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传统武侠 > 江河鱼龙传全文阅读 > 第1卷 第十二章红颜银鞭

第1卷 第十二章红颜银鞭


  乌云堆积,星月无光,天地间漆黑一片。

  夜风拂面,狄青心中却是一片火热,叶芝春寥寥几语,豪气迸现,狄青既是心折,又是愧惭,心想:“为人当如这般,方不虚此生。自己如果一直流亡江湖,那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一直以来,只要想到自己之事,他不是愤恨就是悲怨。此刻蓦地想通,若是身份地位如叶芝春这般威赫,严惩恶霸泼皮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又或是身具灰衫老人和那黄衣僧的武功,又岂能容戚老四一家这样的惨案发生?

  转念又想:“如此这般下去,当真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投奔叶大人军中,倒是避祸上策。可是我狄青大好男儿,岂可临难托庇他人护佑。嘿嘿,狄某才一十六岁,就算伏法论责,罪不当死,他日未必不能建功立业,成就自己抱负,何必寄人篱下?”

  如此想来,多日来的迷茫惘伤一扫而光,决定回转汾州投案自首。回到后殿,看着熟睡中的冷青,良久才道:“小兄弟,你的病也无大碍啦,狄大哥这次是真的去了,你自己保重吧。”转身出门,顶着星月前行。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隐隐听得前面林中有兵刃相击之声传来,走近几步,只听有人娇声叱咤:“几位还不服输吗?”声音甫入耳中,狄青心头突地一跳,急忙奔进树林,远远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望去,黑暗中影影绰绰几个人相斗正酣,旁边两个高猛彪悍的敞衣大汉各手提一只红灯负手观战。

  场中间那女郎彩衣飘飘,手中一根银光闪闪的长鞭盘旋飞舞,虽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激斗中,蓦听她一声娇笑,叫道:“着!”长鞭横圈,鞭头正中围攻她三人中一个使剑汉子的左臂。使剑汉子大叫一声,跌了出去,肩膀汩汩流出血来。

  另外两人一个矮小老者手拿一杆花枪,身手快捷,花枪或挑或刺,招法狠毒迅疾;一个道人手持两把戒刀,进退间刀光霍霍,变幻灵动。两人见那使剑汉子受伤,都是一惊,一挺花枪一抡戒刀,双双扑身来救。

  女郎娇笑声中,收鞭退身,傲然道:“三位可是还要斗下去么?”笑靥如花,明媚娇憨,狄青又惊又喜,这女郎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他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彩衣少女。

  花枪老者怒吼一声,挽个枪花就待扑上。受伤汉子长剑摆动,阻住老者,拱手道:“姑娘鞭法精绝,我们兄弟认栽了,咳咳...请问姑娘芳名,师承何门何派?也好让在下知晓是折在那位高人手里。”

  彩衣少女笑道:“怎么?以后还想找麻烦吗?”

  那汉子自知凭着三人武功难以取胜,况且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看摸样亦不是善于之辈,若是就此而退,又心有不甘,问道:“大家都是为那件物事而来,姑娘凭什么阻拦我们太湖帮?”

  彩衣少女缓缓挥动银色长鞭,道:“就凭你们打我不过,这还不够么?”

  手使戒刀的道人气极生笑:“好,好,好!”连道三声“好”字,戒刀插回腰间,冷笑道:“姑娘武功高强,在下钦佩。咱们兄弟学艺未精,也无话说。嘿嘿,但世间未必无人强过姑娘,你想要独占那样东西,怕也不容易。”

  彩衣少女淡淡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本姑娘对那东西不感兴趣,凡是染指此事的各门各帮各派都需过了我们这一关,看看你们够不够资格进洛阳城。不妨告诉你,我们是关外的地狱门。你们运气好,碰上的是我,若是碰上我大哥,现在恐怕早就丧命了,哪里还有这么多废话?”

  三人相互一望,地狱门的名头甚是陌生,简直闻所未闻,又听这少女的口气如此狂妄,均感气愤,但经过刚才一番争斗,知她的武功却非三人可敌。受伤汉子似是三人之首,神色黯然,低声道:“走吧。”道人和花枪老者怒目横了一眼,扶着受伤汉子出林。

  狄青昨天响午目睹彩衣少女振臂摔跌酒店掌柜一幕,就知道这少女武功极高,却不曾想如此卓绝。见那三人个个面相凶恶,显非良善,被少女三招两式的轻轻松松败退,心中暗暗喝彩,心折不已,寻思该不该出去相见时,只听彩衣少女喝道:“好朋友,还不出来么?”

