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 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须菩提。以要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 边功德。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 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即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何以故。须菩提。若乐小法者。着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须菩提。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即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
哪有布施?
正如我们在前文反复说过的, 佛学讲的是实相, 这是要透过具相的表相去作“妙观察”的。
以布施为例,“布施”是古印度文化的时尚,这种美好的东西,这种古朴的民风,在今天的南传佛教地区,仍然保存着。在中国,尤其是长江以南地区,这种民风也很普遍。
在人类史上,舍己救人也是极常见的社会现象。在宗教文化中,布施僧、庙也是世界各国文化中常见的现象。对于这种现象,仅从文化角度考查研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最多不过是给佛学的“妙观察”提供更多的实证材料。佛学在这里一方面不反对“布施”这类善行,给它适当的地位,但另一方面决不把它抬得过高。后世发生的像梁武帝萧衍那样的所谓布施,与其说是布施,不如说是炫耀自己的权力,事实上是一种“滥施"。因为此时佛学的大乘精神已经广为人知,在南北朝时代,中国大乘佛学的研究已经有很高的水平了,再搞这一套“滥施”,与其说是宗教行为,不如说是政治行为,在政治上愚弄人民邀买人心,这是一种假佛学以售其私的卑劣行为。
真正的佛学认为,对于人世间的“布施”等等善行,停留在表面现象的考察,谁是彻底的?谁是不彻底的?谁是诚心的?谁是不诚心的?毫无意义。佛学是要透过这些现象, 看到法身本有的大德至善。 佛学正是从人类乃至生物界的种种“善行”,看到了“我”、“人”、“众生”、“寿者”,都没有自性,都不过是因缘假合的幻觉。如果“我 "、“人”、“众生”、“寿者”真有自性,那么“布施”、“忍辱”、“禅定”、“精进”、“持戒”、“般若(智慧)”便会有一定的界限。到了一定的临界点,这“六度”都会停止下来。事实上,在人类社会中,尤其是在大量的所谓修行人中,这“六度”的表现不仅丰富多彩,而且一直无有止境。
这样,佛学便得出结论,“我”、“人”、“众生”、“寿者”,本无自性,随着“我”、“人”、“众生”、“寿者”的因缘的散失,“我”已经不再是我,“人”已经不再是人,“众生”也不成其为众生,“寿者”也无寿可言。这个观点与当代唯物主义的自然科学观念已经十分接近了。不过,当代唯物主义者忽略了因缘本身虽有聚散之分,但决无绝对断灭的可能。局限于人的肉身生命,以为自身的死亡便是生命灰飞烟灭,这是十分错误的。自然科学本身的进步也不支持这种绝对断灭的观念。仅从自然科学的观念说,在一定的条件下,人有人的遗传基因,人生下的必是人。不管因缘多么复杂,人、众生遗传的相对稳定性,也从某一方面说明因缘不会断灭。
正是基于这种妙观察,佛学发现了法身本有的大愿。人、我、众生、寿者,本来是来自法身的整体因缘的,是整体因缘的聚合;在因缘散失之时,这个因缘也应可以回到法身的整体去,所以才有了“一切众生”、“十方众生”、“十方诸佛”此类的提法。这些提法都是指的法身整体而言的,不受过去、未来、现在的限制,没有时空界限。
我们赞美“布施”的善行,但这不是究竟。我们更反对利用“布施”的善行去愚弄人民。脱离了法身本有的大愿的“布施”之德,不管它是如何的真诚伟大,都包含着伪善。佛学强调的是终极布施,即世人今日常说的“终级关怀”。所以,释迦说:
“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这里的关键是一个“闻”字,因为佛学是以“如是我闻”、“我闻如是”、“如是闻”、“闻如是”为基本标志的。没有了“闻”,人也就不是人,众生也不是众生。人,也只是一个“闻”。闻,也是因缘,这个因缘体现的不只是什么“人性”,而是法身本有之德。
谁信心不逆?
