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人气极旺的女歌手因为工作紧张患有轻度抑郁症。
她随后发现，演艺界不少人患抑郁症，而且大多是才华出众的成功者。她问心理咨询专家是怎么回事。心理咨询专家说，越是成功者越是天才，越容易患抑郁症。女歌手问为什么。心理咨询专家说：他们脆弱。
女歌手说：这些成功人士恰恰比普通人更强有力。
心理咨询专家说：普通人背个十来斤的挎包走路，表现不脆弱；那些强有力的人物背个一百斤大背包长途跋涉，就显出脆弱了。
女歌手说：您是说他们高目标高负荷吧？
心理咨询专家说：没错。那些成功者和天才可能有十倍于他人的才能，但还有百倍于他人的高目标，所以，他们有时比普通人更脆弱。
女歌手问：那他们患了抑郁症该如何减压呢？心理咨询专家说：如果抑郁症程度较轻，那么压力逐渐减，一百斤变成九十斤，再不行变成八十斤，能胜任就行了。如果抑郁症很重，一见工作就害怕，那就把百斤包袱彻底放下，然后再十斤十斤往上加，到了七八十斤，八九十斤，感觉正常就算正常了。
读者们阅读本书后将会发现，后一种方法对于很多身陷困境的人是获得解放的必由之路。
一
过了两个星期，洛丁电话告诉阿凡，他练字有滋有味，很有进展。万般皆下品，唯有练字高——他还调侃了一句。又后来，吴妍给阿凡打过一个电话，说她现在每天上班，下午回到家洛丁还在练字，不时让她评点。
再过了一些天，洛丁打电话来，想约个时间见面。听他的口气，很是烦恼。阿凡问：是不是又反复了？
洛丁说：可不是！
二
洛丁是一个人来的，所讲情况阿凡并不意外。洛丁说，练字练了一个多月，觉得体态心态良好，而总结一下这段时间练字，发现进步虽然不小，但离书法家还相隔万里。这个领域早已专业得不行，要在书法界杀出来，没有三年五载十年八载的专注与努力，根本没戏。
阿凡问：又不屑于练字了？洛丁说：练字以后还可以成为我修身养性的一个消遣，但是，这辈子想当书法家的奢望只能放下了。我感觉自己又有了工作的能力。两个星期前，我想把那本搁浅了一年多的《隋唐禅宗文化史》完成，没想到还没干几天，旧病复发。
我这不成废人了吗？不干工作还可以，一干工作就玩儿完。阿凡说：不至于彻底否定自己吧。你这两个月练字，还是很有成效的。
洛丁稍有些激动：练字时确实有点优哉游哉，甚至觉得自己超尘拔俗，悟到了禅；可惜野心一起，就又重回苦海了。阿凡说：你以为天下有这么好的禅宗，一边让你入世的功名利禄占全，另一边还超尘脱俗成佛得道！
洛丁叹了口气：这个时代总不能都跑到山林里找个山洞，搭个草屋修身养性吧？他又想到什么，说：你莫非真的估计到了我“柳暗花明又一村”长久不了，“山重水复疑无路”必然再现？
阿凡点头：是。因为你对自己心理疾病刻痕的清洗还需要一个过程，对自己野心得寸进尺、点火就燃的秉性还认识不足，在这一点上，还有个不磨不成佛的过程。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能够通过练字把自己调整好，那么，曙光就在前面。
洛丁说：谈何容易！我已经深刻体验到了我真正畏惧的是我的本行工作。不干工作，想进入健康状态很容易，要不古人怎么要出家呢。不出家，面对生存环境、工作压力谈解脱，真如无梯登天，难上加难。
阿凡说：那我们就找一个梯子登天。洛丁说：上次你说“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我现在不要说“见草绳”害怕，“想草绳”都害怕。我不光不敢面对书房，不敢在电脑前坐下，还不敢提工作，不敢想工作，一切与工作有关的话语都可能引起强烈反应。现在是心脏反应、肠胃反应、头痛晕眩全来了，还又犯了厌食症。（他叹了口气）我每次都是乐极生悲，伤疤还未好就忘了疼。说句悲观的话，我觉得自己真有可能成为废人了。
阿凡说：哪有这么耸人听闻。往下，我们就要正经考虑你如何逐步开始工作，在工作中完全康复自己。洛丁说：你这才是耸人听闻呢。阿凡说：你不是已经开始工作了吗？洛丁瞪大眼：我工作什么了？阿凡说：练书法呀。洛丁说：那算什么工作？离我的主题十万八千里。
阿凡说：十万八千里虽然远，但也是一个有限的距离。只要是有限的距离，我们总能缩短它。
三
往下，阿凡对洛丁讲了一个心理学史上很经典的个案。这是心理学家沃尔普的一个著名实验。将一只猫关进实验室的实验笼里，先响铃声，后电击它。这样次数多了，猫变得非常焦虑恐惧。铃声、电击停止了，它的焦虑恐惧始终不消失。这时喂它，猫拒绝进食。
把它从实验笼中拿出来，放到实验室的任何地方，它依然焦虑不安拒绝进食。再把它放到相似的房间里，它仍然不食。这个实验的前半截就让洛丁心中有些震动。
