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柏然所住的套房极宽敞，但是Collaud不是租用了一个彩排大厅吗，用起来不是更方便吗？江雪这么疑惑着，却不敢出口问——拥有的太少时不会在乎他人的眼光，而只有现在手中好似抓住了一丝幸福，才会自卑地患得患失。
江雪把龙门架依次小心地推入到顾柏然的房间时，面试已经在主卧开始了，顾柏然坐在中央，身边还有这一季服装的四位主设计师和他们的助理，没有一个人对于她进来投入一丝注意力，包括顾柏然——这就是时尚圈，功利而鲜明。
神秘、性感、凌乱、光怪陆离，可是它同样艰辛、残酷、****和喜新厌旧，这就是她努力想要进入的圈子？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酒精，大麻，烈焰红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男人？直到顾柏然在间隙中投过一丝冷峻而职业的目光，江雪这才醒过神来，强作镇定地和其他助理一道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第一组的五个模特分别来自美国、巴西、秘鲁、波兰和印度，其中并没有大牌，顾柏然只是眼睛扫了一遍，甚至连叫她们摆上一个pose都省了，直接温和迷人地笑道：“谢谢大家，希望以后有合作机会。”
五个模特脸上都一黯，这就是宣告没有入围，直接打包回家了，今天也许换乘了几趟地铁和公交穿越了大半个纽约市过来面试，所换来的只是一个subway的汉堡而已。然而这黯然也只是一瞬间，五个人无一例外地又瞬间恢复了职业的笑容——这就是模特T台以外的生活，一天只吃一餐，和上班族一起挤地铁，一天穿越大半个城市赶场面试。见江雪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站在她旁边的造型师撩撩自己的马尾习以为常地轻声道：“半年后你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我刚入行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所以你要学会让自己快乐。”
他的语气妖妖调调，是这个圈子里男人固有的腔调，然而还是叫江雪周身一暖——这个圈子再冷漠功利，总还是有些温情的，除了顾师兄，还有人肯提点她。
江雪深吸一口气，提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冲着造型师一笑，谁知还没等她说话，那造型师已经适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笑道：“宝贝儿，我来教你怎么快乐好吗？相信我，我很有技巧的。”
顾柏然不知是否听到了，总之突然朝两人这边投来一瞥，江雪还有些疑惑，什么技巧？
第二组中倒是有一位阿根廷模特Nour被留用，江雪见她虽是艳丽胸围惊人，然而如今T台上的风气早已不是梦露时代的三围为王了，更看重的是模特身材的比例和气质的独特，是以Nour这样的模特上上花花公子封面很不错，却终究资质普通成不了大器，江雪有些疑惑地望了顾柏然一眼，莫非男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人会不喜欢36E的上围？
其实，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男人。
顾柏然的习惯是每一场秀22位模特，略多于其他大牌的16位，这就意味着短短半个小时的秀上每个模特的亮相机会变得更加有限，像LaraStone，NatashaPoly这样的顶级超模每人会展示四套服装，这样一来能出场两次的普通模特就是凤毛麟角了，况且出场顺序也是一个微妙的大问题，观众审美疲劳后的出场和万众期待下的第一个亮相能一样吗？
模特们都是老.江湖了，大多十三四岁就出道闯荡，如何不知这些对于成名至关重要的事全都取决于现在坐在屋中央的这位身着银色简约外套，时而冷漠时而笑容迷人的东方男人。顾柏然和几个设计师对于模特们伸过来的“咸猪手”一一笑纳，简直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不忘指挥江雪和其他助理带着模特分别试装。
特别是唯一一个入围的中国超模施文，也许因为这一季的设计主体是东方人，她的气质诠释得更贴切，施文连试了几套昼场服装，套套惊艳全场，作风更是大胆地或是露出半个胸或是撩起本来就很短的裙子让底.裤若隐若现地摆着各种pose，眼波一刻不停地朝顾柏然送去，摄影师也十分配合地连续抓拍。
这摄影师不去当狗仔真是太可惜了！江雪一面笑容可掬地穿针引线为模特搭配衣服，安排拍摄海报，一面心里愤愤地想，更不忘恶毒地朝顾柏然望去——这男人干嘛这么招人。
“Jiang！你过来！”Ivy不知几时到了顾柏然身边，两个人低声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江雪一面给根据Nour完全不同的“艳丽“气质给她搭配了一条新的腰饰，一面赶忙应着快步走了过去，“什么事？我那边还忙着呢。”她没好气地瞪了Ivy一眼道，Ivy夸张地往顾柏然身后一跳，小声嘟囔道：“莫名其妙，女人果然可怕，幸亏我不喜欢女人。”说着又拍了一把顾柏然道：“顾少，人可是替你叫来了，我可忙活去了，讨厌！”手一甩妖妖调调地走了。
