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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也


  天色昏黄,仲夏的闷热透出几缕轻快的微风,吹过这座名叫铁山的小镇。微风穿过北坡最高处翠绿的竹林,竹林边残破的祖祠,接着转向了北坡脚下一处近乎崭新的小学堂,最后默默汇入了小镇中心家家户户冉冉升起的炊烟里扶摇直上,直至不见。

  铁山镇面向南方的城墙上一片肃穆,黑色底边红色五爪龙的残破王旗随风在飘荡,好像诉说着那些惨烈的战役与血流成河建立的不朽王朝。

  两百余人的重装士兵日夜不休地轮班巡视,皮靴踏在石砖,精铁片甲摩擦碰撞,汗水滴落在地面,这片城墙只有这些声音,与这座安逸的小镇格格不入。

  尽管仲夏的闷热已经足以让一个身体素质差的年轻人手脚发软,但是身披黑色铁甲的士兵们却没有脱下任何一部分,他们黝黑的脸上一刻不停地滴着咸腥的汗水,目光也一刻不松懈地凝望南方那片土地,好像那边会突然冲出恐怖的怪兽一般。

  没有人抱怨天气炎热,没有人停下脚步休息。

  随着三声放堂钟声,北坡脚下的“铁山学堂”门口,一群穿着麻布青衣年幼的稚童,叽叽喳喳着欢快地跑出他们眼中的囚笼,时不时推搡下同伴,铜铃般的笑声清澈地回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

  青石板路上偶尔走过几个务农归来的庄稼汉子,从小溪浣纱回来的少妇,被这群不低头看路,不抬头看人的小混蛋们撞到身子,伸手去抓想要教育一番,却不想一个也没抓着。

  戴着草帽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不由得笑骂道:“一帮小兔崽子跟泥鳅一样滑溜,下次走路还不看路,让我逮着非得把你们***割了炖蘑菇汤。”说着庄稼汉子还举起刚从山上挖的野蘑菇对那群小混蛋们装出一脸凶相。

  哪里晓得这群小混蛋可不怕他,一个个回头作鬼脸又转身过去拍拍自己屁股示意庄稼汉子来追他们。

  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摘下草帽扇了扇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引来旁边同行的庄稼汉子和浣纱归来少妇的哈哈大笑。

  “铁山学堂”最后出来的是两名年纪比之前那群稚童稍长的少年,相比那群稚童所穿的麻布青衣,这两名少年算得上家境殷实,两人穿着都为绸缎所制。

  个头稍高肤色雪白之人腰间别了一块翠绿出水的玉佩,上面甚至刻了一条四爪龙,在大秦王朝私自使用龙图腾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少年却好像不谙世事一般顺手用食指挑动了下玉佩玩。

  而另一名少年则肤色偏黑,比不得玉佩少年那般俊美,脸上却是线条分明,看起来刚毅而又木讷寡言。

  黑肤少年理了理衣角,双手拍了拍袖子,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朝学堂牌匾处作了个揖。

  玉佩少年尽管知道他这个同伴每天放堂后都是如此,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修长的手指玩弄着腰间的玉佩笑骂道:“李淳安啊李淳安,你这个老古董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改,才十四的年纪像是四十的腐朽文人,满是腐朽味儿,真是呛鼻子。”

  说着,皱着眉头,左手捂住鼻子,右手还使劲扇了扇前方的空气,好像真的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一般。

  名叫李淳安的黑肤少年一改之前木讷寡言的样子,一脸正色地道:“王铁柱,虽然我知道你读书读的多,比我读得多得多,我道理没你懂得多,但是做人一言一行…”

  还没等李淳安说完,被李淳安叫做“王铁柱”的玉佩少年便抢了话:“做人一言一行都要讲规矩嘛,这句话自从那个穷教书的说过后你都要把它当作口头禅了,谁的口头禅有这么长,还有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叫王道明,不是什么铁柱铁山铁剑!记得了没?”

  “嗯,记得了,铁柱我们走吧,不然回家晚了你又要被你爹骂了。”

  “你!………”

  落日的余晖下,吵吵闹闹着,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消失在了青石板路的尽头。

  铁山镇地处大秦王朝版图最南方,交界齐国,曾今是旧大秦王朝与齐国常年战争的边防之处,最壮烈的一战持续了十二年,旧大秦王朝在这里死伤四十万铁血精锐,而齐国近百万雄师亦化作地下冤魂。

  这一战结束后,大秦王朝在铁山镇集结近三十万军队,准备一鼓作气了结了苟延残喘的齐国,却不曾想临亡国之际,齐国国主跪于祭祀先祖的齐云台,举着一块黑色铁牌三拜三呼,暴秦灭齐,仙佑齐否?!

  听铁山镇在场的老人们说起来,那时他们还年轻力壮眼不瞎耳不聋,只见一道百丈长的巨大剑气从天而降,光芒四射。

  待他们能勉强睁开一点眼睛的时候,地动山摇,所有人站立不住全都倒在了地上,一声巨响随之而来,天空也已被沙尘染成了漫布的黄色。

  有人被光芒刺瞎了双眼,有人被巨大的声响震聋了耳朵,有人被坍塌的房顶压断了双腿,也有人当场活生生被吓死。

  直至三十年后的今日,老人们说起来,眼神中依然透露着敬畏惶恐。好像那是老天爷在给死在大秦铁骑下百万冤魂要个说法一般。

  待数个时辰过后已是酉时,天色尽黑,空气中呛人的沙尘散尽。集结在铁山镇最南方的三十万铁骑派出十数支先锋铁骑队伍开始调查这场天降异象。

  待最先出发的队伍登上一座小山坡举着火把向齐国边境眺望,只见一道鸿沟绵延起伏,横跨近百里,望也望不到边。

  伍长冷峻的脸此时显得有些僵硬,命令手下士兵将半数火把用尽全力扔出照明,漆黑的深渊吞噬了微不足道的几缕光明,犹如地狱之门。所有人都被这道天堑震惊到目瞪口呆,身体发软。

  有人跪到于地,双手合十,敬畏地磕头赎罪,好像这道天堑是仙佛之怒,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地又有人跪在地上学着第一个人双手合十磕头赎罪。

  伍长脸色虽然面色沉重,但是为了稳住军心,沙哑的声音大喊道:“我铁血大秦的铁血战士岂能如此不堪?!全给我站起来整装!我数三声,扰乱军心者斩!”

  陆续而来的先锋铁骑队伍,一个个下马查看,几名伍长嘴唇干燥,喝着水囊的水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常识。

  沉默许久,一名伍长率先打破了无言的局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二队到十四队在此驻扎,留守监视,一队立即快马加鞭禀告王将军,争取让王将军下令派重兵驻扎防守这道天堑。”“可是越级禀告会…”有副伍长提出异议。

  “出了问题我担着,速去禀告!”,伍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是!”

  至此,持续了数十年的秦齐之战告一段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大秦更不知道那道巨大剑气,下一次会落在哪里,是秦国的金陵,还是那座小小的铁山镇。

  对于齐国来说,那一剑的锋芒更改了国破家亡的命运,给了他们数十年养伤的时间,对大秦来说,那一剑的锋芒,震慑了大秦王朝吞并天下的野心。

  那一剑的锋芒,斩下的天堑,犹如一道伤疤,死死地刻在每一个大秦王朝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