人和这个猫一样，常常非常可怜：猫只要处于和遭电击相似的空间就焦虑得难以进食，这不和他一见书房电脑就焦虑紧张一样吗？
人活在世，和实验室的猫没有什么差别。
实验的后半截是如何消除猫由于电击造成的焦虑与恐惧。
猫饿了总要进食的，这是支持它的一种积极力量。沃尔普就先找一间与实验室完全不同的房间喂猫。因为环境完全改变了，猫稍安一些，经过犹豫逐渐恢复进食。
接着，实验升了一级，把进食的地方移到一间与实验室相似的房间里。猫又开始焦虑不安，踌躇许久，它最终战胜了自己，继续进食。
再接下来，又把进食的地方升级为那间实验室，但是远离实验笼。可想而知，猫重返受伤害之地焦虑不安是肯定的。然而，又经过一番焦虑不安和战胜自己的冲突，猫完成了进食。
最后，把进食位置越来越移近实验笼乃至移到笼里，猫的进食仍然完成了。
阿凡最后总结道：猫对实验室、实验笼的过敏反应，经过这样层层升级的适应性训练，终于几近完全地消除了。这就是沃尔普的“系统脱敏法”。
四
洛丁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拿猫比喻了我。我现在需要系统脱敏。
阿凡说：解除你对工作紧张的过敏反应，除了药物治疗、精神分析、心理支持等方式外，不妨搞点行为疗法。
既然猫在实验笼中拒绝进食，我们也不要非此即彼，要不就不进食，要不就一定要在实验笼中进食，那样猫会内心冲突焦虑死的。
我们应像沃尔普那样由远及近。你现在已经练了一阵书法了，那就是由远及近开始了工作。洛丁有些疑惑。
阿凡说：练书法不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吗？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不也是一种写作吗？现在，我建议你不写毛笔字改写钢笔字，这不就逐渐转向正式写作了吗？
洛丁还没有完全理解阿凡的意思。阿凡说：我觉得你可以逐渐地写点东西，但不要像过去那样正儿八经地直奔学术主题。
我对你的第一点建议是，不在书房写作，换到客厅或其他房间，就像猫进食换个地方一样。
第二，不用电脑写作，用笔。这样，触景生情诱发焦虑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第三，不写学术专著，写的东西越轻松越好。洛丁在思索。阿凡说：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洛丁回答：年轻时有，现在没有。
阿凡说：那你从今天开始重新建立这个习惯，直到它对你来讲不需要为止。
洛丁问：日记写点什么内容呢，有侧重吗？阿凡说：我对你的第四条建议是，日记就是记录一天的生活流水账和思想流水账，重在记录你经历的各种内心冲突，然后，对每一个引起焦虑紧张的内心冲突写完之后都画一个大，予以否定。这样就是双重地“脱敏”了。
一方面，由易而难逐步消除对写作的恐惧。
另一方面，可以对引起内心紧张的各种冲突来一次涤荡。洛丁点头接受了。阿凡说：这种仅以消除写作焦虑为目的的日记，恐怕不足以让你感到有意义，那么，我还可以加上第五点建议，你研究中国思想文化史不是包括禅宗思想史吗？你不妨用禅的精神来消融你在写作中的紧张，这样体验一下禅，对你以后的研究或许别有用处呢。
不得不承认，阿凡的建议很准确地击中了洛丁。
对于洛丁这类充满功名奋斗心的知识分子来讲，任何一天无所事事的消磨都是最大的痛苦。即使为了治疗疾病而必须的消磨，都会产生内心冲突。
阿凡的建议很妥当。写日记，对洛丁来讲信马由缰累不着。而每日记录分析一下内心冲突，原本就是洛丁一年多来不断进行的事情，只不过未变为书面文字而已。再想到由此可能获得对禅宗文化研究的新视角，洛丁感到这真是万全之策。
五
阿凡又对洛丁提了三点简单明了的建议：
第一，每天进行任何生活程序之前都放松一下自己，比如，下楼散步前，开车前，放松一下从头到脚的肌肉，也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态。
第二，绝不多想刚才的事情，也不多想以后的事情，只想眼前要做的事情。
第三，要体会眼前的快乐。洛丁自作聪明地接了一句：这不就是禅强调的“当下”吗？阿凡说：你真是博闻多见，可惜是口头革命派。两人都笑了。阿凡说：比如你开车，不要急着赶往目的地，要体会开车的快乐。你刷牙洗脸，绝不要急着完成之后去干什么正经事，要体会刷牙洗脸本身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