  狄青大窘,只道自己行藏被少女察觉,正要走出。左前方场中树顶簌簌声响,跟着一个破锣也似的沙哑嗓音笑道:“姑娘好功夫,咱们夫妻躲得这般严密,还是没能逃过了姑娘灵敏的耳目。”

  狄青不虞树上还藏有敌人,一惊止步。树上两人长身一跃而下,当先黑衣男子四十多岁,腰佩长剑,长得黑如墨炭。他身后女子却甚是年轻,一身红缎劲装,体态丰腴,双脚刚一沾地,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娇声道:“小妹子好大的口气啊,你可不能用鞭子戳姐姐的肩头,姐姐怕疼。”

  不等这三句话说完,揉身而上,已闪电般向彩衣少女刺出三招。这红衣女子软语柔声,笑意盈盈,出手却极是狠毒,蓦地扑来,每一剑刺出都好像和对方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彩衣少女刺死。

  彩衣少女斜退避开,没想到这女人说打就打,虽惊不乱,喝道:“来的好,姑娘就偏偏要戳你的肩头。”长鞭飞舞幻化一团银光护在胸前,只听得一阵叮叮叮之声不绝,犹如锦弦急奏,眨眼间挡住红衣女子攻来的七八招毒辣的剑招。

  红衣女子突袭无功,短剑虚晃一招,抽身后退,笑道:“哎呦,小妹子功夫俊的很呐,姐姐打不过你啊。”她突进突退,腰肢摇摆犹风中莲荷,笑语温存似家常闲话,仿佛和彩衣少女乃是熟稔多年的闺中密友一般,而刚才招招可毙人命的狠辣剑刺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彩衣少女眉间隐现怒色,口里却娇笑道:“客气,客气,姐姐出招之快,变招之急,小妹可钦佩的紧...”掌中长鞭突地无声无息飞出,直到鞭梢卷到红衣女子背后,才听到“哧”地一声急响,这一鞭速度之快竟尤在声音之上。

  红衣女子惊觉时,眼前银光闪动,银鞭倏地兜卷,红灯微光映射,鞭头灿然晶亮,居然装着十多把明晃晃的双刃小刀。彩衣少女恼她突袭行径卑劣狠辣,这一招竭尽全力要伤她于鞭下。红衣女子肩头下矮,身子急缩,滑开三尺,叫道:“啊哈,小妹子你好坏...啊哟...”

  这女子在迅疾的鞭势中仍笑靥自若出言调侃,一句话未完,岂知银鞭竟在瞬息之间暴伸暴长,直如有一只无形的怪手暗中夹着鞭头一般,她闪的虽快,长鞭原式不变跟着前进。红衣女子花容失色,“啊哟”一叫声中鞭头已堪堪点上肩头。

  狄青躲在树后,睁大了眼睛观看,这一鞭的威势比之方才打伤那使剑汉子的一鞭不知强悍了几倍。

  红衣女子短剑一轮急刺,彩衣少女稍有不慎,固当血溅当地;而彩衣少女这悄无声息的凛厉一鞭,红衣女子若是中招,恐怕整个肩胛都将碎裂。他见两人笑语如花,温婉言谈之际却都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时痛下杀手,无论心计之深沉还是出招之阴毒端的不分伯仲,只瞧得咋舌不下。

  黑衣男子始终负手立在一旁,黑脸膛微微上扬一片倨傲神色,似在仰观夜空。彩衣少女使出如此神妙莫测的鞭法时,他虽仿佛对周遭剑刺鞭往的激斗浑不在意,但面色却倏然一变,冷冷道:“乌龙鞭法也没甚了不起!”他启口说“乌”字时,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龙”字落下,长剑出鞘,流星般飞出搭上银鞭鞭头,一句话说完,剑光闪动格开长鞭,解了妻子迫在眉睫危殆。

  彩衣少女赞道:“好剑法!”听他叫破自己鞭法来历,不禁稍稍一惊。

  黑衣男子长剑和她银鞭相交,微感臂膀酸麻,心下也吃了一惊,面上仍气定神闲,朗声道:“小姑娘好深厚的内力,在下领教领教乌龙鞭法,看姑娘能否也阻挡得了咱们夫妻不去染指那东西?”