南老说:“‘信心不逆’是很难的,许多学佛的人道理了解很多,但在行为上,做人做事,都与佛法相反,都是违逆。”
这段话如果是一般学者讲出来的,我们不会提出什么异议。这样解释,对于世间一般逻辑来说,顺理成章,但用来解释佛经,问题便太大了。因为南老在这里已经假定了一个恒定的主体。此人学了讲了不少佛法的道理,但在行为上又不照着做,这不就是“信心违逆”吗?也就是说南老已经把前一个学习与后一个行为,当作了一个完整的连续的个体来思考了。这正是佛学认为的人类、生命界痛苦的根源,正是这种心理错觉,导致了“我”“人”“众生”“寿者”四相妄想的产生。
佛学从根本上否定“四相”的实际存在。释迦在描绘实相中,从不会再重复这种错误。现在我们一句句解释这段经文的本意。
“若复有人”,是就法身说的,“若复有人”,本义是不加简择的,不分是什么人,十方众生一切众生,都可以是“若复有人”,一切众生在这里都是平等的,不管什么样众生都不会被排除在外, 哪怕是大恶人。 那么,“若复有人”指的便是“宇宙—生命”系统整体的“生生不息”之德了。
“闻此经典”。“闻”,一切感官的受,都可以称之为闻。能闻,便是因缘成熟了。这是就报身说的。因缘成熟,《金刚经》产生了,“若复有人”也闻了,报身成就了,同时也就是化身存在。如果从因缘果三者的关系说,这是“因”。“若复有人”,一切众生,一切人都是这个“因”的“缘”。
“信心不逆”是化身成就。这个“信心”,不可能是“化身”自己自然生成的。没有“若复有人”的缘,没有“闻此经典”的因,化身成就不了“信心不逆”。也就是说“化身”是顺从法身、报身的;也就是说,化身的“信心”不会违逆,是不能违逆法身报身。化身的“心”——意识行为,是一种幻相。禅宗大师们把人心比作一面镜子,六祖慧能则连镜子的实体也否定,“明镜亦非台”。这样,“人心”就不具备任何主动性,只能是“胡来胡显,汉来汉显”。如来来什么,它显化什么。如果用通俗一点的宗教语言说,众生的“信心”,是如来给的,是阿弥陀佛给的;用唯物主义的语言说,是人的客观存在决定人的意识。
这样说来,人不是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了吗?
我们说,人能认识到自己不存在脱离了客观存在的绝对“主动性”,不就是最大的、超越客观存在的主观能动性吗?
主观能动性不是主观随意性。
“信心不逆”,也就是说,个体生命在一段生死的因缘散失之后,就必须奉阿弥陀佛之命到“极乐世界”, 就必遵如来之命入“无余涅而灭度之”, 这就是“灭”而度之, 是滴水入大海,也就不是真的断灭, 所以“实无众生灭度者”。“你”这一段生死的善善恶恶全融化进了本愿大海,“因果合兮难思议”。你想不这样也不行,所以是信心不逆。是“宇宙—生命”系统“信心不逆”呀!南老你搞错对象了。
因此,“其福胜彼”,即胜过了一切恒河沙般的布施,因为这就永断孽根了。“其福胜彼”是果。是“宇宙—生命”系统“信心不逆”呀!南老,你搞错对象了。
我们说,一“闻”便可“信心不逆。其福胜彼。”这不太符合人们的思维常规。但是佛学还是要告诉你,你的思维常规是一种相续心引起的心理错觉。错觉、幻觉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幻觉不能改变实相的运作。
我们也提醒人们:人是有灵魂的,灵魂是永存的,是会反复流转的,这个观念在人类社会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怕是一有了人类,便有了这种观念的存在。仔细阅读一下人类文化学的着作,在人类的原始文化中,这几乎是根深蒂固的观念,直到如今还有不少人相信灵魂的实存。中国文化最早否定鬼神存在,在周代便进入了祖宗崇拜,但祖宗崇拜也包含了灵魂永在的观念在其中。可见“灵魂不死”观念的顽固性。但是,在近百年中,唯物主义文化的不断胜利,已经令绝大多数人,开始动摇了“灵魂永在”的观念,大量的文明人,已经认为“灵魂永存”是个笑话。
如果我们把人类近现代的这种灵魂观,和《金刚经》的大愿结合起来“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而灭度之……实无众生灭度者”结合起来,对照着看一看。你会相信“闻此经典。信心不逆”是铁一样的历史事实,大半已是全人类的共识了。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真正能从字面上读通《金刚经》的人为数极少。《金刚经》的名字在人类社会中,知道他的人也不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但现在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否定了灵魂的存在了,这不能不令我们诧惊“闻此经典。信心不逆”的愿力的真实力量。
须知,早在二千五百年前,释迦就公开地绝然地否定了灵魂的实有与存在。
如果从经文的文意看,“信心不逆”,也是一“闻”的结果。你看下文,“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
“何况”是进一步的意思,这一段是说,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所得福德更大,既然“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有更大的福德, 低于这些的, 不就是一“闻”而已吗?
