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匡承杰。看到他的时候，我有些吃惊。电话里我虽然告诉他我在商场，可是广州的商场那么多，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商场？
他一句话不说，重重地把我的车门关上，阴沉着脸拖着我就走。一股酒气冲进我的鼻端，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他那么用力，抓得我手腕生疼。我叫道：“你放手，干什么你？”
匡承杰不放，看也不看我。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手啊你！”
他把我拖到他的车前，喝道：“上车！”
我怒声道：“匡承杰，你搞清楚，别以为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你凭什么叫我上车？”
“我转了七八家商场才找到你。请你吃一顿饭这么难吗？”匡承杰怒气冲冲。
原来我没告诉他在哪家商场，他就一家一家地找，连找几家没找到，现在终于见我了，便把这么久寻找的火气发泄出来。
“我没有义务陪你吃饭，你爱找那是你的事！难道因为你付出了时间，我就必须陪你吃饭吗？你放开我！”简直不可理喻！我挣扎了一下，他的手抓得太紧，我挣不开。
“上车！”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见我不动，又来拉我。我躲开了，但他很快上前一步，还是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车里拉。
我大声叫道：“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报警了！”
“你报吧！”他负气地说，“就算你报警，我也要和你一起吃午饭！”
“我不去，我不会陪一个让我恶心的人吃饭！”想起那天在他家里看到的一幕，岂止感觉恶心而已，简直反胃。
“我都说了我只是玩玩，我对你才是认真的。你要我解释多少遍！”
“无耻！”我对他实在无语了。玩玩？玩弄她的身体，玩弄我的感情？把爱情当游戏，把上床当家常便饭？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还这么理直气壮。这样的人，枉我还爱了六年，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睛。
“好，我无耻，我就无耻给你看！”我的话惹火了他。他的眼睛通红，更用力拉我上车。
我挣扎，但我的力量毕竟有限，根本摆脱不了他的手，反倒弄得我手腕更疼。商场广场前有人见我们拉拉扯扯，多看了两眼，他一瞪眼，“看什么看？她是我女朋友！”
那些人便低下头去，又不时偷看两眼。
很快，他就要将我推进车里。我从没见他这么丧心病狂的样子，是酒精让他迷失，还是他原始的劣根性突然彰显？
不知道他准备带我去哪里，再说，我不认为分手后，我还有必要和他一起吃饭或是做别的什么。所以我微昂起头不肯被他推上车。
匡承杰伸出右手按住我的头，要把我塞进车里。
我尖叫道：“匡承杰你别太过分了！”我不肯被他塞进去，用手去掰他的手，可是掰不开。
“你对我这么绝情，你还怕我过分吗？”他自顾自说，用力按我的头。
我抗不住他的力，被压低了头，很快就要被他塞进车里了。这时，突然感觉头上压力一轻，匡承杰歪到一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我抬起头来，被他按压的头部有些不舒服，我用手揉着。这时，我看见寇启俊，他左手提着装领带的包装袋，站在我身边扶住我，目光冷冷地盯着匡承杰。刚刚是他推开了匡承杰，把我解救出来。
“寇启俊，又是你？”匡承杰咬牙切齿。
“匡承杰，好歹你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你就不能长进点？用这种手段对付女孩子，你不觉得丢脸吗？”寇启俊脸色沉了下来。
“你少管我们的事！”匡承杰怒形于色。
寇启俊走前一步，淡淡一笑，道：“是吗？女孩子是要用魅力吸引的，而不是暴力强迫。匡承杰，你已经伤害过偌宁，你让他那么伤心那么痛苦。现在，你还想再次伤害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吗？”
“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她男朋友，我怎么对她关你什么事？”匡承杰质问。
我从昏头昏脑中回过神来，恼火地道：“匡承杰，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完了。你不要再纠缠了行不行？”
寇启俊耸耸肩，笑道：“如果男人只会让女人伤心，而不是感觉幸福，他是不配提男朋友这个词的。”他的目光慢慢凌厉，“匡承杰，你伤害她的时候，你想过你是她的男朋友吗？你对她，就只有索取，从来不知道关心吗？有我在，我就不容许你伤害她。”
