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困扰者是谁，只是他们经常来困扰他，他不想理。有时他们在小边耳边大声说笑，全然不把他当回事。外面天气很冷，小边头上却冒出了汗珠，它们细密地分布在他额头，甚至出现在腋下和手心。
要阻止他们，否则不知道他们不定还要干什么。但先得让自己镇定下来。小边隐忍地思考着，然而要求安定，就必须牺牲掉自己的一些东西，而他还有什么是可以牺牲的呢？
小边想起了最后一样东西：人格。
于是他便去找他的朋友。他说，“我打算牺牲掉人格，唯一的要求，是我要安顿下来”。
但你想做什么呢？
干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活下去。
你下决心了？你真的打算呆下去？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根本就没有打算安定，至少你应当作出承诺。
承诺？不，我永远也不想作出什么承诺，因为这个词不健康。即使虚假的承诺我也不愿。
那你谈什么牺牲人格？谁会接受你？你那点人格值几个钱？
小边抬头望他，他知道对方要说而没有说出的话：“必要时我们只好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小边觉得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假装从容地告辞，慢慢一个人走回去。
天上好象下起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在他的肩头、睫毛和鼻尖，小边感到双腿冻得直发抖。仔细地看，那不是雪，是日光，它把光辉洒向了人间。
他的人格出卖是失败了。这并不令他急，小边不急，他在白天和深夜里慢慢走着。
几个困扰就围了上来。他们穿得暖和，轻跺着脚，轻松走过他身边，忽然就有一个回过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
“神经病。”
他见他没有反应，嘻嘻笑着，把热气喷在他脸上。
小边感到脑子在这寒冰的夜中凝固了，怎么也转不动，脖颈僵直，好象任人在这里砍了一刀。有一会儿他一句话也没有，不过终于还是呕吐起来，他气咻咻地说：
“你们想干什么？我跟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
呕吐完他抬起头，发现月亮在上面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开始冲撞他。于是小边只得停下来，站住脚跟，一字一字地警告说：
“你们看错了人！我过去不是神经病，现在，将来，永远也不会是！”
啪！有人给了他一记耳光，几个人围着他开始凌辱他，欲置他于死地了。于是小边奋力地躲闪着，突然，他又被人推掇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血液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在他全身上下流转，他抬起头，发现世道全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温和的世道了，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是这样清楚，这样凌厉，这样狰狞，现在看清楚了，他全懂了！
虽是在黑暗中，寒冷和力量早把颤抖取代，他搬住一个人的脚，将对方掀翻在地，然后他踩住他，腾出上身，大喝一声，好象所有的困扰和愤怒都爆在这一喝之中，好象他手中又有了刀，他可以重生了。
所有困扰都跑了，小边望着脚下的方砖，忽然就重新陷入茫然，茫然地在想着一个问题。
他怕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