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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非说所说分


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 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须菩提。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尔时慧命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闻说是法。生信心不。佛言。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何以故。须菩提。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我法不必思

到底有没有“法”?

这问题是佛教界、佛学界长期争论的问题。

我们的回答很简单,如果从“相”上找法,如来——释迦什么法也没有说,这是释迦一再告诫我们的,也的确没有什么法可说,也的确没有说什么“法”。

如果从因缘的运动、变化、发展说,到处都是法,无处不是法,触眼皆是法。 一个人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了”。 这是不是法?当然不是法。佛学所讲的全是这种话,所以称为经,所以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

既然是事实,还要思考什么?但是人类的意识习惯就有这种天生的虚妄性。

“太阳从东边升起了?!”

这是隐喻着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这该如何去思考?这该如何去对待?怎样才能让我像太阳一样从东方升起?我能升起吗?一定要练得升起来!

太阳已经升起了,你还说什么?这里有什么道理?这还需你去修什么?炼什么?炼得把太阳举起来吗?

我们这些说法,似乎和南老的《金刚经说什么?》一书对这一品的解释差不多,其实不然。

如果大家仔细读一下南老对这一品的解释,你便会发现,南老的结论是:众生难度。再一个结论,是福报够了的圣人,自有徒弟去度人,所以他可以说他无“法”可说。

在这里,南老举了天台宗祖师慧思禅师的例子。慧思禅师悟道后,始终不下山。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度众生,慧师道,“我独坐孤峰顶上,已经一口吞尽诸方,一切众生我度完了。”

我们以为,慧思大师实在是一位真正开了大悟的人,真正明白了佛学、佛法的人。

但是我们的南怀瑾先生是如何讲这个公案的呢?

南老说,“他(慧思)当然可以这样讲,慧思大师一辈子不下山,他却有一个智者大师这样的徒弟,号称东方小释迦;这一个徒弟就够了,用不着他出来,所以他可以这样讲……反之,这个话就不能随便讲……”

接着还讲了布袋和尚的例子,我们不抄了,大家可以去查南先生的原着。

我们真是不知该如何说!

不说的好。在这个历史时期,恐怕就是该有这么多的“障”,不然像南怀瑾先生这样一生致力于佛学、佛法,下过那么多苦功的人,而且是被人称之为当代维摩诘居士的人,也会“障”得如此呢?

南怀瑾先生,慧思大师是对的,但没有你那么多的附加条件。他没有智者大师那样的弟子,也可以不必出山,他真是“已经一口吞尽诸方,一切众生我度完了。”

这正是“四智”在起作用。关键是平等性智。

真是不得已,我们还是得说说其中的道理。

凡是真正开了大悟的人,最起码是明白,自己的意识心,最多不过可以喻为一面镜子,其实连镜子也不是;是因缘聚合的产物,是“宇宙—生命”系统的因缘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聚合的产物。“显相了”——我知道了某种道理?明白了什么事情?见到了什么形象?有了什么样的念头?比如说,我开悟了,我解脱了,原来“宇宙—生命”系统是这么个样子……等等,或者是我发了什么愿,我怎样才能断妄念,救度众生……等等。这一切都意味着,我的心——镜子之外的实相因缘已经熟了。(镜子之外也是妄说,千万别认为真有一面镜子。)

我被度,我开悟,我解脱,众生必被度,众生必开悟,众生必解脱。

这样,心——意识,就不再是“我”,不过是“我”的一面镜子。“我”相破了。

“我”,现在的这个我,与色身色心之我,不是一也不是二。

“我”,现在的这个我与众生,不是一也不是二。因此,我悟众生必悟,我度众生必度,我成佛众生皆成佛。既然如此我还教育什么众生?我还度什么众生?我还有什么众生可度?我还有什么可说?我还善护什么念?全是妄说妄念。

“我”,现在的这个真正的我,在哪?不可说,不可说,说是“一切”不对,说是一也不对,不可说,不可说。但他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镜”中出现的任何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也无关。他永远是鉴赏着、鉴赏着……乃至永远永远的审美人生。

前文我们解“三心”不可得时,也提到了这个“我”。能知“三心不可得”,不正是一种“得”吗?这“得”了的“我”,便是慧思大师所说“一切众生我已度完”的“我”。

不见这个“我”,谈什么“自性”,说什么“明心见性”,说什么“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不过了这一关,便不会明白,“如来大愿”为什么也是释迦之愿,又是弥陀之愿,又是法身愿又是法报化三身圆满之愿。

不过了这一关,也就不明白“如来大愿”为什么会是神力无限,威力无比。

我悟众生必悟,我度众生必度,我成佛众生必成佛。这就是我们前面反复说的“宇宙—生命”系统的矢量。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因缘早熟迟熟的问题。因缘决不可强求。揠苗助长的行为只是个笑话,苗是揠不了的,苗,自己会长的。反过头来说,不管是什么苗,草也罢,花也罢,荆棘也罢,乔木也罢,灌木也罢……在佛光普照下皆是一道亮丽的生命风景线。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知道《妙法莲花经·药草品》说的是什么。

阳光下,万物茁壮成长着。

“法在哪?”“有什么法?”

这和南先生说的教育学、语义学有什么关系?这和哪个人有什么福报,有没有徒弟代他传法有什么关系?

我法不必思。但,想不思也不行呀!

须菩提为什么还要问?