匡承杰狠狠地瞪着他，慢慢冷笑道：“寇启俊，你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她是我女朋友，不是你的，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寇启俊缓缓一笑，说道：“我刚刚好像听偌宁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所以，我想，现在我开始追她，也不算乘虚而入吧？”
我猛然侧头，瞪大眼睛看着他。我知道他在帮我，不过这句话也太惊世骇俗了，他就不想想后果吗？被钟欣知道，他们可就完了。
寇启俊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你觉得现在，我又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呢？”
匡承杰也被他的话惊到了。他指着我，又指指寇启俊，道：“你说什么？你…追她？”
“不可以吗？”寇启俊挑衅地笑道，“偌宁这样优秀的女孩子，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你有眼无珠，不懂得欣赏和珍惜，不代表别人也和你一样。”
匡承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寇启俊，你卑鄙！”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让她受到伤害。这点，我自信比你强得多！”
“你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不是好人，见仁见智。”寇启俊淡淡一笑，对我伸出胳膊，道，“我们走！”
到这分儿上，我也只能撑着把这戏演下去。我挽了他伸出的胳膊，道：“好的！”我们都没再看匡承杰一眼，扬长而去。
看着专心开车的寇启俊，我轻声道谢：“谢谢你！”
“其实匡承杰没有恶意，他也许真的只想请你吃顿饭，只是喝了酒，行为有些过激。不过，我看你不愿意，所以，才走了出来！”他淡淡一笑。
“不管他是想请我吃饭，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想再和他接触了。我们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这个人，让我太失望！”我幽幽地说。
他侧目看我，“失恋的人失态，很正常，你不要怪他！”想不到他会帮匡承杰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刚刚帮了我，这是事实。
“我没有怪他。对一个人不再爱，那他所有事，都与我无关了。”寇启俊帮过我这么多，甚至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救过我，现在又帮我一次，我没有必要对他隐瞒我的想法。再说，以他的聪明，还有什么猜不到？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他笑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你就是那天的你。”
“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要是还走不出来，那不是太失败了？”我嫣然一笑。
“说的是哈，你这么知性的人，是不会在一段不适合的感情里困太久的！”他了解地点点头，笑道，“我们去哪儿吃饭？”
我笑笑，“最近的那家吧，我有点饿了！”
“好！”他展颜一笑。
我看着他的侧脸，猜测着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但是一无所获。他笑问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轻轻一笑，说道：“你猜，钟欣这会儿在做什么？”
“可能在加班吧。咱们那届现在在广州的女同学，个个都是工作狂。”他笑着回答。
为什么是可能，而不是肯定呢？他和钟欣现在可真够疏淡的。我眼珠一转，说道：“工作狂好像不是贬义词哈。”我微笑，提议道：“不如，把她叫出来一起吃吧？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多个朋友更热闹！”他欣然笑。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钟欣的电话。响了两声，钟欣接起，她道：“偌宁，有事？”
我笑，“不是吧？钟欣，没事就不能找你啊？请你吃午饭算不算有事？哎，你在忙什么，说话这么简短？”
“啊，很简短吗？没有啊。”她笑，“吃饭啊？谢谢你想起我，不过我来不了，下次吧，现在我约了个朋友在吃饭！”
“朋友？”我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什么朋友啊？”
“是客户！”钟欣道。
果然被寇启俊猜中，又是为了工作。这样，寇启俊与她，算不算心有灵犀呢？还是寇启俊早和她联系过，知道她在约见客户？
我叹了口气，“三姐，今天周末哎，你居然约客户……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也有点儿自己的时间好不好？这样下去，你就成标准的工作狂了！”
