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五十五分，我已经在武汉天河机场。一个多小时的飞机，让我本来没有恢复的身体更觉得虚弱，不过，还可以支撑。
我拦了TAXI去酒店。到酒店房间后，我第一时间给步锦盛打电话，但公司的座机没人接听，他们已经下班了。步锦盛的手机没有开，我无法联系到他。
看来只有明天亲自跑一趟了，去宏伟的办公大楼，直接找步锦盛。也许这是最简单实用的办法。
疲惫如同潮水袭来，我不是铁人。先前是因为那股不想放弃的意念支撑着我，现在，知道一切只能等待明天。心一松懈下来，就全身无力。
我勉强支持着冲了个澡，洗去医院的来苏水味和飞机上的尘埃。刚挨上枕头，我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宏伟公司的办公大楼前等待。这个时候，除了让步锦盛看到我的诚意，我无法做任何事。如果步锦盛不能因为我的诚意而重新选择我们公司，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意义。
正是上班的时候，宏伟的职员来来去去。我站在门外，保持着微笑，接受着所有的目光。
半个小时后，步锦盛的车开过来。停好车后，他下车了，手中挟着个公文包，样子似乎挺惬意。
我迎过去叫道：“步总！”
他怔了怔，看清是我，吃惊地道：“是你，肖小姐？怎么你又来了？”
我微笑道：“步总，不好意思。我出了点小状况，昨天下午才看到你的邮件！”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肖小姐，本来这个项目，在董事会上都通过了的。但是，你三天没有任何消息，我不得不取消了，已经联系了别的公司。你知道，做生意，一是诚信，二是效率。我不可能一直等待你们公司的。”
“我知道，步总。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耽误了步总的时间。希望步总能再考虑考虑！”我诚恳地道。
步锦盛脸上挂满了笑，那是生意人圆滑而难以捉摸的笑容。他道：“肖小姐，不好意思，我九点半有个会，现在不方便和你继续讨论下去。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考虑的必要了。失陪！”步锦盛说着，便向公司的大堂走。
我看着他的身影，这样的结果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步锦盛当时已经把机会给了我，但是，我自己耽误了。
除了怨自己，我还能怨谁呢？
但是，既然来到了武汉，我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只能再等等了。
一个小时后，估计步锦盛那边的会议已经结束，我又打了个电话过去。秘书听见我的声音，就道：“肖小姐，步总现在正忙，不接听任何电话。”
上午是处理事情的最佳时候，我决定再等。
又一个小时后，秘书回答：“肖小姐，步总出去见客户了，不好意思！”
这样电话打了无数通，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再拨打步锦盛手机时，他关了很久的手机竟然通了。步锦盛接起，很客气却不容商量地道：“肖小姐，你不必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如果有机会，我们下次再合作吧！”
如果连这次也合作不了，谈何下次？他在敷衍我。可是，我不得不陪着笑脸，恳切地道：“步总，我想我们公司的计划书和整体实力，步总都是满意的。既然这样，步总如果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错过了我们公司，似乎可惜。而且，我想步总你愿意宏伟公司走出武汉，走出湖北，走出中国。和我们公司合作，这是步总走出武汉的第一步啊。对于宏伟公司来说，这是非常有利的。何况，我们公司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我不相信，还有同行业的公司能开出更胜我们的优厚条件。”
步锦盛听了我的话，朗朗一笑道：“不错，我也是个爽快人，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但是，我从来相信时间就是金钱，效率我也非常看重！”
“步总，我知道你时间宝贵。但是，如果你现在要去确定另一家公司，不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那何不仍然与我们公司合作？我保证，这是一次意外，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步总和我们公司合作后，就能知道，我们公司也是非常讲求效率的。对于这点，我们公司与步总有着相同的理念。我想，我们应该能和步总合作非常愉快。”