释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你们也不必管,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去吧!没有你学的法,也没有什么你懂的道理,更没有你自己的善护念,更没有你修的法,什么转变色身,什么放下不放下,什么无所住心,全是虚妄。你这个肉身碰见什么,想干什么,都是我的法。你“着相”也是我的法,你不“着相”也是我的法,所以我也没什么法。

须菩提当然是明白了,只是为了把这一真理真正传下去,须菩提才会提问:“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闻说是法。生信心不。”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相信自然科学、相信社会科学的一般人是不会产生的,在他们那里这不是一个问题,他们早信了。比如现代社会中的知识分子,大半不相信什么色身转变,神通特异,灵魂转世……这些宗教迷信的东西,这便是对释迦的法生了真信心。这种人一旦这一段生死了结,因缘必散失而归于“宇宙—生命”系统的大海。这便是所谓的“灭度”,这便是所谓的“无余涅”。许多人对须菩提这段话,往往只理解为信佛、信佛教、信佛法。其实,没有什么教不教的事情,真正的佛教无教可说。释迦牟尼说了,他无法可说,当然也就无教可立。

当然,目前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及广大知识人,还是在一个较低的层次与佛学产生共鸣。但是,随着科学文明的发展,人类整体文明的发展,这种共鸣的面会越来越大,我尤其寄希望于自然科学的一个又一个新发现、新创造。

问题较大的反倒是那些现在还在自命为正宗佛教修行人的人们,他们还在那里找“法”,还在那里“修”,还在那里,“善护念”,还在那里布施、禅定、持戒……有的还要到深山老林里去修,不仅自己这么干,还要给别人当宗教师。须菩提的问题正是针对这种人提出来的,这些人很难对释迦的学说生实信。

释迦的回答非常干脆。

“彼非众生。非不众生。”

“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在这里我们不引南先生的着作了,他太矛盾。他一方面说众生都会成佛,他相信《涅经》讲的道理,还专门引了道生说法顽石点头的故事,还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众生,不仅是人,凡有生命有灵知的生物,都能够成佛,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

他说:“身体非我所有,暂归我之所属,这是因缘所生,四大假合而成,不究竟,总归会幻灭的。”

另外一方面又说:“当你修证到一个无我的境界,就得到一个智慧,就是唯识中所讲的平等性智。无我就无人,无人就无他,无众生相,无烦恼,无一切等等。”

我们奉劝人们仔细品味一下南怀瑾先生论述中的内在的矛盾性。

谁修到“无我”境界?谁获得“平等性智”?谁“无我”?谁无“众生”?哪个有灵知的生命个体可以成佛?

只要还有人修,有人炼,有人有“无我相”,还有灵知生物,就平等不了。还有人想成佛,就必有我有人有众生有寿者“四相”,就必有烦恼。

南先生,你自己掉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里了。你自己钻不出来不要紧,别教导别人也钻不出来。

既然承认“无我人众生寿者”,就不能从这个角度去立论。

南先生只知我们的身体是四大假合而成,不知我们的行为、观念、思想……全是因缘所生,包括南老知道的那些什么佛、道、儒……的学说、观念……全是因缘所生。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所生法,是中无有常。”

人们的肉身也好,文化思想观念也好,都是法身本有而因缘发展到一定状况下因缘成熟的产物。

我、人、众生、寿者以至行为、观念、文化学说……等等,全是“宇宙—生命”系统本有之功能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的产物,这不仅是佛学的基本观点,也是人类文明的全部历史所证明了的。生物进化学说、文化人类学说乃至时下人们熟知的历史唯物主义都支持这样的观点。

是的,一个生命出现了,生了,是有它“自己”特殊的因缘。以人的肉身为例,高矮胖瘦、聪明不聪明差异非常大,但是“自身”对这些特殊的因缘起的作用是非常小的,是被全“宇宙—生命”系统左右的,其中包括他生存的特定的自然条件,社会文化,尤其是物质生产的经济条件所制约的。我们无法让明朝人想出电视机的存在,让宋朝人讨论美国对南斯拉夫的狂轰滥炸是否合乎国际法。

文化观念, 如须菩提说的“信”与“不信”《金刚经》的问题, 是被一定的“宇宙—生命”系统的历史文化条件制约的,根本不是个教育问题、劝说问题、传教问题……这些东西即便有作用,也只是外在的形式。

所以,释迦回答得非常干脆:“彼非众生。非不众生。”

“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根本不回答须菩提所说的“信”与“不信”的问题。

连众生本身也是因缘所生, 不过假名为众生, 还说什么“信不信”的问题?“明德”发展到一定阶段,因缘熟了,众生非信不可,因为众生心是因缘所生。所以,释迦根本不回答须菩提关于“信”的提问,直接告诉他“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众生是因缘生,众生心是因缘生。那么,“信”与“不信”也是因缘生。如果因缘熟了,众生哪有不信的道理?

“明德”到“明明德”是一个不断发展运动的概念,这是被“宇宙—生命”系统整体历史因缘决定的。“我”——释迦既然明白了我现在的学说——佛学,说明因缘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以后再出生的“众生”,焉有不信的?因为生“我”的因缘,也必定生他们。

“我”——释迦与一切众生,不是一,但也不是二。

正由于此,慧思大师才会说:“我独坐孤峰顶上,已经一口吞尽诸方,一切众生我度完了。”

人们,你明白了吗?明白了,人人都可作如是说。我法不必信,想不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