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翠儿挺身挡在前面,沈素英才没被父亲一巴掌打到脸上。否则,那生生把扇掉两颗牙的,就是她了。
春风春月才反应过来,急急把自家姑娘拉到身后,几个老嬷嬷是动作不利索的,眼看此景,俱是义愤填膺。
“姑爷啊,你好大的官威啊!对着自己的亲闺女,也下的了如此重手?莫非,我家小小姐不是童言无忌,而是说中了您的丑事?”
“怪道也不嫌弃郑姨娘是再嫁之身,还带了个拖油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奴身份低微,不敢质问。倒是要回桑家了,请桑家的老爷少爷来跟姑爷说话——当年,您亲口答应我们太夫人,要照顾我们小姐一辈子的,您立下的誓言,难不成跟放屁一样?”
“你们混说什么!都是她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
“小孩子不懂事,那姑爷您朝不懂事的孩子动手,就是大人所为了?”
沈继飞愤怒非常,还待继续辩解,却不防看了一眼沈素英。这个女儿,一向安静乖巧,话不多,他也没在意过。左右一个闺女,养大了,一副嫁妆就打发了。
但是没想到,身边几个丫鬟死死护着她,她没什么反应。一个丫鬟替她挨了一巴掌,满嘴是血,她也面无表情。看着,又不是吓坏的模样,那眼神,幽幽深沉,让他情不自禁咯噔一下。
有种被什么记恨上的错觉。
可随即,他摇头驱散这种感觉,一个小闺女,无非是听了下人的挑唆,懂得什么好坏?回头哄哄也就完了。
“哼,你们也不用拿桑家来压我。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我立下的誓言,自然不会忘记。沈家,永远有她桑雨柔的立足之地。不过,她要是继续纵容你们这些老东西撒野,也休怪我沈继飞无情!”
“哦?你要如何无情法?”
“夫人?”
荣荫堂的下人们一声惊叹,瞧见桑雨柔从半月门内走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丫鬟侍婢,这大阵仗,无论吵架还是如何,想输都难啊。
郑氏一开始就是想压服媳妇,可眼下,她只想着把儿子和郑芙的丑事跟遮掩过去。
“哎呀,柔儿,你可算来了。这个家,只有你才能管的好。你一不在,都乱了套了。”她急忙上前,先抓住桑雨柔的手。
可桑雨柔一转,避开了。
她的目光,在女儿沈素英身上。
然后,才看到了被打得吐血的翠儿。
“怎么回事?”
“说话!”
春风低低抽泣,回道,“夫人,刚刚三爷要打姑娘,如果不是翠儿反应快,挡在前面,那、那姑娘……”
“夫君……果真是好本事。”
她紧紧抿着唇,“你醉心仕途经济,妾身不敢说什么。可你一走,就是六年。六年来,家中大小事务,你撒手不闻不问。来的书信,只是说为官苦闷,需要钱粮救助。妾身嫁了你,不指望你高官厚禄,也不指望你嘘寒问暖,如今,连善待子女都不能了么?”
“你若真与你表妹青梅竹马、难舍难分,妾身,愿意退位让贤!好成全您的一番心意。”
桑雨柔美艳绝伦,说话间带着一股决绝气势。
郑氏先吓坏了,“不能啊,儿媳妇你不能啊!都是这贱蹄子作乱,都是我当年一时心软,见她被后母磋磨,才把她带到家中。都是她,她勾引小飞的。”
说完,对郑芙就是啪啪两巴掌。
打得郑芙眼冒金星,泪花滚滚,“姑母……”
沈继飞脸色难看至极,“夫人,你误会了!”
桑雨柔瞥了一眼从冬晴院查抄出来的,讥讽一笑,“有什么误会,夫君不防解释给妾身听听?难道,你不是和郑姨娘旧情复燃?难道不是为了她们母女,殴打我的女儿?别忘记,素素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嫌弃她是女儿身,可她是我的心头肉。她便是错了,你不能教她,骂她,引导她,你居然冲她下手?还下这么重的手!你还是人吗?”
“我,我……”
沈继飞焦灼头痛时,贴身的雌小厮悄悄冲他耳语几句,顿时眉头一挑。
“夫人,你听我一言。实是素素所为,言语已经无用了。你可知,她对长辈不敬……”
“她冒犯了你的表妹,自是不该!”
