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有些惊悚地笑笑，正要回答，顾柏然先对Ivy道：“这是江雪，我的助理。”
虽然他说是助理，但是显然Ivy并没有这样认为，暧|昧地点头道：“知道了，那顾少你就先和Austin聊会，我带小妹妹去帮忙。”说着好像横了一眼Austin，拉起江雪就走，江雪胆战心惊地想，这是在隔空警告么？如果Austin勾.引顾师兄，那……Ivy就和自己……
天啊，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小妹妹，你今晚有空吗？我可以约你吗？”Ivy拉着江雪在酒店厚重柔软的地毯上一行走一行问道。
……
“我……来大姨妈了……”江雪满头黑线地听着自己文不对题的回答。
“是吗？”Ivy翻了翻眼睛，一甩头发朝她笑道：“要不要我借棉棒给你用？这边买的卫生棉不好用。”
“……谢谢……你先带我去干活吧，要是干得好你就送我一包……那个，那个什么吧……”江雪总以为自己一路艰难地成长，脸皮早就够厚，谁知真正到了圈子里才发现全然不够用。所以……顾师兄那种傲娇而又爱脸红的个性……一－定－是－装－出－来－的！
当然，Ivy虽然人没这个正经又爱开玩笑，但在专业上绝不含糊，作风同样雷厉风行。这也是他为何能以现在这个年龄坐到Collaud时装部主管宝座的原因。
两人一到Collaud租下的小会议室，他便收起方才在走廊上的种种小动作，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职业而严苛，一面指着向小山一样仍在地上的衣物堆一面语速流利对江雪道：“看见这些布了吗？明天晚上顾少会来给面试模特，看看谁跟这一堆布的气质契合，我马上要去初选报名的模特，你呢，既然是顾少的助理，就在这里把这些布都挂在龙门架上。”大约真的是到了争分夺秒的时刻，毕竟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时装周的发布会就要开始了，Ivy跟江雪交待这些的时候，房间里其他或坐在地上或正在搬动东西的人都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额外地注意到来了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也没有人去关心Ivy讲了些什么。
江雪心中有些低落，原来在时尚这个圈子里面，人人都是这样的现实，现实到连窥探他人的兴趣也无。
“挂好了之后在这里等顾少过来请他过目服装。”Ivy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大约那边催的紧，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又叮嘱了江雪一句。
布？江雪打量着被Ivy称为布的一堆堆华裳丽服，它们自然是布料做的，但是价值连城，上面的手工镶钻或者蕾丝往往需要好几个工人花费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完成，所以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土耳其针织毯，Collaud公司还是要求再铺上两层特质薄膜，一层防潮一层防灰。
她小心地拎起了最上面的一件，这应该是一个概念服装，夸张的黑色金属面料做成了六个羽翼，象征着暗夜中的某种生物，当然，这种服装只能出现在秀场，并非日常可以穿的成衣。江雪小心地把这件羽翼装放好，推来龙门架正想把衣服挂上去，旁边一个坐在地上镶珠的女设计师突然出声道：“你要干什么？”
江雪何尝想到会有人这么厉声一喝，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羽翼装摔在地上，女设计师见了连忙站起来护住衣服白了江雪一眼道：“你到底会不会啊？以前不都是Jenius姐过来帮忙的吗？你是干什么的？”
Jenius？姜映涵？
乍一听到姜映涵的名字，江雪心中一黯。原来，从前自己真的事事不如她，比如讨人喜欢，比如，做他的左膀右臂。
是啊，她是干什么的？这一个问题当真犀利见血，仿佛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她是干什么的，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此，没有她的出生，妈妈也许没有这般的被动，和蔼高贵的姜夫人也不至于这样如临大敌许多年，真是白白平添了许多皱纹。如果没有她在顾柏然和姜映涵这对金童玉女之间横插一脚，也许今天来到这里的仍然是Jenius姜映涵，忙得四脚朝天的设计师就不至于得不到一点支持，反要拿出精力来朝她发脾气。
好像江雪做的每一件事，于已毫无意义，于他人更是深恶痛疾。
深深的绝望一瞬间漫上心头，江雪立在那里不知动弹——这世上的绝望并不是受了委屈而无人理解，而是终于清楚明白那根本就不是委屈，原来一切的恶魔源自自己。
