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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卡因的最新配方(3)


  等他们全部趴在地上后,我丢给刘亚男一支枪,同时叫了声姐。因为我不知道洪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来杀她,也不知道刘亚男在金三角那边叫什么。我知道刘亚男还有一个名字叫刘眉,但不知道洪林要杀她是因为生意的事,还是因为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我叫她一声姐,如果她没暴露,那么这一声姐足以证明我在跟着毒枭身份的她干;如果她暴露了,那么我可以解释我是不知情的——反正不论她在金三角那边用了什么名字,我叫她姐都不会叫错。

  “先别开枪,我是洪林啊,秦川!”洪林趴在地上歪着头说。

  我端起枪在他脑袋边开了一枪,咬牙切齿地说:“我再听到一次我兄弟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要你的命。”子弹溅起的沙土迸进了他的嘴里,他也顾不上,拼了命地一把扯掉脸上的围巾和风镜。一张丑陋的有些可怖的脸顿时映入我的眼帘,但还是可以看得出,那的确是洪林,只是右半边脸严重烧伤,褐色和红色的肌肤突兀地拼接着,连右边的嘴唇都少了一圈,尽管他努力想把嘴闭紧,但白森森的牙齿还是露在了外面。他的右眼酷似干枯的红枣一般嵌在那里。

  他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恐怖,但在我看来却是无尽的痛楚。我太清楚当年他是为了帮我摆脱掉胡经和周亚迪的追杀,才变成这样的。那辆撞在河床巨石上的越野车燃起熊熊烈火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可是今天,这个不惜付出自己生命也要救我一命的人竟然挨了我一枪,然后被我撂倒趴在地上,要我别对他开枪。

  他的口水混着被子弹溅到嘴里的沙土从残缺的嘴唇边淌了出来,仅剩的一只左眼噙着泪水看着我,眼神中并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惊喜和期盼。看得出,那惊喜来自于我还活着,那期盼来自于我前去相认,就像曾经在境外危机四伏的丛林里与他相互拍着肩膀互道珍重。

  我垂下了拿着枪的胳膊,装作才认出他的样子,激动地跑了过去,一边搀扶他起来,一边警惕地绷紧神经,防备着一切突发的情况。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抛开一切不说,他眼里的真诚让一直对他防备着的我觉得卑微。

  “洪林,我……”我看着他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淌的血说。

  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双手抓着我的肩膀说:“活着就好。”说着话眼泪就滚落了出来。这人这景这话,宛如死神手中的那把铁钩,一把将我拽进回忆的旋涡,那些熟悉的却再也不能再见的脸庞一个个从我脑海中掠过,我拼命地挣脱回忆,忍着令人窒息的心痛对他点了点头说:“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他的眼神越过我,朝我身后他那几个手下扫了眼,说:“没事,我那儿有医生。”他正要招呼他手下,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在征求我的许可。我赶忙说:“我扶你上车。”

  趁他不备我偷偷摸了摸腰后的那支枪,因为我手中的枪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洪林半躺在车后座由他手下帮他处理大腿的枪伤,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他看了眼走过来站在车外的刘亚男和程建邦,苦笑着摇摇头,说:“天意,你在迪哥身边的时候,迪哥干什么都顺,从你离开那天就开始死的死、伤的伤,这次面还没见到,又死了几个。”

  听了这话我明白了,这次又是周亚迪。我说:“不是我离开他,是他要杀我。”

  洪林咬着牙忍着痛呻吟了一下,说:“记得当时我跟你说,别记恨他,他有他的苦衷。”

  我别过脸看了眼刘亚男,说:“他的苦衷就是杀我以及和我有关的人吗?”

  洪林看了眼刘亚男叹了口气,没有吭声,见我一直盯着他被烧残的脸看,说:“捡了条命就不错……现在就是找女人贵了点儿,哈哈哈……哎哟,轻点儿。”

  洪林包扎完伤口,穿好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眼程建邦说:“你朋友?”

  “不,是兄弟。”我正要给他介绍,他突然伸手一摆,说:“不想认识那么多人,我现在什么都不问,只是接活儿,干活儿。”

  我说:“那你这次怎么交代?”

