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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最讨厌人和我比个子(4)


  周亚迪将车启动,车轮一打驶到公路中央。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我还是能看得出他的兴奋,这让我更加自信。我在他的眼里还是有重要的价值,这点很重要。

  我拨通了刘亚男的电话,第一句话就告诉她我遇到了迪哥。刘亚男的反应出奇地默契,随便与我寒暄了几句,便说:“知道了,等我们取完东西到那边再见。”说完挂了线。

  我立刻心领神会,刘亚男透露了两个信息:第一,让周亚迪知道他们去取一样重要的东西;第二,要我先去。

  这样的话即便周亚迪中途改观想对我不利,也不会轻举妄动。刘亚男在圈内何许人也,周亚迪不会不知道,我现在自诩和刘亚男是一路,周亚迪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另外周亚迪已经知道了我们此次是带着本钱来的,刘亚男放出这样的信息,无非是通过我提醒周亚迪,本钱并不在我手里。这无疑为我提供了双重保障,同时也告之周亚迪,她去金三角,根本不惧他。

  周亚迪看着我把手机装进口袋,问道:“怎么样?我们去哪里接他们?”

  我说:“我先和你回去,他们去取点儿东西,然后来找我。”

  周亚迪听完愣了一下,眼神突然有些黯淡,看上去很失望,半天没有吭声。他这个小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他的重点并不是我?

  车驶出好几公里,还是没有看到有其他车跟着,这让我开始困惑。我是真不信,周亚迪敢只身一人来见我。

  “你既然来接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连我的朋友一起接了?”我摸出一支烟点燃递给周亚迪。

  他干笑了两下:“你那个朋友和我之间有点儿误会,有些事必须先找到你,和你说清楚才行。”

  “嗯,洪林说你要杀我的朋友。”

  “嗯,他还说我想杀你。”他抽了口烟,夹着烟的手伸到车窗外,“我认识你那个朋友比认识你早。”

  我才发现,我和他说了半天刘亚男,却都不曾提及她的名字。我的原因是因为之前被那几个来路不明的假警察押往宁夏的路上时,听那人曾叫刘亚男为“刘眉”。这一路我忘记问刘亚男这个名字的来历,当遇到周亚迪时,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才安全,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偏偏周亚迪也一直不提及她的名字,只是称呼为“你的朋友”,难道他也知道刘亚男有两个名字?

  “你说的是我哪个朋友?这次和我来的有两个朋友。”我试探地问他。

  “我说的是那个女中豪杰。”周亚迪还是避开了刘亚男的名字。

  我想了想,说:“她在外面混有很多名字,我怕我叫错了犯她忌讳,所以一般叫她大姐。”我看了看周亚迪的脸色,“但我觉得在你这儿这么叫她不合适。”

  周亚迪嘴角牵了牵说不上是笑还是怎样的表情,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刘亚男,她还有什么名字?”

  我放下心来,随口胡诌了几个名字:“什么刘眉、刘丽……反正好多,刘亚男这个名字我也知道,这女人多疑得很……”说到这儿我故意停了一下,扭头看着他说:“迪哥,我说她坏话了,回头见到她你可不能出卖我。”

  “哈哈哈,”周亚迪笑了笑,“她没和你说过和我的过节?”

  我摇摇头:“我从来不问这些,不过她知道我跟过你的事。”

  “那当然,认识我的人都听我提过你。”周亚迪说着扭头看了看我,“我一直以为你……想不到你命真大,被大陆边境巡逻队抓住还能出来。”

  “别提了,你知道我当过兵,那时候看见穿军装的还真下不去手。要知道,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当时我可是差点儿被打成了筛子。”我故意提起被胡经的人追杀差点儿丧命的事,绝口不提自己是怎么跑掉的。

  周亚迪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笑笑,不再言语。

  散去了好久不见的寒暄之后,我和周亚迪彼此有意无意地避开核心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小车比大巴快很多,傍晚时分就到达了边境。

  周亚迪说:“秦川,前面马上要到边境检查站了,把枪丢掉。”

  我摇下车窗,摸出身上的枪,拆散,一路走一路将零配件丢进路边的草丛中:“迪哥,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问完后,我发觉这话问得有些晚。

  他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你走之后,我和胡经发了一批货。”

  我冷笑了一下,说:“听说了。”

  “呵呵,那一趟差点儿害死我。”周亚迪苦笑着说,“总之这两年不怎么好,你呢?”

