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下)

我以为任何人的思想里都潜伏着毒液,无论是多么善良的人。r

当然,通常诅咒有两个口,一个对着别人,另一个就是对准自己r

在我享受着报复快感时,也为自己埋下痛苦的伏笔。r

我永远记得那天课堂里发生的事情。r

姚小菁在课堂上向老师哭诉她的一只包金头的钢笔不见了,刚才上体育课时她放到包包里,下课后就不见了!r

原来只是一支钢笔!r

可姚小菁哭得伤心到极点,说那只昂贵的钢笔如果不见了,她爸爸会打死她的。r

班导师觉得有必要插手这件事。她先稳定好姚小菁的情绪,然后将手摁在讲台桌上,很含蓄地说：‘同学们,如果是不小心捡到姚小菁的钢笔,请还给她。‘导师艺术地强调不小心r

然而从无辜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谁是那个不小心的人!姚小菁又抽泣起来,老师又问：‘姚小菁同学,你确定钢笔是在教室里丢失的？‘姚小菁点点头说‘不会错的‘。都是只好说：‘既然这样,大家就帮姚小菁找找。‘她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嘈杂的声音--那是我们挪动桌椅,翻动书包的声音。r

我忽然傻傻地呆住了,当我抽出书包时,从夹缝里突然掉出一样东西!r

只听得‘咚‘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却听到离我不远的姚小菁大呼起来：‘钢笔,是我的钢笔!‘我傻傻地看着姚小菁拿起那支钢笔,觉得不可思议。她忽然抬首问我：》钢笔怎么会在你这儿？‘r

我傻了,感到所有的目光正齐刷刷地扫向这里,她们的眼睛像激光般灼着我的皮肤,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窘迫和无地自容。r

导师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她说着交手摁在讲台上。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如果说我真的捡到而不还的话,听到这一番话我无话可说,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碰过那东西,直到多年以后,我仍没弄清楚它是怎样跑到自己桌子里的。r

接下来的课讲的什么,或者说是哪个老师上的,我已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总觉得有无数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就像孙悟空被多目怪的眼睛盯住一般,痛得彻头彻尾。那句‘无意中捡到‘的那句话让我的神经起了震动,让我空白几秒的脑中挤满了不解之符。其实想冲着导师叫：‘那不是我拿的,我连碰都没有碰到过!‘可是……谁相信我呢？r

走在路上,冷得我直打哆嗦,我竖起衣领想让自己暖和些,至少风不会再带走我的体温。可是我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白废,我冰冷的心又在下雨,冰冷得几乎麻木了。r

又是那个花坛。r

没有水的浇灌,菊花己经调零。惆怅,荒凉充斥着我的心。如果不是离开教室前他对我说：‘心情不好就去看星星!‘我想,自己早己瘫软在这里。r

我之所以没有倒下去,是因为他对我说过我相信你。r

‘谢谢你……‘我转身,逃似的离开那里。我对自己说不能哭泣,如果哭了,会被人笑话的。r

菊花调零的花瓣像金色的饰物。虽然花瓣没了,不再美丽,可还有杆在……不是吗？只需要一点水分和湿润,它就会再次充满生机。花儿且如此,何况是我。江磊他就是我的信念。就算全世界都敌视我,排斥我,但只要他对我好就够了,虽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便是爱情!可是,一切都够了!r

接下来,我惟一的绿洲也受到了沙暴的侵袭。r

那天的班会。叶薇站在讲台上,对着‘如何对早恋说不的黑板。将我点了起来。r

她拿着架子说,‘黎美洙同学,请你说说你是怎样对待早恋的？‘r

在老师的注视下,我从江磊身边站了起来。我们对视时,我发现江磊的眼神很痛苦。r

我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

熊逸在底下说‘无聊!‘r

江磊却一脸阴沉地站起来。当着老师的面摔门出去。r

大伙目瞪口呆。r

老师的脸色很难看。r

江磊再从教室外回来后,发现我的位子上坐了别人。r

我们不再说话。就是碰见,也不再搭理。r

我明显的在消瘦。r

江磊却整天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r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中考倒计时。r

这天下午四点--家长会。r

‘江磊的家长来了没有?‘老师明明看到江磊的位置上坐着人,明知道那是他的爸爸,却故意让他出丑,故意在这么多的家长面前这样叫着这样说着。r

‘江磊的家长来的话,请举一下手!‘老师又说了一遍。r

江磊的爸爸愣了一愣,然后将手举起来r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r

老师来到江磊爸爸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r

‘这学期,江磊退步得很厉害。离中考不过几个月了,如果还像这样两门不及格的话,我看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手!‘r

那一刻,在那种尴尬的气氛里,江磊的爸爸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r

家长会后,老师还把江磊的爸爸留了下来。r

她说,这孩子可能在早恋。现在是学习的时候,不能想这种事情啊!r

教师说的语重心长!r

那天回去以后,一直将儿子当宝贝的爸爸,一直以儿为豪的爸爸遏制不住了,一怒之下,给江磊加了一道叫‘竹笋烧肉‘的菜。r

一皮带抽了过去。打在江磊厚厚的大衣上。他不痛不痒的看了他老爸一眼。r

又是一下,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r

江磊的脸上刹时间留下一条清晰的鞭痕。r

他捂住了脸。一脸倔强的看向他。那种眼神充满叛逆。r

江爸爸恨得直咬牙,又扬起手上的皮带。r

江妈妈心痛地抱住儿子。r

‘你打他做什么？又不是儿子的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她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是她缠住儿子的。都是她不对!你打他做什么？‘r