费了近二十分钟口舌，最后，步锦盛哈哈一笑道：“肖小姐啊，我都要被你说服了。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可以吗？”
我微笑道：“当然可以，步总！”
挂了电话，我长长吁了口气。不管结果如何，这表示，步锦盛的口气已经有所松动，这是好现象。
我已经让自己处于被动，除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无优势了。
把手机放回包里，我猛然想起，顾厚鹏交代，叫我明天一定回去公司。现在，我不能走，我必须等到步锦盛的答复。
总公司来人，不管意味着什么，我只能错过了。
如果不是耽误这三天，我签成步锦盛手头这个单，在总公司来人时，我拿出手的，是多么漂亮的一份答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给顾厚鹏打电话，告诉他这边的进展。
顾厚鹏沉吟了一下，道：“肖，其实你之前的业绩已经非常可观，也许你可以先回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步锦盛拖到后天甚至更晚给你答复，又或者，给你的是一个否定的答复，那你的损失，不是更大？”
“顾总，这个时候，我不能放弃。”我无奈地道，“我觉得事情是有转机的。如果放弃了，公司的损失就大了。所以，我只能用诚意打动步锦盛。我想，他不可能给我否定的答复！”
“你这么肯定吗？”顾厚鹏想了想道，“是我当初考虑不周。我如果答应把宇甲公司的项目分给李芸茜，也许你也像林力翰一样，已经漂亮完成了这个项目！”
“林力翰他，他已经签下订单了？”我有些意外，但很快了然。林力翰的能力也是相当强的。他敏锐、有眼光、大胆、人缘又好，所以，客户关系也处理得相当好。
但是，顾厚鹏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认为他真是在不经意之间随口说的。又或者是他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不，以顾厚鹏的办事风格，这样一番话出口，总有深意在里面，不会无缘无故的。
“是啊，八十三万的单，够漂亮了！”顾厚鹏不经意地道。
“真替林力翰高兴，这么快就把这个大单签下来！”八十三万，多么漂亮的一笔。
“你，很开心？”我语气里的兴奋让顾厚鹏很意外，他耐人寻味地问。
“当然。”我由衷地道，“林力翰一向有能力。他能取得这个单，我一点不意外！”
“嗯，”顾厚鹏道，“如果你对步锦盛这个单势在必得，我也不多说什么。祝你好运！”
“谢谢！”我笑了。步锦盛这个单，我初步估计，要超过一百万，比林力翰那个要大得多。放弃多可惜！
昨晚睡眠充足，再加上能让步锦盛口气松动，我看到了希望，精神很不错。
打开电脑上网，自同学会后，同学群这阵非常热闹，我成了功臣。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我开了网页，在低唱阳关的博里，又看到新的博文。
那是一篇游记，配了很漂亮的图片，是在江苏苏州一个叫木渎的水乡小镇。低唱阳关出差，路过这个地方，顺便游览了一番。他配字说明：吴王为取悦西施，修建姑苏台。修建时需要大量的木材，就顺水积木。木材源源而至，竟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所以，这个地方就叫木渎。
文的最后面，他喟叹：“小巷幽深，石桥古朴，亭台楼阁，精致如画……在这天上人间、桃花仙境一样的地方，我伫立很久，心里很空，却又很期待。
看着来来去去的游人，我多希望能够眼前一亮，看见她盈盈地向我走来。清风吹舞，伊人白裙迎风，衣袂飘举，这是多么诗意浪漫的场景。可是，没有，我看了无数遍，梦了无数回，那个女孩，仍然离我千里万里……”
他描述的那副画面，实在让人心向往之。有这样一个涤尽烦恼，美丽忘忧的地方，与爱人同游，那种感觉，光想想就旖旎万分了。难怪他会有所感慨？这样美丽的地方，独自游赏，未免意有不甘。
如果我把步锦盛和寇启俊这两个项目拿下来，就给自己放放假，也去这个地方旅游。让这水乡的灵气也涤荡一下我日渐被物欲所浸染的心。
不知道独自出游，我会不会也有低唱阳关的感慨！
正自己出神，手机有来电。
是尹振坚？不会这么巧，我一到武汉，他就知道了吧？接通，我微笑道：“尹总！”
“咱们又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你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尹振坚笑道，“出来吧，咱们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武汉？”我笑问。
“猜的！”尹振坚温和地笑道，“你只有到了武汉，接我电话的时候，才会叫我尹总。平时，你都叫我名字！”