钟欣扑哧一笑，道：“好了好了，别说教了啊，我知道，这不没办法嘛。嗯，改天再跟你聊！”
挂了电话，寇启俊笑道：“怎么样？”
“她来不了了，约了客户吃午饭，被你猜中。”
说着，车已经停在餐厅门口，寇启俊笑道：“下次再约她吧。我说得没错吧？你比她也好不了多少，还不是一样为了工作，不分时段的。”
我想起什么，莞尔笑道：“你说对了，其实我也和钟欣一样，约了客户吃午饭。你可不正是我的客户吗？”
“哈哈，不过，我可宁愿你当我同学或是朋友多些！”他过来帮我开车门，笑意微微。
“会的。”我笑了，狡黠地道，“如果哪一天，你不再是我的客户，那么，我们的关系就只剩下同学和朋友了！”
他明白我的言下之意，轻轻一笑道：“这提议不错！”
只是提议不错而已，他还是不透口风。我笑着转了话题道：“算了，今天，咱们不谈工作。能做女强人固然好，不能做，我也不勉强！”
我们在餐厅落座。我不再提工作，他也不谈。我发现，即使不谈工作，原来我们也有不少共同话题。以前，我觉得他滑如狐狸深不可测，现在，只感觉他舌绽莲花，妙语如珠。
原来当观感不同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印象，也大有不同。听他聊天，我忍不住笑道：“还记不记得那次举行的大学生辩论赛？”
“当然记得，那次代表我们学校参赛，对方是华中科技大学的同学。我是一辩，钟欣是四辩，我们还拿了奖。”
“我可是亲友团，就在台下，手掌都拍红了。你们不负众望，拿了一等奖，轰动了学校。”
“是啊，当时我看见你了，披肩碎发，淡黄色衬衣，白色裙子，你是去支持钟欣的嘛。大学里那会儿，真是意气风发。现在想想，觉得特别温暖。”他奇怪地道，“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笑道：“我在想，你的好口才，是那个时候就初露锋芒了。”想不到当时那么多人，他居然留意到台下的我，而且还记得我穿什么衣服，记忆力可真不错。
他哈哈笑道：“过奖过奖！只不过是工作需要，所以，沟通能力有所加强而已。”
“只是有所加强？太谦虚了吧？”我轻笑，“钟欣那儿还有照片，你那里是不是也有？”
“我那里早没了，怎么钟欣那里竟然还有吗？”
“值得纪念哦。”我笑，“你可以找钟欣，翻拍一张。毕竟，这也算是年少时候的一场盛事了！”
“嗯，说得有道理，哪天和钟欣商量一下！”
我心中暗笑，又成功地让他主动去找钟欣。虽然事小，但总也是接触。钟欣，我这可不是算计你，谁叫我这红娘工作开弓没有回头箭呢？
周末过去，又是新的一周，工作成为不变的主题，而订单，又成为我工作中不变的主题。现在全力跟寇启俊这个单，而且，进展还不错。虽然寇启俊不透口风，但以目前的形式，他总不可能一点儿零头也不给我。而以宇甲公司的财大气粗，光一个零头，也应该不少了。
李芸茜回来上班后，方宁宁顿时好像找到了撑腰的人。两个人沆瀣一气，我好几次在洗手间里听见她们背后的嚼舌。不过，我不认为业绩是嚼舌出来的，再说，顾厚鹏是个以结果说话的人。上司这种工作态度，除了好好工作，我也不想其他。
她们要说，让她们说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我懂。既然现在已经到了无法不秀的地步，我就不能在意那恶意的风了。
还是和林力翰在一起轻松，他的业绩和我相差不多，而且，他人又谦和开朗。不过，最近因为他每次煮咖啡都帮我煮，有时候还帮我送进办公室，这让方宁宁很不满。
懒得理会她，正常的同事关系，如果也要成为别人嚼舌的理由，我总不能为此去理论。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让她其怪自败。
我正浏览网页，和低唱阳关进行文字交流，桌上座机响起，我拿起，“你好！”
“肖，请来我办公室！”
“好的！”
这一个多月来，我只偶尔向他汇报一下宇甲公司这个订单跟进的进展。他也没问，似乎真的把这边儿全权授予我了。不知道顾厚鹏找我什么事，是因为昨天我发送过去的报告吗？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昨天就会找我。他是不会把事情留待过夜再解决的。
猜测归猜测，不过，我还是很快去他的办公室。
我敲了一下门。
顾厚鹏的声音平静地道：“请进！”
我推开门，顾厚鹏坐在办公桌后。看见我进来，他站起来，向会客沙发那边走，并示意我也过去坐。
我们落座，呈斜对角的方式。
顾厚鹏目光停留在我脸上，道：“肖，你这阵状态不错！”
我笑道：“那你是在责备我前阵儿工作太懈怠啰？”
“别这么敏感。”顾厚鹏也微笑道，“我看了你的报告，昨天本来想找你聊聊这项目的进度，不过临时有事，等处理完又下班了。所以，今天才找你。”
“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算是吧。”顾厚鹏问我，“你知不知道这次和我们公司竞争宇甲这个项目的最强劲的对手是谁？”
我道：“惠通公司和永盛公司实力都很强，他们对这个项目也投入不少。我想，可以算是最强劲的对手。”
“嗯，你要多留意一下。”他迟疑了一下，“告诉你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