  突然之间,右首站立的敞衣大汉急纵而出,左手提灯,右掌疾伸,呼地拍向黑衣男子前胸。黑衣男子武功本非泛泛,又一向自视甚高,见两个提灯大汉都是一身短衫的佣仆打扮,是以始终未加以留意。猛见这大汉一掌劈来快速绝伦,长剑未及运起,忙挥掌横击,呯地一声,两人掌力相交,黑衣男子蹬蹬蹬蹬连退四步,身子连晃了两下。

  敞衣大汉一掌击下,立即跃回原处,淡淡道:“十年了,黑面煞神的武功也没什么长进啊。”

  红衣女大惊,抢到黑衣男子身旁扶住,感觉他身子微微冰凉,显是受伤不轻。二人眼望敞衣大汉,突然齐声惊道:“原来是你!”

  大汉道:“贤伉俪还记得我,很好,很好。”

  另一个大汉接口道:“红黑双剑,既已经认出我们,怎地还不走?”

  黑脸汉子正是向以掌剑双绝威震两浙的“黑面煞神”百大龙,她妻子夏雨雪善使两柄精钢短剑,往往温柔媚笑之际杀人于无形,有个绰号叫“笑罗刹”,因夫妇常年着装黑红色衣裳,武林中人合称二人为“红黑双剑”,江湖上名头不小。

  这边狄青料想提灯大汉伤了黑衣男子,夫妻两人定要上前厮杀,势必又是一场龙争虎斗。哪知百大龙抱拳一鞠,哑声道:“嘿嘿,好寒冰掌力,十年后百某仍不是阁下敌手,佩服!佩服!”夏雨雪一言不发,搀着丈夫快步奔出林去。

  这变故突如其来,彩衣少女既感诧异,又觉无趣,翘起嘴对打伤百大龙的大汉道:“辛二哥,你不讲道理,咱们都说好了,由我打发这些江湖人物。如果我打不过人家了,你们才能出手的。我又没打不过那黑鬼,你干嘛打跑了他?辛大哥,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却是问另一个敞衣大汉。

  那伤人大汉心中一凛,彩衣少女自幼苦练武功,首次离开家门闯荡江湖,处处充满了好奇,这次背着主公非要在城外阻敌,事前曾百般嘱托二人,全由她出手料理敌人,两人不能随便插手。当下寻思:“那百大龙成名江湖已垂二十年,自己唯恐小姐有失,未能深虑便即出手,破坏了小姐兴致,可惹得她不高兴了。”

  狄青看这大汉只一掌就打得黑衣男子负伤而走,想不到他如此武功竟会为人奴仆,暗暗惊异。瞧两人都是一般身高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长得也均是豹耳环腮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只是另外一个稍稍高些就和半截塔似的,自己身材虽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此时铁塔般身子正弯腰施礼,正色道:“小姐无须着恼,这黑脸汉子名叫百大龙,十年前虽是二弟的手下败将,但武功不弱,小姐千金贵躯,怎可和这等莽夫一般见识。主公如果知道咱们这般胡闹,那还得了?”

  彩衣少女晓得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显然是说自己武功不及对方,心中大是不服,但素知辛大哥为人敦诚厚道,他既如此说,恐怕当真如此,嗔道:“我打不过辛二哥,可就未必打不过这黑鬼,辛二哥下次你不许出手帮我啦。咱们回船上去。”

  辛二哥松了口气,怕她无休止怪责,急忙应允。当先引路,三人向北方奔去。林中立时静了下来,狄青又待了片刻,确定暗里无人方走出来。

  云淡星稀,冷月窥人。

  狄青恍惚觉得方才这一幕惊心动魄的林中夜斗尤如一场梦境。寻思:“听他们言语之间,好似争夺什么物事。”想起那红衣劲装女子言笑间的阴狠毒辣,身上骤感一阵寒意;又想起彩衣少女虽不通世务,但心计之深殊不输于红衣女子,不禁凛然生惧,暗道:“那是什么物事,竟让人性命相搏?”

  正自琢磨,忽听得身后不远处又传来兵刃声响,隐隐夹着呼叱之声,暗叫不好,猛地想起红衣女子夫妇行去的路径正是山神庙方向,莫非二人又遇强敌?

  心中挂念冷青,忙返身奔向山神庙。一路疾奔,片刻就来到山神庙前,呼叱叫喝声却已不闻,正欲推门进入,庙内蓦地传出一声大叫,正是冷青的声音。叫声脆嫩中带着惊恐惶惧,似乎突然见到了甚么极可怕的物事。

  狄青关心情切,一手橫胸,哐地推开庙门,叫道:“小兄弟,怎么了?”大踏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