我细想一下，似乎真是这样。自那次回到武汉，我们常有联系，电话短信什么的，我没想到其中的区别，他却留意了。于是笑道：“我都没注意，不过，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对了，去哪里吃饭？上次的事，直到今天，我还没谢谢你呢！”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在餐厅里。这次，我们没有吃粤菜，而是去吃西餐。中餐注重口味，西餐注重营养，我喜欢美味，但也注重营养。所以，当尹振坚提议吃西餐时，我欣然同意。
在意大利风格的餐厅里，我们用刀叉对付着盘中的食物，边吃边聊。尹振坚用纸巾擦擦手，关切地道：“怎么你上次的那个客户，没有签成单吗？”
“哦，出了点小状况！”我笑了笑。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看着我温和地说。
“啊，不用，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咽下口中食物，莞尔微笑。也许正因为真当他是朋友，所以，我不想利用他的人脉。
他展颜一笑，“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能想象，一定是有好消息。既然这样，我也放心了。”
见他不再问下去，我也笑了笑。这样挺好，不涉及工作，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心情很放松，聊得也很愉快。如果涉及工作，这份美好必定不复存在。
和尹振坚别后，我回酒店安心等待步锦盛的消息。如果明天十点之前，他没有消息给我，那么，我只好再次去他的公司找他了。
我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是，现在主动权在步锦盛手中，我理亏在前，只能用诚意来打动他。
早晨，我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睁开眼睛，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电显示居然是顾厚鹏。他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我疑惑地接通，用粤语道：“顾总，早晨！”
他没有回应我的问好，只是简明扼要地道：“你马上订你能订到的最早一班飞机赶回来，总公司来人十点半到广州！”
我怔了一下，“顾总，昨天不是说好了，我今天不回来！”
顾厚鹏慎重地道：“也许对你来说，你回来比签成这个订单，意义更大！”
如果说昨天顾厚鹏只是暗示，那现在，他已经挑明了。他在告诉我，总公司来人可能带来不一般的机遇。至于那机遇有多大，我不知道，但从顾厚鹏的慎重程度来看，可能是关键性的。顾厚鹏这样明显地告诉我，我很感谢他对我的关照。
既然总公司来人远不像我想象中的这么简单，我是得马上买机票赶回广州。但是，我这一回去，步锦盛这个单彻底丢了不说，武汉这里的所有市场，就难以打开了。这会影响公司的信誉，也会影响公司的发展。
即使我赶了回去，日后有人挑起这件事情来作文章，我又如何自圆其说？
这个项目的初始计划已经上报给总公司。日后，总公司有人对这件事提出质疑，顾厚鹏又怎么解释？
再说，放弃步锦盛这边吗？我首先无法说服自己。我不想即将成功的项目因为我又一次的失信而从此失之交臂，也不想让顾厚鹏因为这件事而替我去顶总公司的压力。
但是，机会对人来说，总是稍纵即逝。如果我没有把握住，影响的，也许是我以后的职业生涯。
很多时候，事情都无法两全。是守住诚信，还是守住另一个机遇？
是放弃步锦盛这个订单，还是不去见总公司来人？
我犹豫不决。
顾厚鹏低沉地道：“你现在马上去机场，应该来得及！”
我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顾总，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决定暂时不回广州。我丢了这个单，也许受影响的不只是我们总体的业绩百分比，还有公司华中地区的发展计划。顾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得为我个人的失误承担责任。”
“你……”顾厚鹏隐忍了后面的话，只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呀，太固执了。”不知道他这话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决定留下来，他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再多，我也不会去想了。
顾厚鹏挂了电话。
我看看时间，才八点。他起床后，就直接给我打了这个电话。可是，我辜负了他的这番好意了。
我摇摇头。他这样对我示好，真的只是因为我业绩突出，是个能干的下属，可以帮助他顺利完成公司的年度计划吗？