“不是!”沈继飞怒瞪了沈素英一眼,然后让下人退下,对桑雨柔道,“这丫头,她偷偷潜入老太爷的书房,偷盗的老太爷的书画!你也知道,老爷子有多在意那些书画,这孩子太无法无天了!”
桑雨柔一惊,“素素,你?”
沈素英无从抵赖,“是的,母亲。我是从祖父的书房里拿了一幅画。不过,只是‘拿’,怎么能算偷呢?因为我会还回去的。”
“不告而取就是偷。感情别人拿了你的东西,你就兴师动众的查抄别人院子。你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是情有可原?夫人,你看看,她还这么小,就已经歪了心肠。如果再不教育,岂不是日后杀人放火,还以为自己有理了?”
沈继飞舌绽莲花,把沈素英说得罪无可恕。
桑雨柔虽然疼爱女儿,却不想把沈素英教养成为娇纵任性、不辨是非的人。
“素素,你跟娘说,你为什么要偷画?”
“我没有偷。”
“你还不承认?你从老爷子书房里偷了一幅《苍茫雪鹰图》,现在去兰蕉院,要是搜不到就罢了。搜到了,看你如何狡辩?”
桑雨柔满含忧虑的看着女儿,牵着沈素英的手去了兰蕉院。
出乎意料的是,搜捡了半天,没有找到《苍茫雪鹰》,倒是找到另一幅《断崖图》,看印鉴、看画技,分明也是在老爷子书房见过的。
沈继飞觉得蹊跷,但眼下重要是的教育沈素英,缓和与桑雨柔的夫妻关系,便道,“为夫这些年,没有尽到为父的责任,这就带素素就给父亲请罪。有什么责罚,都我一力承担!”
这话说的很是有担当,桑雨柔没有反对。
可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沈素英差点忍耐不住了,暗想他父亲这般虚伪,怎么前世她都没有发现呢?明明忍无可忍了,还是为了这个人退让。
为了让他满意,做了多少牺牲啊!
现在才觉得,太不值得了!
……
“盗画”大概是沈玉成说的,可惜他不知道下文。
沈继飞带着女儿负荆请罪,哪里料到,一直照顾老太爷的曾叔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意外,“六小姐过来还画了?还想看哪幅画,曾叔帮你拿。”
“啊,曾叔,这画,不是素素过来偷拿的吗?”
“哎呦,三少爷……呃,看老奴,还是没改过来。三爷说的哪里话。老爷平素爱画,可您和大爷二爷,都不喜欢。难得有一个后辈喜欢,老爷子难道会阻拦?”
“老爷是没有精力教了,不然家中要是出了一个善于丹青的,老爷肯定会很高兴。”曾叔说完,接过《断崖图》,笑着问沈素英,“六小姐,还想看哪幅画?”
沈素英便指着书房内正中挂着的《江中钓叟图》,小鼻子一翘,“我要这个”。
此画气象万千,将江水的浩浩荡荡,画得十分气势。江中一钓叟在横无际涯的江中,随波逐流,天地间仿佛只剩一人的孤寂,无论形、神,都是上上。并且,是一个两丈长的长卷。
曾叔叫了两个侍婢过来帮忙摘下,又亲自卷好,交给沈素英。
“曾叔,这万万不可。这画可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诶,三爷,这画画出来就是给人看的。难道许外人看,不许自家人看吗?只要画面不要污损,老爷是不会生气的。”
沈继飞迷迷糊糊的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才恍惚想起来,这里,不是家族的禁地吗?除了他和大哥二哥,平素谁敢踏足半步啊?
便是他的母亲郑氏,也不敢轻易靠近,免得招来老爷子的责罚。
可是素素,不仅进去了,还随意挑选画作,带回自己院子欣赏、临摹。是老爷子格外看重素素,还是大家都错误的误会了老爷子?
不,素素只是个女孩儿,无足轻重,看来,是全家人都误解了!原来父亲是外冷内热的人。
沈继飞为多了解他的父亲而欣喜,桑雨柔却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确定了,是二房的人故意攀扯上素素,想要素素毁掉名声?”
“是的,夫人。一顿板子,什么都招认了。您一直厚待他们,大房二房五位少爷,说是从公中支取钱财念书,其实公中什么时候有钱过?还不是夫人您出的钱?不指望他们帮衬姑娘,也没想到,居然落井下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