  我正在想怎么答他,就看到前方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车速也降了下来,很快看到前方设有路障,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正设卡查车。看得出这是一个临时的检查站,想不到周亚迪对临检站都了如指掌,不由得想起刘亚男曾对我说起金三角在这边的眼线无处不在的事,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亚迪主动开门下车。“同志你好,请出示您的证件。”一个稚气未脱的战士背着枪站在我这边,隔着车窗对我敬礼。我看着他钢盔压得很低,脸上都是汗水,一边掏证件一边拍拍自己的头顶说:“垫块毛巾在里面,不然不出几个月你头顶的头发就全磨掉了。”我把证件递给他时,他还呆呆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退伍几年了,呵呵。”

  那个战士恍然大悟,憨厚地对我笑笑,又对我敬了个礼:“班长你好。”接过我的证件,核对了一下,“请您下车接受检查。”

  我和周亚迪站开几米外点了支烟,看着两个战士牵着一条警犬仔细搜查着我们的车。周亚迪压低声音说:“要是有一天要你把枪口对着他们,你怎么办?”

  我冷冷地哼了一下:“我记得你曾对我说,枪口永远不要对着自己,可没教过我不能对着他们。”

  周亚迪愣了一下,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记性真好。”他打着哈哈朝车走去。我跟着说:“当然记得,当时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恐怕真的会给自己来一枪。”我是故意提起当年因为他怀疑我,我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头向他证明自己清白的事。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管这两年发生了多少事,影响了多少他对我的判断,我必须扰乱,尽量让一切接近过去的样子。或者说,我得让他对我有所愧疚。

  “同……不,班长,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请您上车。”刚才查车的战士对我敬了个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向他回了一个礼:“麻烦你了。”随后和周亚迪上了车。在这之前,我留意了一下四周的车,有几辆载客的中巴和几辆货车,一时间根本无从判断哪些和周亚迪有关。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我不信他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车很快驶下公路,在一条林间的土路上穿行了四五公里,周亚迪将车速缓缓降了下来。我想应该是到了要步行的路了。车还没停稳,就从林中蹿出四五个人来。我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周亚迪拍拍我的胳膊:“自己人。”

  车停稳后,那几个人纷纷向周亚迪打招呼。我站在车边四下看了看。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凑到我面前,他几乎高出我一个头来,目光挑衅地瞪着我,一步步靠近,几乎贴到我的身上。我见周亚迪似乎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料定这又是下马威,于是猛地往边上一撤,一脚踹到他的膝盖处,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单膝跪在地上。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使他面孔朝上,接着啪啪两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到他的眼睛上。那人“嗯”了一声捂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我冷冷地看着其余几个跃跃欲试的人说:“我最讨厌人和我比个子,比过了还瞪我。”说话间我用目光扫过那几个人的眼睛,那些人喉咙动了动,看看跪在地上的那人,又看看我,最后看向周亚迪。周亚迪这才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叫秦哥。”

  “秦哥。”那几人纷纷对我点着头。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扭头看着跪在地上揉眼睛的那人。那人扶着受伤的膝盖拐着站起来,眯着泪眼婆娑的眼睛,叫了声:“秦哥。”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

  周亚迪抬起头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人说:“你开车回去,其余人跟我走。”

  我见那几个人后腰的衣服都被什么东西撩起,料定都带着枪,于是说:“给我支枪,你们拿着都是浪费。”

  那几人愣了一下,看向周亚迪。

  “把你们的枪拿出来让秦哥挑。”周亚迪说。

  他们把枪都亮在我面前时,这些人的武器五花八门,其中有两支警用手枪,这种枪肯定是杀了警察抢来的,我心里一阵咬牙,这种枪相比之下要比其他人手中的几支美制手枪,口径小,威力弱。我就手拿了一支警用手枪,拉开枪膛,检查了下弹匣,说:“走吧。”