“什么消息？”
“宇甲公司在北京的总部接到邮件，说寇启俊刚愎自用，对项目私相授受，中饱私囊。主要是针对你这个项目，说得煞有介事。总之，对他很不利了。那邮件是匿名，现在他们北京总公司对这事很重视，也许会派人过来查这件事。你这个项目可能会受到影响！”
我皱了皱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顾总，你怀疑是竞争对手做的？”
“不确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你要多留心点。如果寇启俊这儿有什么麻烦，你之前的用功可能是白做了！”顾厚鹏不太乐观地道。
我怀疑地道：“顾总，你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顾厚鹏看了我一眼，说道：“我有个同学在宇甲公司北京总公司。”
“哦。”我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我们谁也无法知道作为空降兵的老总寇启俊的任何资料，而他却知道寇启俊的毕业学校，而且在那个当口派我来接这个项目。原来，他有这层关系在。这的确不是个好消息，如果真是这样，寇启俊或多或少会有些麻烦。那么，我和他的这层关系，不但不再是便利，相反，倒成了留下话柄的致命伤。
我不由得苦笑。之前在不确定的情形下我一直走弯路，花了这么多心思，才和寇启俊真正正常地续起了同学情。可现在倒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莫名的举报邮件，就轻易将我的努力毁于一旦。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顾厚鹏略显低沉的声音道：“别担心，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这样。留心固然要，但也不必草木皆兵。我只是事先给你提个醒，希望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心理压力。我们一切都是走的正常程序，即使宇甲总公司来查，对于我们，也不应该有什么影响才是。只是这么久建立的人际关系，可能派不上太大用场，有点儿可惜！”
我收回思绪，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调整好心情的。”
他点点头，“嗯，没事了。”说着他站起来去办公桌上拿了份文件递给我，说道：“这是宇甲公司的相关资料，你可以看一看，这个没什么实际用处，只能借鉴。”
我接过，“谢谢！顾总要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嗯，你去吧！”
回到办公室，我把资料放到桌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旋转座椅转动个方向，背对了办公桌。这个消息真要命。不过，作为同学，也许，我该想到的，不只是项目可能会有的波折，我还应该对他表示一下关心。
我揉着额，拿出手机，给寇启俊打电话。
“寇总？”
“偌宁，怎么？今天不会又准备请我吃饭吧？”他开着玩笑，声音很轻松，一点也听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在内。
我笑道：“只要寇总肯赏脸，那有什么问题呢？”
以寇启俊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说，我更不能提。我说不清是担心他更多一点，还是担心项目更多一点，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挂了电话，我立马给钟欣拨过去。我想，我的安慰终归是于他无用的，但钟欣的关心，一定能直入他的内心。
听我说了个大概，钟欣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担心。她甚至笑道：“偌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权势倾轧，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寇启俊能有今天，不会只靠了运气，自然也是在这样的风浪里滚爬出来的，你不用为他担心！”
我笑道：“你对他可真有信心啊！”
钟欣轻轻笑道：“我对他为什么没有信心？倒是你呀，关心则乱！”
我从这句话里听出点味儿来了。钟欣在暗示什么？难道同学会上寇启俊的帮忙、我酒醉后寇启俊的守护，让钟欣以为我和寇启俊有什么吗？这可误会大了，我只是红娘而已，与寇启俊可纯洁着呢。我赶紧撇清道：“三姐，可不能这么说，我关心的是项目，不是他这个人。你知道，他手里握着我的项目命脉呢。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关心他一点吧？”
“为什么呀？”钟欣不动声色的语调里透着笑意，“我又没有项目在他手里，为什么应该比你更关心他一点？”
