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e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兴趣，焦虑道：“你这几天没上网么？张萝拉的助理推特上分享了那天的照片！现在网上已经炒得沸沸扬扬！”
“被盗款了吗？”盗款对于服装企业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尤其是成衣已经在工厂批量生产了，此时竞争对手抢先推出类似款式就能抢占这一季的市场，让企业血本无归。
“如果不能解决，损失将会有……”Jessie说出了一个数字，江雪迅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这即使是对于佳微妮，也是要伤元气的。“丽德邦达斯昨天突然推出了几套新款冬装，几乎就跟佳微妮这一季的版型一模一样，虽然做工差一点但是我们的客户群体本来就都是年轻人，穿的就是款式潮流而已，现在我们除非不惜成本的降价，否则现在厂里正在生产的就已经是废品，不会有市场的。”
挂了电话江雪匆匆出门乘车朝佳微妮去，路上收到Jessie的彩信，果然丽德邦达斯的新品就跟张萝拉那天拍摄宣传册的那几款一模一样，太明显不过的盗款了。
江雪盯着这几款衣服一路，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赶到佳微妮的时候，正遇上大杭师兄一面讲电话一面从电梯里冲出来，一脸的憔悴，人都好像瘦了一圈，见到江雪乍然停下脚步示意她等等。
“你是来拿实习鉴定的吧？”大杭师兄声音有些疲惫，勉强朝她笑道：“我合计着你差不多要来了，已经叫行政那边给办了，待会你就去拿吧，在三楼。”停了停又苦笑道：“盗款的事你也知道了吧，恐怕这一季的主打全部要降价竞争了，只怕成本都收不回来，亏大咯！不过你把你该拿的钱拿着就好，也算我对顾柏然有个交待，毕竟你是他的——”
江雪知他误会，只是也不是解释的时候，打断道：“师兄，冬装不是还没上市吗？不一定要降价的，也许有别的办法——”
大杭听了江雪这样说也没有太大反应，眸子里一片灰暗，苦笑道：“除了降价还能怎样？”
这……江雪未出校门，自然不知其中深浅，不过为宽慰师兄而已，吞吞吐吐试探道：“可是这盗款这么严重，要是打起官司来应该很占优势的……”
大杭冲她笑笑，一脸的苦闷沧桑，“赢了又有什么用，顾客是不会管那么多的，谁会买件衣服还要去看看法制日报呢？”
江雪听了心中一阵黯然，何止是生意如此，整个人生又未尝不是如此呢？
你不如她讨人喜欢。
八个字，一句话，别人只需要轻松地评价，你确实不如她美丽动人，懂得如何用chanel，Dior，Versace营造出优雅的品位；你确实不如她乖巧可人，懂得如何赢得男人们的怜爱；你确实不如她太多太多，可是谁会没事去关心你是如何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男人的心远没有那般的细腻深沉，你过去的苦难，并没有人真的在乎，这世上的人就像顾客，只看得到你现在的样子。
如此一想，心猛地抽得疼痛，仿佛便是自己二十多年来留下的印记，一个念头激荡而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能修改一下设计吗？”
大杭听了并不没有太在意，只是勉强笑道：“怎么改，已经投入生产了。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丽德那边甚至连颜色都比我们原定的要丰富，在几乎完全相同的市场下佳微妮是完全没有竞争了，只能大幅降价。”顿了顿，越发叹气道：“年轻女孩子要的就是个潮流，只怕降价也不能挽回多少。”说着提步准备离开，又叮嘱了一遍道：“我先去厂里看看，你别忘了去拿实习鉴定就是了。”江雪本来心下沉重，忽然闻得大杭方才所说的话，心念电转之间有了一个想法，犹豫道：“师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你刚才说年轻女孩要的就是潮流，我反而突然有了灵感。”
大杭虽然有些犹疑，毕竟这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呢，自己公司的设计师都没有办法的事能指得上她？
正要劝她先回去，忽又想到她是顾柏然推荐的，大杭是个生意人，最精明不过的，懂得多条路总更好，在心中迅速权衡一下便答应道：“你要是没别的事就一起去吧，有什么想法在车上说。”
大杭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多么正确，佳微妮在这一季的青春市场上取得前所未有的霸主地位。
这是江雪头一次坐奔驰车，但是事实上她也并没有觉得和偶尔奢侈的打的时那种出租车有何不同，是啊，这就像没买过奢侈品的人不会体会出Hermes一只十几万的包和淘宝上几十块的一只帆布包在功能上有何区别。
“你刚才说有什么想法？”大杭一面开车一面有些不经心道。
江雪却精神一震，紧张道：“是这样的，师兄你刚才说年轻的女孩子喜欢的是潮流，所以我想其实版型上我们是有空间改动的，毕竟冬装向来都是臃肿的，不如我们设计款式不变，但是比起之前的款式，我们可以做得更修身，采用的羽绒质地可以更保暖，年轻女孩一定会选择这种更能体现身材的服装，哪怕会贵上一点点。”
大杭听了倒没有十分喜悦，改款并不是一件小事，他边开车边从前视镜里看了一眼江雪道：“已经有一批投入生产了，就算是还没有生产出来的，你打算怎么改？”
江雪见大杭并没有直接拒绝，心里也就有了底，大着胆子道：“一会到了厂里我把版打出来师兄看看行不行？”
有太多的时候，机会就是在别人似明非明的暗示当中转瞬即逝——当然，对于字里行间的丝丝分明必要经历对单纯的摧毁，千万不要羡慕。
