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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卡因的最新配方(2)


  程建邦接着说:“我没估计错的话,亚男只想自己一个人去,她在金三角那帮人中的身份和地位早就是大腕了,她的资源和能量不仅是组织的宝贵资源,也是她敢和组织谈条件的筹码,她不要帮手,利用自己的反面身份去金三角很简单。老徐接到的任务肯定是把她带回来,但老徐派了我们两个,他料定我们一旦知道亚男的真实身份一定会琢磨着跟她去金三角,这就遂了亚男和我们去金三角的愿。再有,以咱俩的情况是不会轻易被亚男哄回北京的,势必会跟在她左右,这也遂了老徐能有自己人和亚男相互照应的愿。”

  刘亚男还是没有吭声,默默地点了根烟,独自抽了起来。

  程建邦对刘亚男说:“你和老徐是老战友了吧?”

  刘亚男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抽她的烟。我说:“老徐有必要瞒着我们吗?”

  程建邦说:“我问你,如果哪天上面就这个事问你,你接到的任务是什么,你怎么说?”

  我说:“带刘亚男回去。”

  程建邦又说:“如果老徐告诉你,明的任务是把刘亚男带回去,实际要想办法配合刘亚男去金三角,等事情过了上级问下来,你怎么说?”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很明显,我照直说就会出卖徐卫东,而瞒着说就会欺骗上级,这里面孰重孰轻我根本无法掂量。

  程建邦说:“老徐是不想将来万一有什么差池,造成你对上级撒谎。”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不由得咂巴咂巴嘴说:“老徐心思确实缜密。”

  程建邦说:“废话,不然人家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发令箭,你却认准一个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换你坐在老徐的那个位子上,什么事也干不成,小学生都能买到海洛因了。”他说完看向刘亚男,话锋一转,“我们也不可能回去的,咱别辜负了老徐这番苦心。”

  刘亚男抽了口烟,叹了口气说:“知道我回来的不光是上面,这太危险了,稍一不小心……”

  我想起之前那几个假警察,打断了刘亚男的话,说:“那你就更不能孤军奋战了,我不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会给你添累赘。”

  刘亚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程建邦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很严肃地说:“这和性别没关系,人家一个人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事你我很难想象。”

  我点点头,看着刘亚男说:“说计划吧。”

  刘亚男说:“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们两个。”

  我被她噎了一下,求助地看了看程建邦,程建邦说:“那说任务,说目标。”

  刘亚男想了想,说:“帮金三角改朝换代,我们现在完全失去了对那边的控制。”她说完打开车门,对我们说,“你们来个人开车吧,咱们出发。”

  听到“改朝换代”这个词我心中觉得不快。这无非是灭了周亚迪,又来个张亚迪,灭了张亚迪,又来个王亚迪的事。只是在两年前我的抱负还是要将那里夷为平地,但现实的确如刘亚男所说,我们所做的也只是尽量多地掌控那边的消息,因为只要有贪婪的物欲存在,那里就不会消失,毕竟那不是我们自己的国土。

  我正准备下车,却从车后看到几个人向这边赶来,跑得很急。我忙问刘亚男:“那是你的人吗?”

  刘亚男转头看了一眼,说:“不是。”她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向前冲去。我和程建邦在后座上被巨大的惯性晃得东倒西歪,还没来得及抓好,就听到后面嗵的一声巨响,接着车尾被急速喷射出的钢砂击中,一阵噼里啪啦。刘亚男没有停止加速,车轮开始在沙石混合的路面上不停地打滑。这时又是嗵的一声,这次声音明显比刚才远多了,也听不到钢砂打到车身的声音了。

  我挣扎着扶着座椅坐了起来,赶忙伸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检查是否有穿过车体的钢砂打中自己。

  “你怎么样?”程建邦扶着座椅问刘亚男。我这才注意到刘亚男的脸上满是鲜血,血顺着鬓角的一缕头发不停地淌到肩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搁在变速杆上,轻轻地说:“算他们走运,打到的是头不是脸,不然我非回来亲自要了他们的命。”

  一时间我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如果没事,但她说打中了头,而且满脸的血;如果有事,从她的口气来判断,似乎她并不在意。我向车后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追来,说:“找个地方停一下,换我开,你到后面来检查下伤口。”

  刘亚男侧脸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血,眉头微微一皱说:“刚买的大衣。”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说,“不行,你们路不熟,他们一会儿肯定追来。”她把手伸进自己包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纸巾,一丢正好丢到程建邦的手中,“取纸巾给我。”

