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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章 前朝遗子


  坊间传言,西域有一剑从东来。

  不说京都里那莺莺燕燕的暖香楼,单是北镇抚司府邸里住着的那位善使飞镖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大人,民间借酒浇愁的捕快,都因那从酒坊传来的“如细雨丝”般的剑而感到压抑。

  今日陆千鸿向来冷清的家里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把男子一直在渗血的伤口清洗到第四遍的时候,隔壁老王头家养的鸡叫了。

  头顶一片火红鸡冠的雄鸡不知因何缘故飞到了他院子里仅有的一株老柳上,天边刚露出点鱼肚白,天色已由渐暗转至明朗,陆千鸿去厨房拿包扎用的白布,那个从他打完更起回到家就感觉已经躺在井边很久的男子就是这样突然一下子在他的面前坐起来。

  “雨......我要雨......”

  爬起来脸色与白布一样白的男子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雨?你是要水吧,等着,我去给你倒。”陆千鸿看着这个身上巨大伤口早已结痂的奇怪人物,转过脑子想了想,常年混迹于市井的少年早已把寻人问物这种门道摸的通通透透,早先这家伙还在院子里时,陆千鸿就想着救是不救,本来是打算抬了直接扔义庄的,但眼角余光瞥到这男子的衣衫碎片,那可是苏州城上好的白鸾缎子,早些时候跟姚老头晚上打更经过常年不熄烟火的暖香楼,那里面稍微有些姿色的风尘女子,穿的就是这种锦缎。

  心里寻思着能够救活,说不定还能敲这个看起来是负剑游学途遇匪徒最后走投无路的高门士子一笔,只是他那柄插在他院子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的剑,陆千鸿倒是没看出太多的门道。

  正想着,陆千鸿倒了水,转身拿着他那不过是盛着京都里最劣等茶叶的圆盖壶向男子走过去,却是刚转过身子的瞬间,一下子就对上了那看起来伤很重的男子的眼睛。

  准确的说,是陆千鸿看他,他则看被陆千鸿挡住的院子中的剑。

  “是你救了我?”陆千鸿看着眼前男子神情瞬间缓和下来,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看似平淡无奇只是不知何故深入院中石地几尺的剑。

  “是啊,我打更回来看见你躺在我打水用的木桶边上,本来打算直接把你抬了扔义庄的,但不小心摸到了你还有气,想了想姚老头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陆某人向来不做什么好事,要不是你身上那件烂衣服我看起来还值几个钱,说不定,你现在就又是一具京都外阴沟里的尸体了。”陆千鸿把手中盛满茶水的杯子递给男子。

  “不过你也真够穷的,碎银子都不曾有几颗,一串老的不行的铜板还是已经亡了国的前唐制式,我跟你说,这东西要是放在江南道兴许还有人买你的单,但在天子脚下的京都,是万万行不通的,像你这样背把剑游学的人我见过不少,但像你这么穷的,不只是我,就算是姚老头,感觉都是第一次。”

  陆千鸿送完水看着男子喝下后就一直坐在那叨叨不停,唐朝海喝完了那杯实在是称不上茶的浑浊液体,看着眼前这个很是机灵的少年,心中只有感慨。

  “对不住了,陆小兄弟,我是个穷人。”

  唐朝海内视气海,发现五脏六腑并未移位,心里稍松几分,尝试运转真元驱动经脉,却发现全身经络犹如污泥堵塞,真元根本无法流动分毫。

  陆千鸿看着这个似乎是很穷的人突然又凝固不动的样子,心想这人可真怪啊,好躺不躺躺自己这里,说完自己很穷就皱紧了眉头,难道是想傍上我陆某人当长期饭票?很有可能下一句就是什么家中老母故去如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请恩人收留之类的可怜话,不行不行,我陆某人养活自己都难,怎能又多一张来历不明的嘴,等下看我怎么委婉而又严肃的拒绝这人无礼的请求。

  陆千鸿坐在床边张着嘴巴直乐,好似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那个只是喝了一碗不算茶的水的男人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长篇大论,翻开搁在身子上的被褥“腾”的一下就站起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向陆千鸿施了一个拱礼:

  “多谢陆小兄弟施以援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唐朝海仍有要事在身,如若再能相见,定当滴水之恩以泉相对,此刻便不再叨扰,告辞。”

  “额......”陆千鸿看着已经走出五步远的男人,脑子一下子突然灵光闪现,只是本能大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下姓唐,名朝海。”

  “你现在出不了城。”

  “在下无需出城。”

  “你也出不了这个院子。”

  “为何?”已经走到剑旁的唐朝海停下了脚步,他听出了少年口中的无奈。

  “昨夜四更起官府全城戒严,说是要搜查身上具有贯穿伤的朝廷要犯,你觉得你这一身破烂,走得到相国府的大门口么?”