如果不是，又是因为什么呢？
既然已经醒了，就没打算再睡。我起床来，换了套衣服，打车直接奔宏伟公司而去。
昨天的计划是等到十点，但现在，我觉得与其等步锦盛给我消息，不如主动出击。即使不出击，也要在他必经的路边，提醒他我的存在。
我等到九点二十分，也没看见步锦盛的车开过来。
他去了哪里？
我在宏伟的大门外，顶着已具威势的太阳，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也许我该问问步锦盛的秘书，他是不是今天休假。我打了电话过去，方秘书接了。一听我的声音，她就客气地道：“肖小姐，步总他不在！”
“哦，我知道，我一直在公司门前，没看见步总过来。方小姐，方便告诉我，步总今天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不来公司了？”
方秘书笑道：“肖小姐，步总稍后会来公司。他今天早上的行程，我也不知道，也许临时有事耽搁了。不过，我们步总是个很守时的人，他不会不来公司的。肖小姐你等了很久吧？要不要进公司来坐会儿？我们公司大堂里有会客沙发！”
我微笑道：“谢谢你方小姐，不用了！”
方秘书职业化的亲切语气道：“不客气！”
步锦盛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公司？连他的秘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临时有事耽搁，所以没有准时来公司？还是方秘书不方便告诉我他的行程而敷衍我呢？
我站在门口，双手抓住手袋，高跟鞋让脚站得有点酸麻，我仍然不准备在他们大堂的会客沙发上坐着等。也许这样，更能让他感受到我的诚意。
十点四十分，有电话打进来，我拿起一看，显示的竟然是步锦盛的手机号。
太意外了！我等了他这么久他也没有出现。现在，主动打电话给我，是给我他的回复吗？我有些忐忑，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太注重结果，就有了得失之心。我不是没接过这样的大单，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这一次，却让我有些不确定起来。一场无望的爱，真是伤人至深。情绪的大起大落，严重影响了我的心绪，让我连最基本的镇定，都不能保持。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终归是要接通的。我把手机放在耳边，“步总，上午好！”
“肖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步锦盛的声音听起来春风得意，也许他正好谈成了一笔生意，所以心情这样好。这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笑意盈盈地道：“没关系，步总，能等来你的电话，是我今天工作的意义所在！”
“肖小姐，你的诚意让我感动，你昨天的那番话，也确确实实将我打动了。我相信你上次的失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谁还没有个突发状况要处理。所以，我想，咱们今天下午约个地方，再好好谈谈，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我松了口气。他终于不再纠结着我失约的事情，而且表示了理解。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已经重新考虑我们公司了呢？
我挂了电话，看时间，已经十点五十分。总公司的来人，应该在顾厚鹏及同事们的欢迎中，来到了公司。总公司的来人，是男是女？又带着什么使命而来？
我远在武汉，一无所知。
默然几秒，我打了车回酒店。事情已经这样，再想没有什么益处，何况，这就当是我为那段爱情最后的付出。代价虽然大，但埋葬一段爱情，总需要付出些什么的。其实与当时的心痛相比，这真是小儿科。
下午三点半，我们在上岛咖啡厅里面谈。说是面谈，实际就是谈订单的签订问题。这本来应该在三天前做的，但是因为我的延误，再费了一番波折后，总算在今天延续了。
当步锦盛终于在单上签字时，我久久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才轻松放下。
这个单，果然如我预料，超出了一百万。如果它在三天前签订，该给我怎样的喜悦啊！也许，那时候签成，一切都有不同吧。可是，现在，捧着那个一百二十万的订单，除了非常的轻松之外，另一种失落和空茫也相随而生。两种心绪在心里交织缠绕，竟不知道哪种更多些。
我把单放进包里，如释重负之后，是一种倦怠的平静。费了这么多精力，终于可以交上一份圆满的试卷。我该欣喜的，但只是感觉压力松了，欣喜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