  车后窗和前挡玻璃上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洞,应该是一颗钢珠打穿的,也正好擦过了刘亚男右耳上边的头皮。程建邦翻坐到副驾上,小心地帮刘亚男将脸上的血擦掉,一边轻轻地拨开她的头发查看伤势,一边看着她的表情。她稍一皱眉,程建邦立刻停下动作。我明显看到他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刘亚男突然拨开程建邦的手,将车一拐,开下一个陡坡。我以为是个大坑,当下了坡才发现那个大坑的四壁上都是打好的窑洞,不知废弃了多久,门窗早被人拆走。我打开车门跳下车,摸出腰后的手枪,检查了每口窑洞,里面凌乱地码放着一些土坯,窑洞里的土炕早已坍塌,只有破损的烟道处裸露出的被烟熏黑的砖块能证明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我走回车边,刘亚男摇下了车窗说:“这里待不了多久。”放下车内的化妆镜,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我四下看了看,有些不耐烦,说:“你是不是给我们解释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川。”程建邦显然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轻声对我喝道。我低头见刘亚男在车内认真地拨开自己的头发,从包里拿出棉签和酒精处理伤口,并没有理会我们。再看程建邦丝毫不为刚才以及将可能发生的事担心,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我伸出手指,指了指程建邦的鼻子,又指了指车内的刘亚男,踹了一脚轮胎,什么也没说,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点了根烟抽起来。

  我承认自己不如他们聪明,很多事我看到一点,最多分析判断到背后三点就到了头儿。程建邦不一样,他看到一点,差不多能判断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像之前他凭借刘亚男的一些话就判断出徐卫东派给我们这次任务的真实用意。而且事后都证明他的判断八九不离十。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天赋还是他曾参加了什么特殊的训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当遇到类似眼下这种情况时,我就像个瞎子、聋子。逻辑不如他们严密和完整,看不到他们看到的,听不到他们听到的,像个傻瓜。偏偏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变得那么不可捉摸,不愿和人明明白白地说话。这对他们可能是一种享受,可对我是一种煎熬,一种同生共死却还宛如局外人的煎熬。

  一低头,我见裤脚上沾了一些尘土,伸手想拍掉,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我灵机一动,或许是时候请示一下徐卫东了,因为情况显然又超出了刘亚男的掌控,刚才追来的那些人,明显不在刘亚男的预计之内。

  刚摸出手机,就听到程建邦低声对我喝道:“秦川,你干什么?”

  我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程建邦盯着我手机警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委屈。难道他们担心我给追杀我们的人通风报信吗?我无奈地笑笑说:“打110报警。”

  “操!”程建邦骂了一句,扭头不知和刘亚男说了句什么,打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了过来,看着我手里的手机说:“你是要和老徐汇报吗?”

  “嗯。”我点点头。

  “如果你不想去金三角,那么你现在就汇报;如果你想去,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他看看疑惑的我,又说,“你不是宁愿把命搭上也要去吗?怎么现在只是一支钢砂枪就把你打蒙了?难道你的血是只有过了国境,到了金三角的地界才流吗?”

  “已经在路上了?”我喃喃地重复着。

  “嗯,任务开始了。”他用下巴指了指车内的刘亚男,拍拍我的肩膀说,“还不明白吗?”

  我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

  他摸出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指着脚下说:“现在在这里,就是通往金三角的一条绳索,我们在顺着过去。”

  我说:“我不明白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现在不能和老徐汇报进展?他发来的信息你也看了,其中一句就是保持联络。”

  程建邦笑了笑,侧着脸像是在想怎么跟我解释,接着他说:“现在刘亚男和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她把她的资源利用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大摇大摆地回金三角。如果汇报了现在的情况,正常情况下老徐肯定得召我们回去,那么你觉得还有多大机会重回金三角?就算老徐丢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回金三角,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和上次一样?从和小混混打架开始?我估计你可能连周亚迪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干掉了。”

  我想了想,说:“所以我们不必向老徐汇报,等到了金三角再说也不迟,那时候老徐也好对上面交代。”

  程建邦笑着点点头说:“不然以你我的经历,面孔在那边那么熟,无论如何上面是不会派你我前往的。”

  我说:“你的意思是这次是一个赌局,我在赌自己在周亚迪那里有没有暴露本来的身份,老徐也在赌这个。”

  “对。”程建邦说,“如果赌赢了,那么我们就是去金三角执行任务的最佳人选,比派过去的新人都有分量。”

  我恍然大悟,心头即刻一松,对刚才在心里埋怨程建邦的事隐隐地内疚。不过有一个假设我们谁都没有提,那就是:如果,我们赌输了呢?

  3

  刘亚男处理完伤口,坐在车内用手机不知跟什么人在通话。我说:“她水太深,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这么下去怎么合作?”

  程建邦说:“她不是不说,是没有机会,而且换作是你也不知从哪里说起吧,再说路还长呢,沉住气。”

  我点了点头说:“我懒得和自己人费神。”

  他笑了笑没吭声。

  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由外传来,而且听上去速度很快,至少有两辆车。我和程建邦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朝刘亚男望去。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眉头微微一皱,对我们伸出手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示意我们隐蔽。

  程建邦对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拽到墙边废弃的牲口圈里,揭起墙角的高粱秸秆说:“你在这儿,我躲那边的井里。”

  “井里?”

