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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雪姬


对着霍去病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字,雪姬的心情如黄河巨浪滔滔翻腾。霍去病这个名字,从他撇下自己跑出竹林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铭刻在她的心底。无数个时光流转的日月中,无数次在那木尺下颤憟的心灵里,她都无不在怀念那个独特的名字。那个曾令她有过短暂希冀的勇敢无畏的童子和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在她的小心灵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成为神话中的天神与王子的化身了。

终于,上天安排了她与他再次相遇的场面了。那一年,她的外公,也就是刘陵公主的表舅父,在长安置了房产。她一家人就从平阳县搬到长安来住了。刘陵公主每每到长安来,都会在她家落脚。渐渐地,刘陵喜欢上了这个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的表甥孙了。闲来无事,都会给她讲一些官场轶闻,皇宫趣事。甚至回淮南国的时候也把她带在身边,让她跟着自己的父亲刘安学了一段时间的黄老道学和周易。这次,刘彻的26岁生日,在未央宫的承明殿大排筵席。刘陵公主也把她带去了。

刘陵公主带着她在皇宫里转悠了大半天。先是拜会了太后。然后是皇后。再后来是卫夫人。在卫夫人的后花园里,她看到了那个小少年。只见他拿着一张弓在射天空中飞过的雀鸟。那只雀鸟扑楞着翅膀掉下来的时候,旁边几个小孩在大声欢呼。其中一个小女孩道:“去病表哥,那里有只蝴蝶,我要你帮我把它射下来。”听到小女孩的叫声,雪姬遁声望去。那个还留有昔日中几分稚气的小少年,正在弯弓搭箭,瞄着在花丛上方上下翻飞的蝴蝶。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射去,那枝箭穿着蝴蝶射入了远处的宫墙上。小孩子们发出了比刚才更响亮的欢呼声。那个小少年似乎意犹未尽,再度弯弓搭箭向着被惊飞了的一只小麻雀瞄准。那只小麻雀正往雪姬的上方飞来,随着一声箭鸣,那只麻雀带着小少年所发出的箭掉在了雪姬的面前。雪姬正想弯腰去捡这只麻雀,嗖的一声,一枝箭擦着她手背的边缘射入了她脚旁的泥土里。她惊骇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小少年傲视着她,挽着弓傲慢地来到她的身前,以一付不可一世的狂傲的神态道:“拾获别人的猎物,是你的专长么。”“你就不怕你的箭会伤到我吗?”哪知他更加狂妄地道:“伤到你的就不是霍去病了。”然后以藐视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昂首挺胸地离去了。小孩子们一窝锋地簇拥在他的身后,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弯腰拾起了她脚旁的麻雀。

没有恨,她恨不起他来。只觉得他的狂与傲更加深了他吸引她的魅力。打从那一刻开始,她迷上了射猎。很奇怪,学什么,她都会挨尺笞。唯独这射猎,她一学就上手了。而且越学越精。几年的时间,已经达到百步穿杨的程度了。也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知道了她的家族与朝廷之间那层尴尬的关系。她的外太公在景帝时期曾参与了七国之乱的政变。外太公与刘安的父亲是至交。因为是地方强豪,自持有些势力,便加入政变的行列里。政变平息后,外太公侥幸避过了被清洗的劫难。隐姓埋名到了平阳县定居。后来把他的外甥女许配给刘安后,又再度活跃了起来。他只有一个儿子。不过他的儿子对政治不感兴趣,可却挺会做生意。生意做到了广陵一带。在广陵,认识了一个绝色美女。他挥豪金把她娶了过来,带回平阳县。可遗憾的是这个美女只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就辞世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外公再也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雪姬的母亲在生下雪姬的第四年,为赵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雪姬的尤美更胜于她的母亲和姥姥,外公对她的庞爱不下于她的弟弟。外太公更想把她培养成为女中豪杰。而雪姬也总算不负所望,文能五步一诗,武能百步穿杨。且能歌善舞。长辈们都引以为傲。一家人,倒也生活得其乐融融。

因为外公只有雪姬的母亲这一个女儿。所以,她的父亲是做上门女婿。这是外公肯把女儿嫁给他的一个特定条件。然而,她的父亲却是一个极其有野心的人。通过刘陵公主与淮南王来往甚密。总想攀附着淮南王的势力干一番大事业。事情败露后,他在淮南王府被抓,一下子便牵连了一整族人。