麻木，是因为对工作的懈怠，还是因为对生活的失望？
肖偌宁啊肖偌宁，一个男人就让你魂不守舍、万劫不复了吗？
我从空落中把思绪笼成一线，慢慢凝聚，对着面前的步锦盛，微笑如花，“步总，能够和宏伟公司达成合作，我非常高兴。步总，我们公司会用行动说明，你选择我们公司，绝对没有错！”
“肖小姐的自信和对公司的这种奉献精神，让我早已知道选择你们公司没有错。”步锦盛笑容可掬，生意人的圆滑和精明又从眼底凸显出来。他目光中隐透着打量，问道：“肖小姐，你和尹振坚尹总，认识很久了吧？”
尹振坚？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提到尹振坚呢？
我疑惑地看他，“步总，你和尹总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哈哈，是啊，上午刚和他签成了一个项目。我们也是合作伙伴！”
是巧合吗？他这个时候提起尹振坚，是什么意思？我不确定地道：“步总的意思是，咱们的合作，也是因为尹总……”
步锦盛哈哈一笑，道：“肖小姐你真敏锐。之前，我虽然如你所说，是因为尹总，才考虑和你们公司合作。但后来，我却是被肖小姐你的诚意打动了啊。”
因为签了订单，步锦盛远不像以前的难以捉摸，变得健谈起来，他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我们公司提供的条件相当优厚，但步锦盛开始并没有考虑与我们公司合作。虽然我们公司在业内也是相当有名的，条件也相当优厚，但他比较相信本土的公司。
那天在香格里拉，酒会中与他相谈甚欢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就是与他在谈这个项目。所以，那段时间，他才对我一直避而不见。
步锦盛说得委婉，我也微笑倾听。在他的话中，我也明白了这个单能够签成功的原因。
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圆滑。那时步锦盛的避而不见虽然让我感觉事情不太妙，但没有直接拒绝，总让我看到一线生机。而他，也不过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随时留着选择的空间。
我因为脚伤，认识了尹振坚。以尹振坚的精明，自然能从齐一鸣的话中听出一些什么。他曾问我有什么能帮我的，那时我不想利用他的人脉，拒绝了。
但是，齐一鸣为了帮我，去找了他。齐一鸣也告诉了我这件事，只是之后尹振坚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我以为他和步锦盛关系一般，这个忙帮不上，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谈。
原来，他很快就找到步锦盛，步锦盛与他们公司也有业务上的往来。步锦盛对他们公司的一个项目非常感兴趣，正在争取，而那项目，尹振坚是负责人。因此，步锦盛自然会给尹振坚这个面子，好好评估我们公司的实际情况，做出选择。
这也是那天，步锦盛为什么在电话也不接，人也不见的情况下，主动联系我的原因。
我们公司的实力和开出的条件确实比他准备合作的那家强，何况又有尹振坚的关系在，步锦盛这才把重心倾向我们公司。
因为他知道只有卖了尹振坚这个面子，后续和承前公司的合作，才更有希望。
尹振坚把承前公司的项目给了步锦盛，步锦盛才把他们公司这个项目给了我。本来已经谈到签约了，可我回了广州，又耽误了三天。步锦盛又犹豫起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对我无缘无故的失约，自然充满疑问，以他的谨慎，自然要重新考虑。
也许这时候，我的诚意是起了一些作用的，但要是没有之前尹振坚的铺垫，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而最后订单的签成，也不过是因为今天上午，步锦盛正式和承前公司签成了合约。
我以为是我的努力，所以拿到这个单，原来根本不是。尹振坚一直在幕后，他才是促成这个订单签成的关键。
步锦盛签给我这个单，从本质上来说，与我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他与尹振坚进行的一次交换。最大的受益人是步锦盛，其次是我。
难怪每次我到武汉，尹振坚都能第一时间知道。那个项目的进展，尹振坚自然是知道的；我什么时候会来武汉，他当然也知道。
步锦盛眼里明显的暧昧，尤其是那种自以为了然的笑容，让我心里隐隐有些羞恼。他以为我和尹振坚什么关系？朋友？情人？
也难怪他误会，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尹振坚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
理清真相，我仅有的一点如释重负的喜悦和丝丝成就感，也消失殆尽。