  之前被我踹了膝盖拍了眼睛的那人一瘸一拐地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跟着一行人钻进了树林。没走两步就一跟头栽倒在一丛灌木中,被凌乱的树枝扎得没忍住,哇的叫了一声,惊起一群飞鸟。周亚迪眉头一皱,上前照着那人刚刚撑起的腰上就是一脚,将那人结结实实地踩进了灌木:“再出一点儿声我要你的命。”

  那人头埋在灌木中,呜呜地不敢出声,缓了缓挣扎着滚到平地上,满脸都是血痕,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撕裂了好几处,都渗出了血。我心头一软,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他看了看我的手,又看看我的眼睛,拒绝了我的好意,一咬牙站起身,怯怯地对周亚迪说:“迪哥,对不起。”

  由此我也看出周亚迪身边确实无人可用了。至亲至近的人,不是被我杀了,就是分道扬镳。这种偷偷越境的大事,随身带的应该是左膀右臂才是,可是这几个人看起来对周亚迪保持着绝对的畏惧,对他好像只有怕。一路走来,他们并没有太多交谈,那种氛围比起曾经有我和洪林、洪古在他身边时截然不同。

  怪不得他不惜冒险也要来找我。我跟在最后,时不时瞥一眼前面的周亚迪,他前额的几缕头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一边喘息着赶路,一边努力辨认着方向,像极了一个在猎人的重重陷阱之间逃亡的伤痕累累的独狼。这和他之前留给我的印象简直天壤之别。

  我们在林间一口气行进了三个小时,周亚迪明显力不从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脚底下时不时地踩空。而那几个人也显得疲惫不堪,但都明显不敢提休息的事。我跑了两步追到周亚迪旁边,“迪哥,歇会儿吧,这么个走法,会毁了身子的。”丛林里又闷又热又潮,瘴气也很重,尽管他选的这条路看不出什么,偶尔还会有微风拂过,但长时间这么下去人难免中暑脱水。

  周亚迪脸色苍白地停下来看着我,好半天才将气喘匀,对我点点头。我扶着他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对其余几个人说:“别扎堆儿,散开休息。”那几人对我投来感激的一瞥后,各自散开。

  周亚迪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无力地摇摇头说:“不是我不休息,是我不敢,你看看这些人,哪一个能让你放心?进了这种地方一旦被巡逻队发现,没事都得问出点儿事来,在这儿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水喝了两口,舔了舔嘴唇说:“要都和你一样,我省心了。”他苦笑着摇摇头。

  “迪哥,你亲自冒险跑来就是为了见我?”

  “怎么?你不信?”

  我看看他没有吭声。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曾经自称是金三角的国王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毒枭,如今沦落到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我是否应该高兴?可问题也出在这里,周亚迪现在好像混得并不好,那么他在金三角又有多大威力?刘亚男的那个配方到了金三角,他有没有资本去和其他人抢都是问题,又怎能帮我掀起太大的风波呢?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势力相对较大的去合作呢?我是来剿灭他们的,不是来帮助他们的。

  我想起刘亚男说过,金三角的势力出现了变化,从我们的控制中脱离了。这对国内的禁毒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偏偏金三角周边的那几个国家时局动荡,毒枭与军政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做到一锅端根本不可能。就算一时被端了窝,没多久又会有新的组织继续加入,继续制毒贩毒。也因此国内想要截获由金三角运往内地的毒品,必须得时时掌握那里的信息才行。

  “你不信也不怪你。”周亚迪说,“这事让谁看来都反常,但是你我明白,还必须得我亲自见你,把误会解除了才能说别的,我随便派个人来,恐怕刚提我的名字就被你咔嚓了。”他做了一个扭脖子的动作。

  我笑了笑,喝了口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和胡经合作吗?”

