎一溜小跑，直追进了刚才那家伙进入的那条小巷子。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家伙竟然就等在那里，直直的面对着闪身进来的郑炎。看来，他果然早已发现了郑炎，刚才刻意避开人群，也并非是想逃跑。好个胆大包天的小偷！郑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位朋友，有何贵干？“那人先开口了，郑炎听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口音，虽然他那时还不能判断这是否就是中国本土的讲话音调，但是那声音的晦涩程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有何贵干？哼，恐怕阁下心里很清楚。“郑炎冷冷的回应道。
“是为了这个？“那人拿出了刚刚在人群中窃取的几个钱包。”朋友，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也有兴趣，我可以分你一点。“
此言一出，郑炎不禁愣住了。听这家伙的口气，他不仅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悔意，反而像是习以为常似的，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也把自己拉下水。
“别开玩笑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行窃，阁下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今天被我撞见，我可不会坐视不管。“郑炎瞪着眼睛说道，即使不知道自己古怪的样貌有没有让对方感到震惊，但现在，自己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义正词严。”识相的话，把东西留下，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那个人确实是饶有兴致，事实上，在看清楚郑炎的相貌后，他心里也确实有过短暂的惊异，可听到郑炎的这番话，隐隐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
“我看，朋友你是刚到这里不久吧？“那人缓缓的说道。”没关系，我刚来的时候也有过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呢。我不想偷东西，但是这些钱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就算是跟那些人借的吧。这里的人有句话叫‘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会还给他们的。还有啊，你也不能阻止我.。。“
“住口！“郑炎确实有些发火了。小偷他不是第一次见，但是像这么胆大包天还巧舌如簧的小偷，郑炎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想再在言语上与他纠缠了，郑炎也受够了那怪里怪气的口音，他左脚在地上轻轻一捻，有些脏乱的路面随之划出一道流苏，这可是攻势马步的准备动作！看来对这个家伙，非要用行动说话不可了。
一个箭步上前，郑炎一开招便是勇猛的攻势直逼对方。双臂飞速翻转，青龙出水接狮子开口的连续技直向着那人的上三路猛攻过来。也许是被那人的言语刺激的发了火，也许也是考虑到对方也身怀绝技，郑炎没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脚下连连有所动作，那人先是急速猛退两步，待到与郑炎拉开了足够的距离，那人的左右双腿一前一后施展了迅猛的高踢，如刀锋般锐利的腿锋转眼就杀到了郑炎面前。上三路的压制似乎瞬间便被此人化解了。
眼见郑炎的攻势有了停顿，那人当然没有放过反击的机会。一记转身后跟踢直踹向郑炎的腹部，即使用肘部适时的格挡住了这一脚，中招部位传来的疼痛仍然刺激到了郑炎。这家伙的腿功真是又快又狠。可是显然，对方的反击还不止这么简单。
双腿如两条扫荡的豹尾一样毫不间断的向郑炎连连袭来，似乎左路和右路被这家伙同时封堵住了，无法躲闪的郑炎只能被动格挡。然而，随着距离越发接近，自己下三路的空挡也越发的暴露无余，如果再不能抽身出来进行反击，接下来的中招可就无可避免了。
果然，自己对对方出招的意图判断是正确的，好不容易及时躲过了对方的一记侧向鞭腿，可是在下一瞬间，那人竟突然放低了中心，接着踢出的扫腿要直取自己的脚跟了。若是被这迅猛的一扫击中，自己可就要被他撂倒了！
本想趁势跃起，郑炎觉得自己能在避开对方扫腿的同时顺势掌握制空权。哪怕只有一瞬间，自己也能抓住机会展开反攻，那样的话，即使不能一招制敌，也能让自己变被动为主动。然而，对方的腿法高深莫测，灵活之程度仍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就在郑炎试图纵身跃起的瞬间，那家伙的脚跟猛然旋转，扫出的腿击顺势收回，转而用另一条腿踢上了半空。他的着力点竟是脚掌！
被这一脚狠狠拍中了肩膀，郑炎的意图看来也被对方识破了。在地上踉跄几步，好容易站稳了脚跟，一丝懊恼的表情爬上了郑炎苍白的脸。
有些得意的将自己的腿脚伸展几下，那家伙挑衅式的看着郑炎，看来对于自己已经占据上风的优势，那家伙显得颇为满意。不过，他并不知道，郑炎的性格可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易怒而难以控制。
相反的，这一轮过招下来，郑炎反倒冷静下来。重新扎稳马步，郑炎开始进一步观察起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的架势很奇怪，双脚的移动确实灵活多变，但是双臂的配合却有些太随意了，似乎并没有做什么打击意图的准备似的。
郑炎当然也清楚的记得刚才那人一系列的出招中，丝毫没有用到手部的动作。莫非.。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对于接下来的过招，郑炎隐约有了新的策略。
这次不急于进攻了，郑炎也像对方那样略微伸展一下拳脚，尽量让全身都放松下来。看到他这副样子，那人原本犀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又重新恢复了凌厉。不仅如此，郑炎的右手还挑衅式的向对方招了招，似乎是在嘲弄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也许也是想尽早结束在这里的纠缠，那家伙还是先展开了进攻。向着郑炎的方向猛冲两步，那家伙直捣黄龙般的一脚猛然打出，他的目标仍是郑炎的躯干部位。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郑炎没有像刚才那样正面格挡，反倒像是完全不予理会似的闪动着身体。
就在这临门一脚已杀到眼前的时候，郑炎腰部用力，竟凌空一个侧身翻，躲过这一脚的同时，快的令人看不清影子的两记下劈腿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击中了对方！
身体向后猛然一个趔趄，那家伙的身体显然有些失去了平衡，几近跌倒。刚刚挨上的这两脚虽然看似轻巧、用力不大，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郑炎刚才的侧空翻正是那人完全没有料到的角度，两记腿击分别击中了他的肩膀和侧脸。
揉着有些红肿的脸部，这人看来也动了怒气，脸上显出了认真的表情。当然不甘心在过招中吃亏，这人也顺势松动松动筋骨，伺机再次进攻。也许刚才确实有些低估了郑炎的身手，他这回也不再急于出招了。
两个人都变得异常小心起来，不再动用什么急速的身法，双方转而都放缓了动作，潜步慢慢接近。当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所谓的遭遇战中的时候，耳畔那些还在嗡嗡作响的喊声和脚步声，似乎都在片刻之中宁静下来。
就在双方的距离仅剩半米左右时，这位高手再次先行出击！左右双脚又再度化作两把利刃，纷纷攻向郑炎的面部。而面对这般猛烈的攻势，郑炎的动作紧跟其上，双臂手肘并用，正面迎接向了临门的两脚！
拳脚激烈的碰撞，让这场交锋变得异常火爆。纷乱的招式接踵而至，一时间竟已无法分清双方谁在攻击、谁在防守；谁占据上风、谁处于劣势。然而，比起那人脸上愈发急躁的表情，郑炎的眼神里却透出了异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