她是不开窍还是无情，又或者，以为寇启俊对我好有别的意思在内，自己先退步抽身了？我不禁为寇启俊叫屈，“钟欣，你这样就不对了，好歹他也是为了你才调到广州来的。你这样说，要是被他知道，不知道多伤心呢！”
听了我的话，钟欣哈地就笑出声来，好像听到了一件最好笑的事。我不满地道：“我说钟欣，怎么在这件事上，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还笑得出来啊？”
“嗯，啊哈……”钟欣笑不可抑地道，“谁说他是为我调到广州？他自己告诉你的吗？”
“他当然不会说了，我和他又没熟到这程度。我猜的。”她不信的语气，让我更为寇启俊抱屈了。这寇启俊平时看起来也够精明强干，怎么对待个人感情上，却这么笨拙，就算不表白，至少也可以暗示一下。
“猜的怎么能算数？”
“也不完全是猜的，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出来的。”我补充。
“是吗？”钟欣显然没当真，笑道，“好了，我一会儿会打电话给他。作为同学，总要关心一下，是吧？”
“只是同学之间的关心吗？”我失望，“钟欣，你不觉得寇启俊确实很不错吗？我知道你眼界高，但寇启俊也应该达到你所要求的高度了，不是吗？”
钟欣又笑，敷衍我，“是是是，达到了，达到了。”后面的话，就被笑意掩盖了，似乎在强忍着笑意。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续后面的话，“对不起，我这儿有点事，先挂了，晚上再跟你联系！”
我对着电话摇头。感情的事，别人有心无力。我再想帮忙，也不能把你们两人捆绑成夫妻。
顾厚鹏给我的资料果然如他所说，只能借鉴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我打开网页搜索宇甲公司的主页面。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公司的页面上不会显示，但又期望能看出点儿什么。
当然是一无所获的，我的心情渐渐急躁起来。键盘被我敲得啪啪直响，一个个页面被点开，又被烦乱地关闭。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我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我到底更关心项目，还是更关心寇启俊？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说，我关心的是项目，但是，如果是这样，我怎么会这么烦躁？
以前也常遇到项目中途受阻，那时我往往更理智、更平静，积极思考应对方法，从没出现这种状况。现在，我的冷静自若哪里去了？我的从容淡定哪里去了？我清醒的头脑和缜密的分析能力哪里去了？
显然，这不只是因为项目。也许，因为寇启俊对我的帮助，我的重心不知不觉间转移了。我更为关注的，是他，而不是项目本身。
钟欣说得没错，关心则乱。而寇启俊对我的帮助，我也只能以这份关心来回报了。我不禁失笑，当初寇启俊来到广州的时候，我可是当他洪水猛兽一般。
有些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戏剧化。那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和他也会成为朋友，而且，是真诚关心为对方忧而忧的朋友。
在下班之前，钟欣给我来电话了。我问：“你给寇启俊打过电话没有？”
“打了，你都吩咐了，我还能不做吗？”钟欣取笑我。这让我觉得我和她有点儿错位。不过，对朋友的关心让我没去细想，我问道：“怎么样？他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啊？有没有应对方法？”
钟欣扑哧一笑，饶有风趣地道：“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你真不为他担心啊？”我又旧话重提。
“担心，怎么不担心？不过，人家可不需要我们的担心。”钟欣笑道，“几封邮件而已，而且还是无中生有的邮件。要是这么点儿小事也处理不了，你觉得他能坐在这个位置吗？”
我默然。这道理我也懂，但一时还真没办法释怀。
下班后走出电梯，寇启俊已经开着车过来接我了。李芸茜笑嘻嘻地道：“偌宁，这个帅哥是谁呀？”
寇启俊来过我们公司，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样问，不过是别有用心。我淡然应道：“客户！”
“有客户开车过来接下班，你真幸福啊！”李芸茜笑得更夸张了。
方宁宁在一边笑道：“芸茜，谁也没有你幸福啊。你是老公来接，有个这么疼你的老公，你难道还需要客户来接你吗？”
方宁宁的话刺了我一下。我和匡承杰的分手，已经不再是秘密，最开心的要数方宁宁。林力翰对她的避而远之，她将恼恨都发泄在我身上。现在，有这个可以作为武器的话题，她是绝不会手软的。
我淡淡一笑，道：“那你也努把力，将你想要变成老公的那个男人的心抓住，省得自己还要坐TAXI。”
“你……”方宁宁气得脸色青白，我已经从她身侧过去。
我不会主动攻击，但也不是善人。她要自寻其辱，我何必给她面子。
寇启俊的雅阁，便带着几分典雅与张扬，带着我离开。