谈完合约的事已经五点。这个时候，即使赶回去广州，总公司来人也已经不在了。再说，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至少，我该见见尹振坚。我没办法拿着订单马上回去广州。
我约了尹振坚吃饭。
尹振坚看着对面的我，关切地道：“偌宁，你好像不开心！”
我摇摇头笑道：“没有啊，我很好！”
“工作进展怎么样？”
“已经签单成功了！”我看着他，盈盈一笑。
“那就好！”他也笑，笑得温和而宽厚，端杯喝饮料。
“为什么帮我？而且，还用你们公司的项目做交换。”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他动作顿了一下，杯子停在唇边，意外地看我一眼，双眉挑动，展颜一笑道：“你都知道了？步锦盛说了什么吗？”
“一半是步锦盛告诉我的，一半是我猜的。”
他放下杯子，微微笑道：“偌宁，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步锦盛交换项目。实际上，我们公司也考察了步锦盛的公司，宏伟公司是符合与我们合作的条件的。”
“同样符合条件的不止他们公司，不是吗？”
“偌宁，你别这么敏感。现在单签成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的事你别担心，你知道我是生意人，我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即使我肯，董事会也不答应啊。所以，步锦盛其实是凭实力拿到我们公司的订单的。你就别想太多了。”尹振坚双手放在桌面，手指交叉，微笑看着我。
我低下头喝柳橙汁。也许我真不该想得太多，但是，我能不想吗？我以为以自己的能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我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可是，却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尹振坚柔声道：“偌宁，我该早告诉你的。但是，我怕早告诉你了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所以一直瞒着你。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害了你，请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
他的神色那么恳切，语气那么真诚，看向我的目光那么殷切。我在他的注视下避开视线，说道：“振坚，你言重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是的，他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帮助朋友是错，如果帮我签成单是错，那我未免太不识好歹。
为了帮助我，他把他们公司的项目签给了步锦盛，为了不让我感觉难堪，他甚至不在我的面前提起。如果不是步锦盛说出来，我也许一直不会知道，他在背后对我的付出。他呵护着我的自尊，维护着我的骄傲，默默地不求回报地帮助我。除了感谢，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知道真相，我的自信的确有些受挫。但是，面对这样真诚帮助自己的人，那点小小的挫败心理，实在不值一提。我该为有这样一个为我着想的人而高兴，为拥有这样一个朋友而高兴。
“如果你要感谢我，那你就开心一点。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微笑，你能答应我吗？”他笑容满面。
“那你未免太便宜我了！”我嫣然一笑。
尹振坚看着我，眼神深幽柔软。他突然抓住我的右手，哑声道：“偌宁，你知道吗？你的微笑多灿烂！”
当他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我心中一跳，有片刻的怔忡。我忙掩饰地笑笑，缩回手道：“谢谢！”以前的应酬之中，偶尔也会被醉酒的客户拉住，所以，面对这一幕，我虽然意外，却并不慌乱。虽然他不是我的客户，也没有醉酒。
但是，他抓住我的手，不是那种意乱情迷。我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关切，像父亲，像兄长。他也比我大不了几步，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他也反应过来，略有些狼狈地道：“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笑笑，道，“振坚，你的夸奖，会让我飘飘欲仙的！”
他温和凝注着我，目光深邃如湖，道：“偌宁，可惜你出差时间太短，不然，我可以带你到处玩玩。”