  他不耐烦地说:“你别管了。”

  我看了看刚才和他抽烟的地方说:“把那儿处理下。”

  “别他妈废话。”他朝我屁股上轻轻蹬了一脚。我摸出枪,上好膛,蹲下来,由他用秸秆把我隐藏好,扬起的灰尘掺杂着一股干牛粪的气味被我吸进了鼻子,我担心咳嗽会抖落他帮我搭好的伪装,只好努力用闭气的方法忍住。透过秸秆的缝隙,我见程建邦抱着一捆秸秆丢在之前我和他抽烟的地方稍作伪装,正想往院中央的枯井处跑,回头看了看,突然裹紧身上的衣服扭头钻到车底,抓着底盘。

  两辆越野车呼啸着冲进院子,车还没停,车门便打开,从里面跳下来四五个端着半自动步枪的男人,将刘亚男的车团团围住。另一辆车径直开到院子的最里面,猛地调过头,车头正对着院门口。车门打开也跳下两个男人,端着枪挨个儿巡视了每口窑洞,甚至探头朝那口枯井里张望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顺着墙走到我藏身的牲口圈外,站在柴门边朝里面张望。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人的脚尖和垂在膝头的枪口,只要他稍微显露出发现我的动作,我只能先把他解决掉。可恶的是因为刘亚男对这里的情况介绍得非常有限,现在除了她本人,我们都不知道来人是什么来头。这些拿着枪的人,是便衣缉毒警?是普通的喽啰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是来黑吃黑的毒贩还是来追杀大毒贩刘亚男的正义人士?……什么都不知道,我枪里的子弹却一触即发,很有可能最后我死都不知道死在什么人手里。

  这时院子深处那辆车边的枪手对着这边喊:“有事吗?”

  那个与我就在咫尺的人忙说:“没事没事。”一路小跑了回去。我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稍稍放了点儿下来。

  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看来这人是这帮人的头儿。他穿着棉大衣,戴着棉帽子,脸也被一条围巾遮挡着,眼睛上扣着一副大风镜。那人与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到刘亚男的车外,对车内的刘亚男招了招手。

  刘亚男缓缓地打开车门下了车。那人打量了一下刘亚男,伸手端起刘亚男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对手下挥了挥手。他的两个手下会意地上前挽住刘亚男的胳膊,将她拖到院中央的那口枯井边。一人揪住刘亚男的头发将她的头压在井沿上,另一人从腰间摸出枪对着刘亚男的后脑就要开枪。

  我心里一惊,确认了这帮人不是警察。只听嗒的一声枪响,要对刘亚男开枪的那人应声一头栽进枯井,刘亚男手一翻将按住她的另一个人掀开。其余人顿时乱起来,寻着枪声朝车底程建邦藏身的地方望去,有几个人甚至朝着车连开了几枪,两条轮胎被击中,车身一沉。我想此时就算程建邦有三头六臂,被压在车底也施展不开,我从藏身的秸秆后蹿了出来,一边对着拿枪的几个人连开了四五枪,一边三步并两步冲向那个头目身边。

  这些人的注意力都被车底的程建邦所吸引,根本没有防备我这个方向,当我向他们的头目扑过去时,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为了十拿九稳地擒住那头目,我朝他大腿上开了一枪。他中枪的同时我一把将他脖子用臂弯锁住,拖着他连着朝后退了十来步,靠在墙上,这才对剩下还站着的三个人喝道:“都他妈别动!”

  那三个人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借着这个空当儿,程建邦从车底爬了出来,举着枪,慢慢地朝井边的刘亚男移动。

  刘亚男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着刚才被揪乱的头发。整理到发梢时,大概头发结了一个死结,她捋了半天没有捋开,脸色一变,手指夹着那缕头发,对刚才揪她头发那人晃了晃,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人。那人看了看被我锁住的头目和其他几个举起手的同党,不知所措,见大家都不吭声,竟然伸着颤颤巍巍的手摸向刘亚男的那缕头发,看样子是想帮刘亚男的忙。手指还没碰到那缕头发,就被刘亚男将他的食指和中指一把攥住,向上一别,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节断裂声,那人“啊”的一声将受伤的手缩进怀里蹲在井边惨叫。

  我隐隐觉得被我控制的这个头目很有些力气,加了把力锁紧臂弯。那头目挣扎着让自己的脖子稍微宽松了些,轻轻地说:“你是秦川?”

  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还活着?”那人试着想转过头,说,“你把我的围巾和眼镜摘掉看看我是谁。”

  洪林!当我在记忆中搜索到这个声音的所有信息时,这个名字跳了出来。我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兴奋,一只手快速搜了一遍他的身,摸出两只手枪和几个弹匣以及一把匕首。我将他往前一推,在他膝盖后的腘窝猛地一脚,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说:“趴下别动。”我将搜出来的武器收了起来,又对其余三人说:“全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