从车窗里，可以看到方宁宁咬牙切齿悻悻然的样子我唇边掠过一丝冷笑。有这时间，多花点儿在客户身上，她的业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晚餐的时候，寇启俊谈笑风生，若无其事。看到他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才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我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我担心寇启俊会因为宇甲总公司施加的压力，把我们公司彻底排除在外。不过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是，除了等待结果，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寇启俊自己也已经在风头上，我怎么能期望他会在这个非常时期仍然一如往常？
果然如钟欣所说，寇启俊早有应对方法。据说宇甲公司总部派了专人过来调查，原本是无中生有的事，自然一无所获。而寇启俊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反而因为这个特派员而让总部提前知道了他的业绩，于他，倒是另一种促成。至于促成什么，寇启俊微笑不语，我也不好深问。
不过，这于我，竟然也是促成，促成了我们那个项目的签单。
当宇甲总部的人回去北京后，寇启俊就把这个项目签了。三百二十万的单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因为，寇启俊把这个项目全部签给了我们公司。
这超出我的意料。我以为，谨慎起见，他至少会选择三家公司。这样，有了分流，即使一家公司出了问题，也还能及时补救。
然而，寇启俊够大胆，够有魄力。他考察了数家公司，却只选择了一家。
对于为什么全部签给我们，寇启俊的意思是：如果分流，或者风险会少些，但是，分流后也有许多弊端，于项目本身不利。而这个项目之所以迟迟未签，只因为他在慎重考察。考察的结果，我们公司在各方面都让人满意。所以，一旦考察结束，他便力排众议，和我签约。
那个无中生有的邮件，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他甚至连避嫌也不屑于做。
这中间，固然可以看出他的雷厉风行和果决，也可以看出，他决定的事，是不会去顾忌什么而让自己束手束脚的。我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毕业这几年，他可以取得这样的成绩了。
订单签成，我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在酒吧里，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钟欣。钟欣优雅地举杯喝了一口红酒，了然地轻笑道：“这结果确实值得高兴，不过，在意料之中！”
“你少事后诸葛亮了，”我取笑她，“以前就没听你说过。你要早这么说，也省得我一直这样提心吊胆地等寇启俊大发慈悲！”
钟欣妩媚地斜睨我一眼，眉梢眼底都是笑意，道：“你太注重得失，所以你看不到。不能怪我事前没说！”
我凝视着玻璃杯中的红酒，在迷离的霓虹灯光下，酒液颜色很漂亮。我轻啜一口，看着那个大波浪卷发唱歌女孩笑着说道：“也许吧，我哪能不注重？那是我的饭碗。我可不想哪一天衣食无着，难道去卖唱维生啊？”
钟欣笑，“寇启俊这算不算间接帮你的大忙？你准备怎么谢谢他？”
我狡黠地一笑。帮他解决单身问题，算不算回报？想想觉得好笑，我说道：“说实话，我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让人意料不到的结果。他给我个一百万的单，我就要够高兴一阵子了。至于怎么谢他，不如，你帮我出出主意吧！”我笑着把这个皮球抛给她。
钟欣笑盈盈地看着我，轻轻晃着杯中的红酒不说话。
“钟欣，过两天庆祝一下，约上寇启俊，你也要来哦。”
“好的！”钟欣微笑。
“去跳舞吧！”我提议。
“好啊！”钟欣放下杯子，笑着站起身，进入舞池。霓虹灯闪烁，音乐缭绕在耳边，踩着节拍，放松着这阵儿绷得紧紧的神经。感觉真好！
我还没有约寇启俊，顾厚鹏就先为我庆祝了。他以市场部的名义，为今年年度最大的一个单举办一次欢庆会。这个理由相当充分，不会有人因此说什么闲话。
从中也看出顾厚鹏对我的眷顾之意，盛情难却，我没法不接受。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顾厚鹏也许是为了表示一下他对我的勉励，但这样太着痕迹。单维晨、方宁宁、李芸茜，他们表面似乎谈笑风生，在顾厚鹏面前展现一派办公室和谐的场景。但是我心知肚明，除了林力翰的笑容是自然的，他们不过是戴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底下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我也只能用同样的面孔来回应。重重面具遮掩了本心，谁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业绩打破了市场部的平衡，就注定我无法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但这件事从开始就不由我控制。接宇甲这个单，是顾厚鹏用上司的职权压下来的；接宏伟这个单，是我想摆脱宇甲，结果不但没摆脱掉，反而又一次在他职权强压下，给自己增加了更多的工作量。