“以后会有机会的！”我微笑。
乘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广州，到公司时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当我坐在顾厚鹏的办公室，把已签好的合同放在他面前，他并没有如以往一样赞赏地看我，甚至没有看订单上那个一百二十万的数字。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目光深远，似乎想从我脸上发现一点什么。
我仍然保持背脊挺直地坐着，淡淡一笑，指着合约，带几分提醒地道：“总算不辱使命，虽然迟了几天，但结果不错！”
顾厚鹏拿起订单，简单地瞄了一眼，又放下来，目光移到我脸上，嘴角翘了翘，算是笑了。他不经意地说道：“总公司来的Brent昨天上午十一点到公司，下午四点半飞往北京。你错过了！”
我不在意地笑笑，没说话。对于已经过去并且无法挽回的事，我不想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惋惜。这已经成了事实，再说也没有意义了。
我承认我心里也是不甘的，但是，我没有分身法，也只能把这份不甘深深压在心底，滴水不漏。
他再次捏起合约，轻轻翻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一百多万的订单，本来很有分量，但迟个两三天，反倒不如八十三万了！”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在为我惋惜。林力翰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总公司来人面前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而我，虽然签成的数目更大，却因时间问题，不如林力翰那个单的恰到好处。
总公司的Brent，想必对林力翰非常赞赏吧。不然，顾厚鹏何出此言？我狡黠地笑道：“顾总，都是你的下属，这么说，你就厚此薄彼了！”
“有吗？”他挑眉一笑，脸色不变地道，“就事论事，一向是我的风格，这个你知道！”
我摇摇头不以为然地笑笑。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和自己的上司争论。何况，他之前暗示明示，电话提醒，已明显偏向于我，我再多说下去，显得自己太不知好歹。
“又是下了飞机就赶来公司？”他打量了我一眼，略皱了下眉。
“是的，我想，我这样子，不算太失仪吧！”我直视着他。
他看着我，不客气地说道：“也许，你应该去的地方是美容院。那里能让你精神放松，解除疲乏，让你明天有更好的精神面对工作！”
我忍俊不禁，挑了挑眉道：“顾总，我的精神很倦怠、很疲倦吗？”
他认真地看了我两眼，摇了摇头，说道：“表面看不出来。但是我不希望我的下属个个去拿模范职员称号。尤其是你，你的气色还很差！”
“谢谢顾总关心，我不认为我需要休息！”我毫不领情地道。
他摇摇头，身子前倾，看着我道：“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现在这个订单已经拿下来了，你的努力有了结果、有了回报，你也不肯给自己放放假，当是犒劳自己都不行吗？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这句话我不信你没听过。”
“我的状态很好，自己的事自己能够处理，顾总不必费心了！”
“你状态真的很好吗？”他尖锐地道，“只知道工作不知道休息。于我看来，不是事业心强，而是行为反常。你没有必要向女强人发展，虽然你有这个潜质！”
我侧过脸看向他桌上的订单。他清楚地知道我遭遇了什么，知道我在承受着怎样的心灵煎熬。他在关心我，可是现在，我不需要他的关心。他怕我身体撑不住，却没有替我想过，当我回去，面对着四壁冷清的房子，我就能休息了吗？现在除了工作，我还能用什么方式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还能用什么方式来痊愈我心中的伤口？我宁愿累晕在办公室，也不想让自己在无所事事中回想一些不必要再想的东西。
我站起来道：“如果顾总没有别的指示，我先回办公室了！”
顾厚鹏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与他对视一眼，转身就走。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不过，我没有回头。我不是恃着这个大单而骄傲，只是，我不想他把话题继续在我的私事上。
只要涉及，每一句话，都是一柄刀，捅进去，拉出来，再捅进去……
我强撑着坚强其实尚还脆弱的心，怎么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