公差带着皇命到她家去抓人的时候,碰上雪姬正在城外射猎未回。正当她带着猎物准备回府的时候,她的一个家奴气喘吁吁地跑来向她报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差点没令她在马上摔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无论怎样去克制也无法令那棵慌乱的心镇定下来。还是那家奴啊旺比较清醒。他劝雪姬暂时别入城,到他的乡下去暂避一段时间。但她放心不下她的亲人,不肯就此离去。他们就在郊外的野地里呆了三天两夜。饿了就架起篝火烧那雪姬打下来的猎物,渴了,喝那草地洼里的积水。啊旺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便由自己入城探查消息。然后回来告诉雪姬,城里对漏网的人还在搜查中,案子还未有最后判决。为了安全起见,雪姬最后勉强同意到啊旺的乡下暂避。

雪姬如坐针毡般地捱了十多天,终于忍不住,撇下啊旺偷偷入城去了。正赶上她的家人与这案所牵连的一百多号人在刑场上受斩的情境。她正想冲上前夺那刽子手的刀的时候,被啊旺从后拦腰抱着。她极力想挣脱开来,然而啊旺却死死地箍着她的腰不肯松手。就在两人拉扯的当儿,她亲眼看着她的外太公,外公,父亲,母亲,还有那才十二岁的小弟弟,尸首分离倒在血泊中的情境。她无法忘记弟弟与母亲临终前那双惊恐与绝望的眼睛。弟弟那嚎啕的哭音嘎然而止的那一刻,她的心仿如被雪封冻了一样,全心身都静止了下来。世界一片寂静,眼前一片模糊,脑中一片空白。她一软,昏了过去。

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啊旺在乡下的房子里的木板床上。她一清醒的那一刻,眼前就立刻浮现起刑场上那血淋淋的一幕,身子就立刻抖个不停。到了第五天,情绪算是比较稳定了。复仇的愿望在心底里也越来越强烈了。她决定前往淮南国,看能否找到刘氏乘下的遗孤或宗亲。希望能纠集一些力量,商量一下该如何去报这血海深仇。

到了淮南国,一无所获,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可不想再惹事。无奈之下,她决定到广陵去找姥姥家的人。在淮河附近,她被那曾因偷盗而被逐出淮南王府的婢女认了出来。她那美艳的面孔也实在太好认了。于是报官。然后就有了店小二所说的情境。

离开霍去病后,她泪如泉涌,舍割霍去病这半个多月来与她建立的友谊和骤增的情爱,令她的心锥心般地痛楚了起来。好不容易与霍去病相聚了,好不容易与霍去病相爱了,但代价却是要她放下这血海深仇。她也曾想过要放弃。然而亲人的音容笑貌,十多年来凝聚心头的骨肉亲情,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她爱霍去病的心间。令她痛苦不堪。

她一路狂奔到迎客客栈的前门,躲在阴暗处,看着搜查的官兵从大门里鱼贯而出后。她绕到后门翻墙而入,在客栈的楼外攀墙进入了自己租住的客房。换下了夜行装。穿上了淡紫色的丝织深衣。和衣躺到了床上。天刚泛鱼肚白的时候,她便收拾行装,回到了平阳府。在平阳府,她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行装。背上了霍去病为她买的那把弓和箭。告别了平阳公主。她再一次入了城。她不甘心,仍想伺机再杀刘彻。可是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后。刘彻加强了防卫。宫墙内外守卫森严。她根本无法靠近宫墙。

在城内郁闷地流连了十多天后。遇到了一个狂徒想调戏她。只见这狂徒骑在一匹浑身雪白,只在鼻梁上有点红印的高头大马上。看到了愁眉深锁,迎面而来的雪姬。便翻身下马。挡在了雪姬的面前。伸手抬起雪姬的脸庞。端详了片刻后。那只手开始向下滑落摸向雪姬的胸前来。这许多天来的痛楚与烦燥,让她一并爆发在对方的身上。她二话不说。唰地拔剑出鞘。一剑刺在了对方的胸口上。然后翻身跃上对方的马。向着城门狂奔而去。他的随从呆楞了片刻后方如大梦初醒般地尾追而来。在守城的士兵还未回过神的时候,雪姬已冲出城门绝尘而去了。

她任由白马载着她向前狂奔。天将暗下来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极目远眺,发觉自己已驰骋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了。举目无亲,形单只影,无家可归。饥饿与寒冷同时折磨着她。一种求死的意念由弱渐强地占据了她的思绪。她从马背上滚落到草地上,平躺了下来。天空开始飘落起鹅毛雪来。雪花渐渐盖满了她的身体。一只猎犬来到她的身边,用嘴拱了她一下。接着,一双有力的臂弯把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