  陆千鸿话音刚落,尚停住脚步的唐朝海猛然转头。

  他死死的盯着这个看起来毫无一丝危险的家伙。

  “你是谁?”唐朝海出声道。

  “你气机虚浮,真元不稳,看来身体原本就有大隐患,我观你方才皱眉,应当是强行运功而导致经脉破损堵塞,实力不足巅峰时期一成,就凭你身上那套已经破的不像样子的前唐样式白鸾锦袍,还没走出几里,就会给锦衣卫的人抓了去。”

  陆千鸿嘴巴里叼了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狗尾巴草,撑在他那张每次推动都会咯吱作响的烂门上,眼神逐渐由吊儿郎当变的凝重起来。

  “陆小兄弟,京都普通民巷里落魄人家的未及冠孩子,可不会懂的这么多。“唐朝海闻言,弥漫着一道道细小疤痕的右手缓慢的握住了仍立在石地上的剑。

  “我学医的。”

  陆千鸿看着眼前之人行为眉头一挑,但仍旧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他那个已经快要被岁月磨平的门槛上。

  “这屋子有年头了。”唐朝海看着少年没有预料好落差险些摔倒的样子,松掉了手,突然感言。

  “你也别介,开始我还没怀疑你,只当你和我一样,是个落魄的富贵人家,朝廷钦犯这种东西,京都南城门口每隔一旬就会被斩首一批,只是如今南北镇抚司锦衣卫出动了大半,苦寻一夜仍旧无果,而刚好最近风头正盛的严相国从相国府搬到了大明宫,而你又恰巧出现在锦衣卫不敢撒野的信王府五里巷,说实话,若说你不是告示上说的那个欲要刺杀相国的朝廷钦犯,隔壁老王头家那只老是叫冤的鸡都不信。”

  陆千鸿吐掉狗尾巴草,伸手从桌上拿着茶壶直接倒了一口,怡然不惧的面对已经松掉剑的人。

  “落魄的富贵人家,陆小兄弟你这个比喻十分恰当。”

  唐朝海闻言,索性不再去管那仍旧插在地里的剑,径直走到那本就只能坐两个人的烂门槛上,陆千鸿则是因为他的体型,往外挪了又挪。

  “为什么救我。”先开口的是一身实力几乎尽失的唐朝海。

  “你用前唐制式铜板,穿前唐款式的白鸾锦袍,就连所用剑的剑柄上都吊着一丝看起来是早年前唐剑士标配的丹朱剑穗,行医者一生救人几何我不管,但看着你,我总归还是想起一些人。”

  陆千鸿说话间眼神捉摸不透,言毕只一刹又恢复清明。

  “前唐遗子,心思玲珑,往北来投靠大明的那些乱战中高门显贵的子弟,可没有一家是姓陆。”唐朝海看向内堂隔桌子五丈处的一方台几,一块木牌匾静静的立在那里,约莫有些年头了,只依稀看得清“陆氏恩...”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

  陆千鸿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望向远方:

  “那是我师傅,我本不姓陆,听他说我是三岁那年他路过感业寺在一个阴雨天捡到的,恰时停滞寺内的大雁南飞,他看千鸟飞尽,一生无子嗣的老人家突然捡到一个娃,便取名千鸿,听他说,捡回我时,我身上裹着的便是如你一般的白鸾缎。”

  唐朝海看着面无表情诉说自己身世的少年,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觉得眼前少年郎城府之深是他所见年轻一辈中之最。

  “你修习武功?竟知道真元这等只有修行之人才知晓的字眼。”

  “略知一二,早年这里还是医馆时,师傅常给那些刚突破至九品的江湖武夫看病,在一旁看的多了,自然也知晓一些。”

  “你觉得刺杀相国得武境几品?”唐朝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问及。

  “怎么也得是书里那些飞天遁地的一品高手,武道境界分一到九,九为末流,一则无上,严礼当朝相国,又怎能被不入流的莽夫给袭杀了去。你这问题,着实无趣的很。”

  “哈哈哈哈”

  唐朝海蓦的大笑起来,笑容里尽是欣赏之意,没想到自己大限将至,竟还能遇到一个如此顺眼的后辈,难道是天意使然?一念至此,他开口:

  “你觉得我是几品?”

  陆千鸿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目光炯炯额前一缕白发的中年人,不一会儿就翻出了白眼:”我可没跟高手打过交道,你这问题,我不回答。“

  陆千鸿话音刚落,唐朝海突然三指伸出,以医者之式把住了陆千鸿的右手。

  只一片刻,他的神情不由古怪起来。

  “你全身经脉比之常人纤细近半,这是这么多年你一直修习不成的原因,你可知晓?“

  这句话讲完,唐朝海又是收到一个白眼。

  ”我以前学医的,自然晓得!“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这小子,比起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都及不上对方适合练武。”

  “知道,天资愚钝,身难比心,这些姚老头都跟我说烂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唐朝海出声,明显看到眼前少年眸光在听闻此句后亮了亮,不知是想戏谑还是怎地,悠悠再开口:

  “那就是得有比一品境界还高的高人以全身修为为代价帮你打通纤细经脉,才能弥补你先天不足之苦。”

  “比一品还高,那得是多高的高手?”陆千鸿的眼睛有点朦胧。

  唐朝海不再言语,径直走向院中立于石地的剑。

  右手轻轻握住柄端,看似只轻轻一抬,院中青石在此刻却犹如豆腐,寸寸龟裂。

  唐朝海拔剑挺立,陆千鸿被霎那的剑光晃的睁不开眼睛。

  他只听见这个来路不明的朝廷钦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比那感业寺众人皆知的高僧舍利塔,还要高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