  “有什么交代的?我就说……”说到这儿洪林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看着我说,“你不想让迪哥知道你还活着?”

  我看了看他,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我想回去。”我刚说完,程建邦上前一步说:“秦川,那个周亚迪想杀你,你还回去干什么?”

  我看了眼程建邦,知道他是在做戏,于是假装犹豫了一下,说:“咱们在国内成天东躲西藏,没有一个小时是安生的,我受够了。”

  洪林说:“你想回去再跟迪哥?”

  我摇摇头说:“我想自己干,我们兄弟这两年弄了些钱,也认识了一些人。”我明显看到洪林眼里一亮,他想对我说什么,显然又不知从何说起,着急地支支吾吾了一下,拍着我的肩膀说:“用得着我,说一声,跟你一起干点儿事,我踏实,就是死也踏实。”

  我看出了洪林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以周亚迪的性格不会因为他放走了我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就像他刚才所说,什么也不问,只是接活儿,干活儿。我想不是他不想问,而是问也白问,与其被骗,不如索性不问。而以我现在的情形,硬要回到周亚迪身边未免太过勉强,他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信任我。所以与其跟着他,不如与他成为合作关系,而我最大的资本就是刘亚男,或者说,是赌注。我看了眼刘亚男,她面无表情地双手抱在胸前,叼着一支烟默默地望着窑洞顶的天空,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说:“洪林,你是迪哥的人。我要干的话是要跟他合作,怎么能找你帮忙?那样不合道义。”

  洪林冷笑了一下,说:“道义?”说罢低着头哧哧地笑了两下。他的反应给了我几分自信,我偷偷看了程建邦一眼,他向我投来赞许的一瞥,然后扭头看刘亚男。

  刘亚男将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丢,说:“既然你是秦川的朋友,回去转告周亚迪,这笔账我很快去找他算清楚。”看了眼刚才被打爆了轮胎的车,又说,“你现在用不着那么多车了,我开走一辆,后会有期。”

  刘亚男跳上了洪林开来的一辆越野车,调转车头,按了几下喇叭。

  我拍拍洪林的肩膀,正准备走,却被洪林拽住:“有笔吗?我给你留个电话。”

  “不用,你说我记得住。”

  洪林左右看看,凑到我耳边说了一串号码。我点点头说:“记住了。”

  刘亚男一声不吭,将车开得飞快,颠簸的路面加上越野车硬朗的悬挂,颠得我和程建邦在车厢内东倒西歪,觉得全身的骨节都颠松了。我见她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减速或者停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咱这是去哪儿?”

  刘亚男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我还得补个妆。”

  我忍住脾气扭头看程建邦,希望他能把我心中的不满说出来,至少应该问问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程建邦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呆呆地看着刘亚男。

  刘亚男又补了一句:“就算是聊天也得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吧。”

  我挖苦道:“用不用再给你来杯咖啡?”

  “嗯!”刘亚男一点头说,“那当然,意大利浓咖啡,一会儿到地方你帮我点。”

  我正要发作,程建邦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冷静。我想这个时候除了冷静也没别的办法。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我摸出来一看是徐卫东的密码信息,示意我做好准备,晚上安顿好立刻向他汇报情况。我拿给程建邦看,他摸摸下巴的胡茬儿说:“他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会安顿好?”他说这话时故意看了眼刘亚男,因为是她告诉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的。

  刘亚男扭过脸似是很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说:“看我干吗?有你手里那个玩意儿,不管你到哪里上面都知道,连着走了这么久,地图上一画就能猜出我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我问道。

  “延安。”程建邦淡淡地说。

  4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延安市区。刘亚男轻车熟路地把车开进了市中心的一间酒店。我们开了两间房,各自返回房间休整。突然从人迹罕至的黄土高原走进这满是文明气息的酒店房间,多少有些畏首畏尾。