顾柏然点点头没有阻拦，眼睛却只看向一边好像完全没看到江雪一样——他这种模样多半是等着她去哄，若是往常，哄哄这傲娇狂就罢了，可是……看看他刚才回应施文那眼风，还让人连试好几套服装，啧啧，干嘛不让施文去哄，只怕她求之不得。
江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那，眼睛看向别的方向。
如果此刻场中的模特没有为出场顺序争得削减了脑袋的话，就会看到一副奇葩的情景——Collaud的设计总监和他的助理几乎背对背站着，谁也不搭理谁。被江雪鉴定为不当狗仔太可惜的摄影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画面，一按快门拍了下来……
如果Nour没有因为胸围太大而被衣服卡住慌乱地大叫：“Jiang！Jiang！你在哪，快来帮帮我！”，顾师兄才不会一把拉住正要闻声跑过去的江雪低声严厉道：“跟我出去！”
“哎呀，你做什么？”江雪惊讶地叫了一声，发现周遭立刻有数道目光射了过来，虽然都是不懂中文的，但是还是让她立刻闭了嘴。
一出门顾柏然倒还先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站在一边好像等着她交待一样，江雪好像浑然不觉道：“师兄，你叫我出来什么事啊？没事我还得去干活呢。”她眨眨眼睛，一脸无辜迷惑的样子。
顾柏然何尝不知道她的演技，怒极反笑地狠抓过她直截了当道：“你这个女人，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江雪顿时体会到了什么是倒打一耙，冷不丁地低头猛咬了他一口道：“哥哥，栽赃我是不对的。”
“造型师跟你说什么？”顾柏然少有的咄咄逼人，单臂撑在门上，堪堪将江雪圈在里头。
“没说什么啊……”她是真不记得，本来造型师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吧，有什么好记住的——“喂，别转移我注意力，你和——”
顾柏然显然没打算让她说完，虽然他是明白了这丫头在那方面还茫然得紧，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他教的，那种话他从来没跟她说话，难怪她不懂。这样一想，不禁又得意起来，只是嘴上还不依不饶道：“怎么他不跟别人说话就只跟你说？Shit，我都想开了他！”
“喂喂喂，顾柏然！你讲不讲道理？”江雪心知顾柏然吃醋，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道：“你和那谁谁眉来眼去的，我说话没？”
“你说什么话？怎么，你男人招人喜欢你还不高兴了？”顾少这会心情大好，撑着墙说出这句轻佻的话——他突然有点明白泽天了，敢情脸皮厚点，嘴轻薄点，偶尔占点便宜什么的，感觉还真不错。
“啧啧！你美得啊，你要是我的，我就把你卖给老鸨，你猜猜我开价多少？”她一面说一面笑着埋进他的怀中。
“雪雪。”顾柏然拍拍她，认真道：“我跟你说真的，回国后搬到我那里去住。”江雪听了吃吃笑着，突然立起身子在他颈上咬了一口，疼得顾柏然眉头一蹙，她趁机从他臂中挣脱开来，往后退了几步。顾柏然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变，然而再定睛一看却又是方才她狡黠的笑容丝毫未变，笑嘻嘻朝他眨眼睛道：“哥哥，你先干活吧，里头的美人儿们都翘首以盼着你呢，那什么缦立远视，而望幸焉——”
她只能轻巧地用一个玩笑把这个必将出现的问题带过去。
其实，江雪何尝不希望在那个繁华疏离的城市中，在一路孤寂的生命里有一个可以温暖相依的怀抱，有一碗热汤的关怀。
可是，如果不能天长地久，何必曾经拥有，那就好像毒瘾，短暂的快乐必将以日后的空洞与堕落为代价。
顾柏然听了蹙了蹙眉，显然这一晚上的工作绝不轻松：22位模特的出场顺序需要敲定，之前江雪搭配的服装可能有需要调整的地方，49套服装展示的样片海报需要拍出来，江雪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哥哥——”她本来想说她会陪着他，帮他分担些工作，可顾柏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打断道：“对了，那个阿根廷模特，”江雪知道他说的是那位胸大无脑的Nour，顿时玩心大起，眨眨眼睛羞他道：“别解释了，我懂的，胸器嘛……”
谁知顾柏然急道：“你少冤枉我！”见江雪不置可否耸耸肩，气得脸一冷：“她男朋友是阿根廷国家队的一个球星，Collaud不过借这点新闻炒作罢了，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说着一把拉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反手呯地带上，堪堪把准备跟进去的江雪关在了外头。
她摇摇头自顾自地笑，在别人面前怎么就没见他这么傲娇的？推门进去正好看见顾柏然在跟摄影师说什么，眼睛时不时瞟着门口，乍一看见江雪射向他的目光，眼中好像如释重负地一松弛，却还故作冷淡地移开视线，只惹得江雪差点笑出声来——这男人，又等着她去哄，偏不去，就把他先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