女设计师看了江雪一眼，心中也在猜测：既然这女孩能来纽约，想必也有些来头，如此一计较又有些后悔，立刻语气一转热情道：“sorry，刚才态度不太好，因为这件衣服其实是纸做的概念服，受不得力，只能平放在地上，我刚才看你准备挂起来一着急就——”
江雪何尝是个有资本骄矜的人呢，连忙笑道：“你说的哪里话，本来就是我不知道，幸亏你提醒了，不然马上发布会就要开了，万一弄坏了就糟了。”
见江雪倒不难相处，女设计师话便多了起来，一面转了转脖子一面道：“确实，你看我正在最后镶珠的这套晚礼服，是Collaud这次压轴的作品，绣的是一幅暗夜中的迷宫图，公司的7个高级绣工整整弄了4个月，要是弄坏了咱们这次就砸了。”说着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刘欣，是Collaud的设计师，你呢？”
设计师！江雪顿时底气不足，须知Collaud这样的国际一线品牌，只有学生时代就推出过成功品牌或者有着丰富的时装周实习经验的人才有希望在这个年纪就成为设计师。
江雪按住心中的忐忑道：“我叫江雪，是Alvin.Gu的助理。”
刘欣一听面上不易觉察地露出一丝不屑——这也难怪，即使江雪掩饰得了心中的怯意，却掩盖不了什么都不懂的事实。那么，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能做顾少的助理呢？谁不会猜到他们之间的有点什么事呢？
当然，刘欣自然不会说破，就像这世上的被用得最多的杀人利器何尝是刀枪，而是微笑着引诱着你对自己绝望，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哦，原来是新助理。”她刻意把新这个字咬得很重，见江雪并没有太多反应，又接着道：“顾少的日常助理是不会来时装周的，以前每次时装发布都是顾少的女友Jenius过来帮忙，就是我的表姐姜映涵，《风尚天下》的主编。”
呵，人人都知道姜映涵，就像人人都爱顾柏然，他们真真般配，连名字都押韵。
江雪并不像刘欣所想的那样，痴心妄想取代姜映涵成为顾柏然的正牌女友。
说到底，她觉得自己龌龊得连那种女孩都不如，起码人家还有个和正牌女友还有舆.论战斗的勇气，有个共度一生的决心。而她，想的是什么呢？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笑，转身干活。
龙门架上已经挂好了十一套晚礼服，江雪深知这些衣服价值连城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损坏，小心翼翼倒也没出什么事。然而，当她拎起第十二件的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一条海蓝色的千叶褶短裙，裁剪上带着浓厚的东非原始风情，可是，这很明显是一条下半身的裙装，上身呢？莫非叫模特光着上身上台？
江雪赶紧在布堆里翻找了一下，下面的几件很明显都是不同风格的，她不由得心中一沉，这可不是玩的，要是弄丢了什么东西就是杀了她也赔不起。只好硬着头皮踱到刘欣旁边道：“欣姐，这些衣服……好像有不太对的地方……”
刘欣手指翻飞，饶是这样，钉上一颗珠子仍然要花十多分钟的时间，直叫她头昏眼花满头大汗，乍一听到江雪说话还不太反应过来，顺着莫名其妙道：“怎么不对？”
江雪指了指手中的短裙道：“你看这条短裙是没有上装的……”
刘欣大约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嘴角浮起一抹矜持的不屑，好似无可奈何地笑道：“……江雪，你是第一次参加时装周吧？呵呵，难怪……不过没关系，你是顾少的助理，肯定不会不懂的。”
如果世界上没有语气这种神奇的东西，这句话该是多么体贴多么温暖人心。
可惜，这种语气江雪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又是多么熟悉，什么是哈根达斯，什么是bobbibrown，什么是sky&foam，什么是茱莉蔻，卡布奇诺与摩卡有何区别，linkenpark有哪些经典……太多的茫然不知所以，太多的尴尬着微笑，所以她何尝不知道刘欣的意思。
“江雪啊，你知道这些服装全都要重新搭配吗，我们Collaud这样的一线品牌每一季都会推出大量的单品，所以……那条裙子——”
“我来搭配，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欣姐指点一下。”江雪的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愠怒，仿佛神经大条到完全没有听出刘欣方才的讥讽。刘欣眼皮朝下一扫，笑得礼貌而轻蔑算是点了点头，低头又接着做自己的活——自不量力的人今年真是特别多，这个活考验的是品位和时尚的眼光，这个土包子一样的女孩来做？呵，就等着砸吧。
终究没有人可以与映涵表姐比较，所以即使骄傲如刘欣，也从小告诫自己，姐夫——也就是顾柏然的主意，聪明的话就不要打。
而这个江雪，似乎不那么聪明，那么，就让她自己寻点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