  程建邦大大咧咧地脱光衣服钻进卫生间,哗哗地洗起澡来。我给自己泡了杯茶,端着坐在窗口,眺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恍如置身于梦中一般。我有点儿怀疑之前与洪林的偶遇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梦。我也说不清自己希望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洪林那一半正常一半残缺的脸就像是我对金三角的记忆。想要去怀念,记忆中却总有锋利的刀刃刺出;想要去忘记,却总有些人无法淡忘。那是一种这世上最美好与最丑陋的事物混在一起的感觉,丢不开也握不住,在你的思绪里萦绕,永无止境。

  突然间,我想起自己今天无形中拟订的那个计划。是的,我要借助刘亚男的资源去金三角与周亚迪合作。而且洪林明确表达了愿意与我站在一起的愿望,这是多么宏伟的一个计划。可是,然后呢?难道转行去做毒枭?做金三角最大的毒枭,然后一把火将那个地方烧成灰烬?想到这儿我笑了,苦笑,就像头天夜里喝醉酒说了一通大话,等到第二天酒醒后回忆起那些大话后有些不安和局促。

  抽了几根烟,听卫生间里没了动静,走过去推开门,见程建邦四仰八叉地躺在浴缸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正想叫他,就听有人轻轻地叩门。

  刘亚男站在门外,递给我两个袋子,说:“换上吧,红色袋子是你的,蓝色是建邦的,一会儿咖啡厅见。”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拎着袋子愣了一下,打开一看竟然全是崭新的衣服。我看了眼程建邦丢在床上那些早已落满尘土的脏衣服,心说这个女人倒真是心细。我关好门,将衣服丢在床上,叫醒在浴缸中酣睡的程建邦。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裹着浴巾光着脚走了出来,就手将蓝色的袋子打开说:“蓝色是我的。”

  我说:“你不是睡着了吗?”

  “难道你睡觉耳朵也会跟着睡着吗?”他这一句把我问住了。这些年来,何止是耳朵,手指头好像都是随时醒着的。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对我摆摆手说:“赶紧洗澡,她不是约咱去咖啡厅吗?你还不赶紧跟她商量你的宏图大业?”

  我一时不知他说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取笑我,愣了一下,钻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穿衣服时我才发现,刘亚男给我们准备的衣服非常全,全到连内衣裤袜子都包括在内,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尺码正合适。程建邦瞄了我一眼,继续得意地吹着口哨在衣柜的镜子面前整理着发型。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了下说:“那女人厉害吧,看一眼就知道咱的斤两,一会儿你还是好好听听她的意见。”

  我说:“我怎么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他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一皱眉,扭了扭肩膀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别扭。”

  我们来到酒店咖啡厅门口,我习惯性地站在门外四下看了看,侧过身子将整个出口都落入自己的视线内,程建邦试探着用迎宾的身体挡住自己,朝里探了探头,又往里走了几步,大概是看到了刘亚男,随即扭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我观察了下整个咖啡厅,人并不多,也没人特别在意我们。刘亚男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一个角度相对安全的位子上,垂着眼皮,轻轻地搅动着面前那杯咖啡。我和程建邦坐在她的对面,各自点了杯饮料,等饮料上来服务员刚一离开,她就问道:“你有多少钱?认识多少人?”

  我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之前我和洪林说的那番关于要去金三角的话,才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想此时也没必要再有什么隐瞒,硬着头皮说:“钱,没有;人,也就认识你。”

  刘亚男头都没抬,继续搅她那杯咖啡。我有些不耐烦,说:“你有什么话直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够了,干吧。”

  程建邦正在喝饮料,听到这儿,一口呛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我无心理会程建邦,本来我已做好准备,大不了被他们挖苦我一番,因为这事肯定得费点儿周折。谁知道她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这反而让我不知何去何从。我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她抬起眼皮说:“说说吧,你的计划。”

  我想了想,心一横,说:“事情太突然,我的决定也很草率,除了今天和洪林说的那些,具体计划我还没有想。”

  刘亚男看着我微微一笑,说:“那就现在想。”

  我抓抓头说:“我不知道我所掌握的情况有没有过时,我发现那边分为好几个势力,彼此能够缔结在一起的唯一因素就是利益,我们有钱,又有网络,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只是现在我不知道……你的情况。”

  “我?”刘亚男说,“你没见他们都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