  周亚迪摇了摇头说:“两年前那批货被查,让整个金三角乱成了一锅粥,倒是便宜了你那个大姐。”他见我一脸迷惑,问道,“你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他笑笑说:“不是我背后说人,刘亚男背后水很深。”

  我说:“她会有什么便宜可占?”

  周亚迪说:“物以稀为贵,那批货可不是小数,关键是那几天黄金线路全死了,有货也运不过去。刘亚男在俄罗斯那边囤的货,翻着跟头就出了。”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假装没有觉察到他的这个变化,略一沉思:“所以你们怀疑是她走漏了风声?”

  周亚迪不置可否,撩起衣襟擦了擦头上的汗:“起初他们怀疑过你。”

  “怀疑我什么?”

  “怀疑是你出卖了我们,因为你是逃犯,又被这边追杀,这么大功劳,足够抵掉你所有罪过,没准儿还能赏你一大笔钱。”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只以为最多他们会怀疑我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哪知从这个角度看,我还是那么可疑。

  “后来呢?”

  “后来……胡经派人去找你。”周亚迪说了半天话,从来都把自己撇得很干净,一直在用“他们”,显得这些都与他无关,这会儿又说是胡经派人去找我。可当时损失的可不止胡经一家。

  “找我?”这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还没有仔细琢磨,就觉得背后一股凉气蹿到头顶,差点儿打了个冷战。我担心并不是他们找到我本人,而是怕他们嗅到一点儿气味,顺藤摸瓜找到我的亲人,以那些人的手段,我不敢想象。这才是对我最致命的,比杀了我都可怕。

  周亚迪笑着摇摇头,说:“嗯,疯了似的四处撒人去查你。”

  此次出发前,我回过一次家,看上去我的父母都平安无事,那么他们应该还没有查到什么。但这并不能确认胡经的人已经住了手。我腾地站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吱响:“我后悔当初没宰了他。”

  周亚迪拍拍我的腿,示意我坐下:“当时我看出胡经想杀你,我打电话给洪林,让他护送你到我内地的一个朋友那里避避,当时情况特殊,我也没别的办法,如果是你去胡经那里被他杀了,我想我也会拼命找出凶手解决的,谁知洪林来了这么一出……”

  我现在对他说的这些往事并不在意,我关心的是关于胡经派人去内地查我的事。于是打断了他:“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再说洪林为了救我差点儿送了命,而且你我之间的误会也没了,没必要怪他了。”

  周亚迪点点头,嗯了一声:“不光查你,那件事之后,几乎所有后来的人都查了,结果查出两个卧底。”

  “卧底?”我又是一惊。突然间周亚迪对我说了这么多,而且是选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不由得让我开始怀疑他是否要对我下手。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几个手下刚才被我分散到四周休息,此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换句话说,现在是不是有枪口正对准我,只等周亚迪一声令下就开枪都不知道。

  “别紧张,早处理了,是泰国警方派来的。”周亚迪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也跟着在心里舒了口气。因为我从未听过有我不知道的内地缉毒警在那边卧底,也因此将那里的所有人都视为敌人,在下手时从未留过余地,万一错杀自己人,余生除了愧疚还能剩下什么?隐约间,我觉得局势比起两年前复杂了许多。

  “迪哥,洪林现在还跟着你吗?”

  “算是吧。”周亚迪语气有点儿含糊,望向了远处暮色笼罩中的树林,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脸上挂着一丝含混的微笑,好一会儿才说,“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想自己做点儿事我能理解,不管怎么样,都是一起经过生死的兄弟。”

  “那,你这次有什么打算?”我打断了他的回忆。

  “想和你联手翻盘,我知道你这次不是空手来的,以刘亚男的性格,没有看家的东西,是不会也不敢亲自来金三角的,你帮我牵线,我们合作。”

  我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痛快,直接让我不适应。于是我站起身,向周亚迪伸出手说:“走。”

  周亚迪看着我的手,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用力握住我的手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枯枝烂叶,指了指前方说:“五公里,五公里之后就是边境,我们两个联手,那边就是我们的天下。”

  “是你的,你是那里的国王嘛。”

  周亚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搭着我的肩膀向暮色中的丛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