我的辛苦和付出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成绩却有人妒忌。职场是最复杂的地方，一不小心做炮灰并不是奇事。
顾厚鹏现在对我的好，谁知道是否为了补偿当时他对我的强压？
天生不服输的性格让我在他的强压下不断出头，业绩的完成使他在总公司面前可以交一份漂亮的答卷。而我，却不知道是卸磨后将被杀的那头驴，还是过河后没有退路的卒。
和市场部给我开的欢庆会相比，我和寇启俊的这次晚餐就简单多了，也随意多了。
我是约了钟欣一起，本来想三个人一起吃顿饭，也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在一起的可能。但是，钟欣却在约定时间到的那一刻打来电话，说另有事来不了。被钟欣这样放鸽子是头一次。好在寇启俊的善谈，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使气氛陷入僵局。
餐厅里环境优雅，以前匡承杰带我来过。那时，空气中都漂浮着甜蜜，和现在，我纯为感谢寇启俊是不一样的。
寇启俊跟我谈起他在北京的日子。开始几年也是辛苦的，没经验，人生阅历不足，自然免不了碰碰钉子受受挫折。好在他聪明，悟性好，接受能力强，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了该学到的，而且，建立了一张薄弱的人际关系网。
后来，这张网越来越大。而他，积累的经验也越来越多，终于脱颖而出。
很多人只想让别人知道他的风光，尤其是面对旧同学的时候，但寇启俊却说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他对我说这么多，我知道不是酒精的作用，因为他根本没喝什么酒，何况红酒不会这么容易让人醉。
他的经历让我心中莫名涌上一缕酸涩，想起了我当年的努力和辛苦。从毕业后到社会中，哪个不是经历了一番摸爬滚打，最后优胜劣汰呢？
但寇启俊吃的苦比我更多，付出的也比我更多。所以现在，生活给予他的，也便比给予我的更优厚。
我揣测着他说这话背后的意思，一抬眼，发现他正看着我，拈起的杯子里，红酒倾斜。他慢慢把酒抿进嘴里，神色间有几分忧郁，又有几分深沉。
我移开视线。这样的目光太危险，我纵使自制力强，却不能保证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能心如止水。男人的忧郁总是能轻易击中女人的心，而男人的深沉往往让女人沦陷。
我既不能让他走进我的心里，也不能让自己在他的目光中沦陷。
他属于钟欣，不属于我。
我看着红酒，静静感受红酒在味蕾上的感觉，果味慢慢渗出来，很细致，很香淳。这是法国的MOUTON ROTHSCHILD，寇启俊很会享受生活。他拈着杯子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把他和当年校园里那个身体单薄神态骄傲的人联系在一起。
生活给予了人太多东西，却也改变了太多东西。
寇启俊微笑看着我，温声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没有！”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时候走神是很失礼的，好在他有一半身份是同学兼朋友，不会介意。
“不过，你这样子很可爱！”寇启俊笑道，“当你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当年的你。”
我轻轻一笑，举起酒杯，说道：“这次能够签单成功，真的谢谢你！”
他淡笑，与我碰杯，喝了口酒，说道：“是你们公司有实力。我并没有徇私，你知道！”
我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大踏步走过来。
我侧过头去。那人一身深灰色西服，浅粉红衬衫，条纹领带，看起来英俊挺拔，只是满面怒气。竟然是匡承杰。
他怎么会也在这里？
我皱皱眉，上次在商场停车场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他。现在他这个样子，似乎又喝了不少酒。我不担心他酒后失态，只担心他又酒后发疯。
我叫道：“匡承杰？！”
寇启俊正要回头，匡承杰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寇启俊胸前衣襟。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缭乱，样子很狰狞。我心中一跳，喝道：“匡承杰，你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