不过,到了这里,我们也要说南怀瑾先生的功德也是大大的,解脱也是肯定的。因为《金刚经》没有说,对经文解释错了是什么罪过,只说“为人解说”就是功德,所以我们不认为南老应该为《金刚经说什么?》一书承担什么责任承担什么后果。他也是“信心不逆”。至于我们重讲一遍,不过是因缘所致,唯物主义胜利了,历史唯物主义胜利了,《金刚经》的本来面貌,应该可以更清楚地展示在人们面前了。
我们不认为这个时代还有什么真正的邪道。
谁在荷担如来家业?
为什么说受持此经,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悉见?这个问题前文已经讲过,这里不再重复。这绝对不是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冥冥中真有一个佛悉知我们。
其实,一个人能把《金刚经》广为人说,不管他自己主观上是否明白,是否愿意,他已经是把如来的本愿,变成了“自己”的愿了。心本无心,因缘生心,心作了如来传声筒,你不是如来又是什么人?只不过我们这个传声筒不如释迦牟尼那个传声筒圆满而已。既然如此,如来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大愿已经是你的大愿了。圆满不圆满还是因缘的事,圆满是少数的个别的,不圆满是普遍的众多的。释迦牟尼之所以把问题简化为“乃至受持四句偈等”, 《佛说无量寿佛名号利益大事因缘经》更简单为“其佛本愿力故,以不可思议威神力,遍满十方世界,以大音声宣布名号功德。是故,十万世界一切有情。闻信其名号功德,即时入正定位,生清净安乐佛国。是故有情之类,纵令在人中以宿报故,或聋盲喑哑唾、愚痴狂恶之类,以其佛光明名号因缘,皆得解脱………”《梵网经》更说“我是已成佛。汝是未成佛。但得如是信。戒品已具足。”
注意,这是没有任何迷信色彩的,只是由于古印度文化的宗教色彩,在表达上才令我们觉得是纯宗教性的,其实这一切与宗教毫无瓜葛。
从宗教意义上说,是佛恩赐了我们一切众生,但从我们众生的角度说,能得一闻,莫过是因缘成熟的象征、讯号。既然“闻”,不过是信号,是因缘成熟的信号,那就不在于什么数量与质量。所以,经文上又说:“称彼佛号,若一声,若十声,乃至百千声于念念中,在无数化无量寿佛,常护其人。”
念一声与千百声,对于念的人是一样的。这样,听的生命就多了,凡听者皆是“化无量寿佛”,听者也是护者。这一切都必须依因缘法去解释,法身本愿与千百亿化身的因缘,即《金刚经》所说“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而灭度之……,实无众生而灭度者。”这是实相的运动矢量,任何化身早早晚晚得归于这个“矢量”。而这个矢量又必须通过无数的标量运动来形成合力。那么,第二层便是每个化身与其他化身的因缘,“广为他人说”便是你的缘。再大的孽障,再大的因缘债,也可因这一“闻”而化解,因为其成就不可称、不可量、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
这样一来,我们便明白了,一切闻者与说者皆是荷担如来家业者。今日世界的一切众生都是荷担如来家业者,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至于闻与未闻,那是早晚的事,至于是否可以书写受持读诵,也是早晚的事,至于通达不通达,能正否解释本经,也是早晚的事。 我们今天要做的, 便是完成好我这一次的生命角色、社会角色。当君的像个君样,当臣的像个臣样,当父的像个父样,当子的像个子样。这个原则扩而广之,学生像个学生样,教授像个教授样,科学家像科学家样,丈夫像个丈夫样,当百万富翁就像个百万富翁的样。有缘享清福便像个享清福的样,有缘享洪福便像一个享洪福的样……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每个生命充分完成好你这一段生死中的角色任务,天下必定归仁,必定通向西方极乐。
完成好自己的生命角色、社会角色、家庭角色……一切角色,都是荷担如来家业。
只是不要去“乐小法”。
南先生给我们讲了不少“小法”,什么天眼开地眼开之类的玩意,但是我们可以告诉南老,你给人们讲的什么善护念、无所住、万缘放下之类的也是小法,而不是大法。
大法无法,就是如来,就是你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一切,便是无为之大法。
最多不过是“闻此经典。广为人说。”除此而外,任何花头也没有。
其实,如果彻底抛弃一切宗教文化的外衣,释迦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宇宙中的“明德”——人——生命,已经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阶段,是与巫术时代不同的阶段,完全抛弃愚昧迷信的阶段。既然如此,是生命,都会享受“明德”的这个发展。为什么会有这个发展?不知道,也无法知道,这是宇宙自己的事,我们说不清,但现实生活向你证明了,人类——“明德”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这是大自然的必然,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