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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香兰的故事


开怀乐回到家,父母还在吃饭,是早饭时煮的山芋片稀饭,就着家里腌的咸萝卜。这里普及一下山芋片的知识:新鲜山芋很容易腐烂,即使留下作为来年种子的山芋,也要放到地窖里保存,而且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挖地窖存放山芋的,一定得找块不渗水的黄土地,地窖口还得在背阴避雨处,山芋放进去后,用稻草堵住地窖口,堵得越严实越好,就这样,来年育苗时,还得有很多霉变腐烂的,在那个粮食严重匮乏的年代,这是不能容忍的,于是,就只好把新鲜山芋洗干净,切成约五毫米厚的薄片,晒干了保存。

咸萝卜里也没有一滴油,不像现在,人们吃咸萝卜用香油炒得油光黄亮的。那年月,由于没有化肥、农药,油菜种子也没经过改良,每年香油产量很低,大部分还得上交国家,所以,每家每户一年只能分到一到两斤香油,不是逢年过节,不是招待客人,是不会用上香油的。

开怀乐父母见儿子这个点回家,就让他赶紧吃饭。

“我吃过了!”

“你吃过了?在哪吃的?”母亲问。

“我在大队里吃的!”开怀乐平静的语气中透着让人难以觉察的得意。

“你咋会在大队里吃饭呢?”

开怀乐的父母上午和村里的大人们在开家圩里劳动,对大队里大喇叭喊开怀乐到大队部的事还不知道。开怀乐才17岁,够不上成人标准,只能和一群半大小子一起劳动,一天只能计五分工,大人当中男的一天一个工,妇女是八分工。

开怀乐就把上午的事和父母说了一遍,然后老书记要他到大队部当文书的事也说了一下。

父母自然好生欢喜,咱娃有出息,好好干,将来一定能做大官。

吃过饭,一家人一起开心的聊了会天,父母在队长的吆喝下,依旧去开家圩上工去了。

队长没喊开怀乐去拔草,大概是听说这小子当文书了,以后,说不定还得有事求他呢。

无所事事的开怀乐,在家呆着也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像现在,没事干宅在家里,电视、电脑、手机、网络什么的,你一年不出门也不会觉得多寂寞。开怀乐也就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出门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大队部来了。可大队部门关着,只有小卖部的门还开着。正准备往回走,被眼尖的香兰看见了。

“开文书,咋不进来坐坐呢?”

“哦,我下午没什么事,随便走走,也好,大太阳的,进来乘个凉!”

开怀乐就这么着走进了小卖部。小卖部里还有个人,就是那个老鲍家的儿子,叫鲍大春,二十来岁,给大队里开拖拉机的。开怀乐以前上学时,没少搭他的便车,所以很熟识。这个鲍大春,还没娶媳妇,有事没事最爱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钻,会海吹神侃,很会逗乐子。

开怀乐看见鲍大春在,就叫了声:“鲍大哥,你也在啊!”

“嗯,小开啊,哦,开文书,恭喜啊!”

“什么恭喜的?”

恭喜这个词,开怀乐还是第一次听到,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时候一般都叫祝贺。

“恭喜你当上大队文书了啊!”

春花在一旁,依旧冷若冰霜模样。

听鲍大春说,这春花就是仗着她大伯是大队书记,对谁都不理不睬的,有什么了不起,就那模样,跟阿梅比,差远了。但香兰就不一样了,人很热情,长得也漂亮,可惜嫁了胡抗美那个呆头。胡抗美就是老书记的儿子,也不知咋的,这胡抗美压根不像老书记,老书记人多精,生了个儿子,却是呆头呆脑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叫他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不叫他做事,他能坐在凳子上一天不挪窝。眼看儿子都二十五六了,四乡八里的媒婆托了不少,可人家姑娘一见胡抗美那模样,都不愿意。没办法,老书记求他一个表姐,说家里娃大了,不能一直就打光棍,老姐姐,咱老胡家香火可不能断在我手上啊,你就行行好,让香兰嫁到我们家,我们老胡家不会亏待你的,我保证,香兰到我们家,不会让她下地干活,只管给咱老胡家留个后就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表姐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就这样,老表姐就答应把亲闺女香兰嫁给胡家了。香兰哪能愿意,寻死觅活的。无奈,香兰娘也是以死相拼,姑娘你要是不嫁,你叫老娘以后到娘家还怎么抬头见人,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说着就往屋外水塘里扑。香兰父亲、哥哥、嫂子、邻居,一齐出动,救回了香兰娘。最终,香兰哭着答应了她娘。就这样,香兰嫁给了胡抗美。眼看香兰嫁到胡家快两年了,也没见香兰肚子有任何动静。这老胡书记心理清楚,不能怪香兰,只怪自己那个不开化的儿子,但这事,老胡也是无能为力啊。鲍大春也看出来了,别看这小子还没娶媳妇,这些事他懂着呢,他打小就喜欢偷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之间开玩笑。

鲍大春喜欢往小卖部钻,香兰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连身旁的小姑子春花都看出来了。所以,春花从来不给鲍大春好脸色看。对春花的印象,开怀乐以前都是听鲍大春说的。

但今天,春花明明跟我笑了两次的啊,开怀乐见到春花现在板着个脸,心里也直犯嘀咕。他实在琢磨不透,到底这鲍大春的话是真是假。

开怀乐、香兰、鲍大春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眼看太阳要下山了。

开怀乐先起身要走,鲍大春也起身走了。香兰和春花,也收拾收拾,都准备各自回家了。

香兰锁好了小卖部的门,和春花正要走,鲍大春又折回来了。

“香兰,告诉一个好消息,明天晚上,隔壁龙胜大队放电影,你们要不要去看?”

“你咋知道的?”

“我上午拉木料去公社,公社的放映员老夏说的。”

“行啊,那明晚咱叫上开文书一起去!”

“就这么定了!回见!”

说完这些,鲍大春自顾走了。香兰和春花也结伴往家走。

鲍大春边走边哼哼,妈的,你个死娘们,老就想和你一起去,有个春花就够了,你还要拉上开怀乐那毛头小子,扫兴!

这边香兰也觉着好笑,故意等开文书走远了才说看电影的事吧,就你小子那点心思,你当老娘看不出来啊!

春花依旧一脸的冷冰冰。她感觉,这个嫂子回家对哥哥不冷不热的,怎么在外面和那些臭小子在一起就有说有笑呢!她越来越觉得鲍大春是那么的令人厌恶,你他妈一个清丝郎,成天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钻,也不怕坏了名声。不过,刚才嫂子说还要叫上开怀乐一起去,看来嫂子不是有外心的人。那个开怀乐还真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比那个鲍大春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莫不是嫂子故意想让我和开文书接近呢?这样想着想着,春花自己脸上有了笑意。

“春花,想什么好事呢?”

“没呀,我能想什么好事!”

“哎,你觉得开文书人怎么样?”

“还好啊!怎么啦?”

“嗯,那嫂子帮你做件好事,怎么样?”

“什么呀?什么好事?”

“让你和开文书成一对呗!”

“呀,羞死人了,人家才多大嘛!”

“还小啊,你看春妮,才18岁,娃都有了!”

“去,不跟你说了!”

春花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还是觉得挺美滋滋的!姑嫂俩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就到家了。