工厂的设计室里面，包括首席，Jessie还有大杭等一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江雪在图纸上改改画画，Jessie首先摇头道：“别的先不说，只是你把腰线收了四公分，修身是修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得要身材多苗条的人才可以穿，况且冬装这样修身，里面基本只能搭配T恤，在北方这种寒冷的天气下有多少人真正会买？”
Jessie的语气很有些不屑，然而江雪一时竟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创意与垃圾本来就在一线之间，就像天才与疯子的区别就在于想法能否最终实现——如果老板最后拍板采纳江雪的改动，并且在市面上获得成功，她刚才所说的就是一个力挽狂澜的创意，反之，这就只不过是一堆废纸，甚至算不上图纸。
是以江雪紧张得看着大杭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她的机会，如果成功的话她将来的履历上将会添上光彩的一笔——然而大杭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少异常。江雪自然不知道大杭脑子正在快速盘算着：按照这个女孩改的版做的话，如果真的市场效果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如果，上市后仍然不能挽回颓势，他在顾柏然面前也有话说，一面想着一面瞥了一眼江雪，心道，设计图现在算是出自她的手，如果有问题，一并推到这姑娘身上，顾公子能不管他的人？这样算来佳微妮似乎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江雪自然不会知道大杭这样的生意人在短短数秒当中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计较，只是看到大杭脸上的表情瞬间和缓起来，几乎是和颜悦色地笑道：“小师妹的想法很好，还没投入生产的下一批全部做成修身版的吧，抓紧时间加急上市。”说着又对Jessie道：“张萝拉那边请她过来重新拍摄一辑片子，10天后我们上市。”十天，顾柏然该回来了，只要能和他扯上关系，这一季的生意总不至于亏损，不然就凭江雪那点资历本事，凭什么能来佳微妮做助理。
江雪见得到肯定，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道：“这是还没有投入生产的一批，对于已经生产好的，我认为可以搭配上一定的配饰，提出女王、御姐和萝莉的三重路线概念，告诉消费者同样的一款服装，通过不同的配饰可以穿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样不仅可以将注意力从服装本身上转移，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提价……”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大杭的眼睛真的亮起来了，即使一直挑剔严苛如Jessie，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管怎样，到底是顾柏然真的在其中斡旋还是大杭祖先在天之灵保佑，还是江雪提出的概念风为时尚年轻女性进行风格定位从而取得了巨大的市场成功，总之佳微妮这一季的冬装在被盗款的情况下逆势上扬，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市场成功。这一年的冬天，都市爱时尚的女性被一个裹着厚厚的棉服通身上下不带半点装饰，从来没有去过流行圣地米兰和巴黎的女孩分为了复古冷艳女王，妖冶魅惑御姐和甜美可人萝莉。如果谁没有一款佳微妮的羽绒服搭配着或是金属风或是皮草风或是粉色系蕾丝风主打的数百种饰品出街，大约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指为落伍与过时，不要说各个时尚杂志上佳微妮莫名其妙地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就连淘宝网上都出现了大量了“张萝拉代言佳微妮同款饰品”的山寨货。
当然，这一切都冠冕堂皇地归之为首席天才绝伦的创意——从此引领内地服装时尚进入到一个新纪元，开启了概念风的先河；大杭也作为独具慧眼的商业新领袖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一时间风头无两，佳微妮更是奠定了内地女装品牌一姐的地位。
江雪并不关心自己在整个光芒中的销声匿迹，这会她正喜滋滋地一面呵着气跺着脚一面站在自动取款机刷着自己的银行卡查看里头有多少钱——事实上，这已经是今天第三遍从寝室里出来刷刷卡里有多少钱，看着那一笔不大不小的数字，她心里就又满足又乐呵。记得那天从佳微妮离开的时候，首席设计师Jason把她叫了过去，掐着兰花指塞给她一张卡道：“拿着吧，为什么你知道，小妹妹，我从前还是小瞧了你，还当你靠着顾少的关系来打打酱油，没想到……”他那种目光简直像是X光，要把江雪连内脏都看个清楚，最后啧啧叹道：“你真的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来的，前途无量啊！”虽然是赞扬，可是潜台词分明就是你和顾少当真没什么关系？你能有这样的创意？难道不是顾少在背后指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