江妈妈心急之下,喊出对我及其方瑜的鄙视。r

钢笔事情后,我的日子并不好过。r

江磊不再理我。r

叶薇却整天以一副胜利者的势态冲我得意的笑着。那种笑容分明是在说,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r

这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才到门口就听到教室里的喧哗。r

跨越那门,就感到周遭喧哗的人顿时静下来,只隐隐听到其中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东西拿好了,如果被某人不小心地拿去就糟了!‘r

而后叶薇又煽风点火道：‘明天我要把桌子钉块板子买把锁!哎呀!小菁,放学后陪我去Ｓｈｏｐｐｉｎｇ哦!‘r

我站在过道里,紧攥拳头,压抑着。r

这跟我没有关系,没关系。我不停地告诫自己。我吸上一口气,做一个深呼吸。r

叶薇身边时故意叫着：‘姚小菁把镜子借给我。‘r

擦身而过时,她用一种若似蝇虫的声音对我‘嗡‘道：‘放聪明点。‘r

我震住了。r

她拿着镜子再次经过我时,我拉住她的领口。我板起脸狠狠地瞪着她。r

她似乎被我看窘了,原本紧张的眸子瞪得更大,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

我说,我一字一句地说。r

‘你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r

她大概被我的脸色吓倒了,口中咿咿哦哦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说什么……没说!‘r

我没有因此放过她。‘请你告诉我放聪明点是什么意思？‘我攥她的领口的手紧了紧,她看上去有些透不过气。r

‘你说啊!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

我已失去了理智。r

忽然有人拉我的手,随后听到姚小菁的声音说‘别拉了,她快憋死了!‘r

三个人拉扯着,叫嚷着。随着咣啷一声,镜子从叶薇手里摔在地上--碎了。r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像一只发怒的野兽。r

看着叶薇不住喘气的样子和涨红的脸,我下意识地放松了手,神情也随即松泄下来。姚小菁却一直使劲地拉着我,一松懈随即失去平衡扑到地上。r

手腕麻了一下,随后一阵刺痛,便觉得有热热的,粘粘的液体涌出来,是血。r

血液滴落下来时,交错着,重叠着,像令人感到目弦的‘红太阳‘。r

微微抬起手!一块大大的碎片****手腕,大概己割断动脉了。r

有人受不了似的惊叫起来。r

我显得极其平静,平静地研究起手的筋脉和看看割断的是哪一条脉线!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只依稀听到她们惊慌失措地叫：‘血……血……‘r

而后,只觉得有人在扶我,听到叶薇和姚小菁颤抖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不是……‘r

她们也会害怕？r

我甩开她们伸到身上的‘爪子‘。r

她俩苦求道：‘求你别任性了,快起来吧,再不去医院你会死的!‘r

死？我突然笑了,笑得很低沉,恐怖,也让她俩真正明白什么叫毛骨悚然。同时也懂了什么是歇斯底里。r

我跪坐起来,并停止那令人恐怖的笑声,我看着周遭被吓坏的人,居然有一丝成就感,转眼看向伤口时,突然又被人扶住。r

迎上一双焦急的眸子,我看清来人的脸。r

是他!r

我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却被眼泪堵住了嗓子,便什么也叫不出来。r

他扶着我站起来,死死扣住我血流不止的手,定格住的画面,就这样重复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在多年的声名狼藉的日子中,那是我惟一明晰的记忆。r

因为,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不是多余的,至少……有一个他是关心我的。r

定格的那样一段记忆,总是在脑海里不断忆起,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像毁灭磁带一样毁掉后来的记忆。r

但是……可以吗？r

他一扶我起来,骚动便随之而来,我眼中看到的只有他,却真的听到有人问江磊：‘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r

我站住,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知道答案。那几个字会比慢慢流逝的生命更为重要。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期待答案。他说了!他终于说了。冲问话的人吼出一句足以令我心碎的答案,痛得我情愿从来不曾认得他。r

沙漠中的绿洲终是一个海市蜃楼,自以为是的信念正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我失去支撑瘫软向地上,他的那句：‘够了!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就算她是只狗,我也会救她的!‘r

那句话粉碎了我自以为是的所有的坚强。直到现在还好痛好痛,心快裂开了。不断地暗暗落泪,才从脸颊上抹去一滴热滚滚的泪水,另一滴泪又落下来。r

我应当高兴,因为我终于知道他不讨厌我的原因。r

当闻讯而来的老师扶起悲痛欲绝的我时,我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随她来到门口。r

他说：你笑起来好漂亮。r

他说：嘴角再上一点,眼眯再眯点。r

他说：别哭了,我再也不捉弄你了。r

他说……r

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r

突然有了那样一个想法―――我应该笑的。r

于是我转身寻找他的身影,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见了。泪眼朦胧的我只看到他呆若木瓜的表情不停的晃着。r

我微扬起嘴角。含着泪的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