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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是谁敲碎了他们


(一)

是谁敲碎了他们?这个问题人们喋喋不休地问着,那些疲倦伤感破碎的人们站在街道边,相互取着暖。

人们往往不能明白的是,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了现在这一步的?这一步,没有天地,没有新国,没有快乐与意义,有的是无尽的黑暗,甚至害怕一个人呆着。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不断地埋怨自己,忽然有一天爬起来问:“是谁敲碎了我们?”

是谁敲碎了他们?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里,是谁高举着大锤敲碎了他们?还是从一开始就被人设下了骗局?让他们走向了一生注定的悲剧?

大悲伤!大无奈!

是谁敲碎了他们?穿过时间的长河来提这个问题,好象又一次看见了他们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还有无可奈何,再也难以振作起来的今天。为什么?为什么要敲碎他们?他们曾自以为英雄,当世罕有敌手,他们曾经进行过抉择,他们曾经打碎过父亲的威严,他们逃出过敌人的包围,重获过自由的生天。

可是,他们怎么破碎了呢?怎么忽然回到了故乡,畏畏缩缩地象个幽灵了呢?他们羞愧于抉择的失败,羞愧于认知的浅薄,再也抬不起头来,整日地思索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倒下了,又在何处才能再站起来呢?

是谁敲碎了他们?是前人么?前人给他们设下过很可怕的东西吗?真的,他们不了解他们的前人,只在书中读着他们的大功大德,他们并不了解他们的前人,他们是好心,还是恶意?他们如何通过隔世的手敲碎了他们?真的,他不知道。

真的,他不要只记得前人给他们留下了今天的生活,和谐的世界,他还要提防,前人手中高举的铁锤,不知什么时候,把后一代的梦想之心敲得粉碎。

而今天,一身破旧的行囊,一个破碎的灵魂,又该从何处开始呢?是否汲取到了甘甜的乳汁呢?在大街上的人海中,在车辆疾飞的夏日里,汗流满面,奔走着他们疲倦的双腿,不停地问自己,真的,该找一个歇脚的地方,但首先他们寻找的是自己灵魂的归宿。

一切放弃,他们先得安葬他们的灵魂。

该把自己归向何处?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毕竟是进行过抉择的人,是渴望建立新国的人,要给自己一个定位和评价,在这破碎的时刻,要给自己灵魂一个安眠的位置,好长眠于地下,真的,好难好难呵!好象还要跨越一千重山,而今他已筋疲力尽。

而现实的安逸生活,反而在身边折腾得更欢了。

真的,已经破碎的他们,活下去本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与价值。

(二)

有一天当他们从远方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敲碎了。还能说些什么呢?还能做怎样的自我申辩呢?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只想躺倒在某个地方,好好地反思过往的一切,给自己一个评价。

然而做不到!他们不得不又一次离开家门,再次开始东游四荡。

只想好好地坐下来反思一下,只想找个相同境遇的人好好聊聊,然而做不到!当遇上自己的同龄人时,涌上脸的都是尴尬与羞愧。

忘了你也曾有过闪光的理想吗?忘了你也曾豪情万丈?

当他们偶尔来到一棵浓荫的树下时,剩下还能做什么呢?

是否放弃思想的权利,在屈辱中过活呢?或者去做一个思想者呢?

那汽车拉着满车的垃圾飞跑,一张张碎纸片在灰尘中被卷扬起来,他们曾有过的理想与青春,还有他们的思考,是否也如垃圾一般被倒掉了呢?

他们的灵魂,是否跟垃圾一般的宿命呢?

承认了前人的铁锤,而且是在抉择之后才领教了铁锤的严厉无情,他们变成了破碎,并且,到今天早已经放弃了复仇的愿望。

但是,他们还在人世间。

他们还在人世间,他们没有死去,千百万个他们没有死去,因为有人伸出了手,将他们走向隧洞的身形拉了回来。

曾经渴望穿过那黑暗的隧洞重见光明的街市,是谁将他们拉了回来?

从毁灭的深渊拉了回来。

还能说什么呢?有人敲碎过他们,有人为他们愈合伤痕。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的人领教过前人的铁锤,成为铁锤下的牺牲品。太多的悲伤,太多的尸体,太多的余恨,形成了一股风,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旋,将他从隧洞口吹了回来,将他从被打击的深渊里抬了起来,他乘风了!

真的,在最寂寞最失意的时候他乘风了!他重新找到了大地,新人,新大地,新大陆。

曾经反复问过,这世界是否真的还需要他呢?他曾想要的生活,是否具有为之奋斗的意义与价值呢?曾经有过虚空,曾经有过黑暗,然而,当他被那些风吹回来的那一刻,这些问题在一瞬间全都有了答案,原来他的存在对于别人还具有意义,别人早赋给他意义,他不是他,他必须为他人而活着。

真的,这就是他重新开始的意义与价值么?这就是他的新起点么?

是真的。

前人的铁锤很厉害,但并非不可克服,它注定要被超越。

领教过铁锤的打击不是悲剧,是你成长的必须,为了向上你必须向下,你必须重新找到你赖以生存的大地,你必须肩负起别人赋予你的意义。

没有遭受过铁锤的打击,则这一切均不存在。

因为你从前根本就不知道新大陆,你向往新大陆,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从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阵风,还有这样一群人,你要肩负起他们的意义与价值。

你不必站到更高的地方去,但风把你吹到更高的地方去;你不必苦苦寻找意义,但他人已经赋予你意义。

你因毁灭而获得新生。

你需要进行第二次抉择。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对世界的探索和认知,重新拥有力量,重新寻找朋友和敌人,你需要第二次抉择。

你眼前的世界是一个新的世界,展开了它新的远景,这一次,你发现自己不再孤独,在最深的黑暗里,似乎仍有友好的呼吸和忧伤陪伴你,还有一只小手伸过来握着你。

为同代人而活着,为抉择过的人而活着,为爱人而活着,人不是他自己,人是他的同类,他的对象,他的周围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